6除夕
畢竟到了除夕了,上午的訓練拖長了一些,午飯後,便不再訓練,江忠源置辦了些紅綢子,在營中掛了起來,又用些紅紙,寫上「吉祥如意」等字句,貼在燈籠上,掛起來。曾國藩還寫了副春聯,掛在大堂門口。
楚劍功下午也挺忙,給士兵們發餉,開營雖然不滿一月,但春節嘛,提前幾天發餉,二兩白銀,一錢也沒有剋扣,慣常的「官例」也沒有取。
提前拿到了足額的餉錢,在清朝可是不多見的事情,營中一下子喜氣洋洋。餉錢有保障,證明大家加入朱雀軍這事沒做錯。人人交口稱讚,紛紛表示自己早就看出鈞座不是一般人物,跟著他幹,吃不了虧。
晚飯開始前,楚劍功特地宣佈,
「今天可以喝酒!」
一時歡聲雷動。
「但不許賭錢,抓到賭錢的,一律打軍棍。」
「哎呦。」一片嗡嗡之聲。
「那喝著有什麼意思啊。」
「今天請了戲班子來。」
「看戲?什麼戲?湖南花鼓戲?有名角麼?」
「不知道,想想也沒有了,名角肯定去大戶人家賺錢去啊。」
士兵們說著,解散。
晚上吃飯,以排為單位,圍坐在大鍋邊上,鍋裡,是鹽水涮肉,每排還有五罈酒。
楚劍功拿著個酒碗,走在前邊,樂楚明捧著個酒罈子在後面跟著。每到一處,楚劍功就和士兵們喝上一碗。
看到楚劍功把酒碗中的酒一飲而盡,士兵們紛紛誇讚:「鈞座真是個爽快人。」
在一處喝酒的時候,有士兵說:「有肉吃,真好。」
「想不想天天有肉吃,想不想家裡人可以和你們一起吃肉?」楚劍功問。
「那當然想了,鈞座,您當真?」
「現在還不行,沒錢。如果順利的話,一年以內吧,爭取天天有肉吃,月月按時發餉。好好幹,來,大家再乾一杯。」
楚劍功這話一說,這一排的士兵紛紛叫好,周圍的人聽見了,便過來問,不多久,「人人有肉吃,月月有餉發」便傳遍了全營。
楚劍功再往下面和士兵們喝酒,便大多要和楚劍功核實一遍。
楚劍功和士兵們喝酒的時候,曾國藩卻和江忠源在屋子裡,慢慢的喝酒。
江忠源聽到外面的歡呼聲,也準備出去湊下熱鬧,曾國藩攔住了他。
「常孺,你著什麼急呢。」
「兄長,楚劍功這一套解(衣推食,的確能收買人心。我們可不能坐視。」
「那又如何,與你我何干?朱雀軍本來就是他在練,將來也是他帶,我們以後自己會辦團練,到時候在來鞏固軍心好了,現在犯不著。」
曾國藩的為人處事,尤重等級,對穆彰阿和皇帝諂媚,對同僚恭謹,對老百姓粗暴。朱雀軍的丘八們,在他看來,連百姓都不如,和他們去喝酒,真是有辱斯文。如果是自己的軍隊,不如捏著鼻子去做作一番,現在麼,不過是幫朝廷看著楚劍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兩人正喝著酒,突然有人敲門,江忠源開門一看,卻是楚劍功。
「楚主事,快請進。」
楚劍功手裡提了個瓦罐。
楚劍功進得屋來,說道:「過年了,兩位也留在營中,也不回家看看?除夕夜,和兩位一同守歲,不知有沒有打攪?」
「沒有沒有,求之不得,何來打攪?」
楚劍功將瓦罐放在炭盆上,江忠源給楚劍功倒了酒,三人先舉杯,賀了新年。然後些閒話。
說著說著,就說道祭祀這檔子事了,曾國藩想起來前幾天議論的請神的事宜,便問道:「劍功老弟,你拿定了主意沒有?」
「伯函兄,我卻在想,敬神不如敬岳王,精忠報國啊。」
這一下,曾國藩被堵住了,不知道說什麼好,過了半響才說道:「看來老弟真是不通世務。本朝雖然沒有禁了岳爺爺的廟,但對前金是有所避諱的,當年修四庫全書,便把關於宋金之爭的文字都有修繕。別說金朝,連與遼、元兩朝相關的都有修過。」
楚劍功故作糊塗:「大清入主中原兩百年了,應該沒這麼避諱了吧,先帝爺不也在岳王墓題過詩嗎?」
「其實要說張揚忠義,我還是覺得關二爺合適。」江忠源開始轉換話題。
楚劍功本人對滿清的民族背景並不太在意,如果是一個漢族王朝,是1840年這種模樣,楚劍功照樣會有造反的心。但看到曾國藩的這種反應,就感覺出清廷仍舊很忌諱這件事情,生怕被人用遼金來影射。
「拜孔聖人呢?」楚劍功試探道。
「拜孔聖?好啊。」曾國藩大聲贊同,「不過,不適合當神請。」
「拜孔聖得有個說法。」江忠源提醒道。
「我早就想好了,正儒。」楚劍功解釋道:「以前的儒者,都講究出將入相,六藝中的御、射二技,也是說打仗的事。朱雀軍南下,是和英夷作戰,正和華夷大防之意。」
「這麼說,也不是不行。」
「我書讀得少,伯函兄大才,能不能把我們剛才說的,寫出一篇三百字的短歌?」
「好,我過幾日給你。」寫這些東西,對曾國藩這些考過八股的人來說輕車熟路。
幾個人又開始邊吃邊商量,完善「正儒短歌」的內容,要講華夷大防、要講忠義、要講勇武……
話題又慢慢扯開了,外面傳來鑼鼓的聲音,想來是花鼓戲開場了。
「今天是什麼曲目啊?」
「《劉海砍樵》」
「嗷,這個戲,算是花鼓戲的名篇了,哪裡的幫子來演?」
「我也不知道,找湖南本地的兵士去請來的。」
突然曾國藩說道:「《劉海砍樵》,這個戲不太好啊,一個樵夫,拿著斧子,去人家寺院裡搶寶物。」
「誒,是那些和尚先搶了小狐狸的寶珠嘛。新年唱個戲。樂呵樂呵,兄長不要太計較了。」江忠源說。
楚劍功心想:「老子還沒注意這個事,不然早就排了白毛女,今天晚上,年三十正好討賬,真是應景,然後訴苦大會……立馬扯旗反了它的。」
「這個戲不好,」曾國藩不知道楚劍功心中所想,還在絮絮叨叨的說:「還不如上婚嫁戲,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