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荒唐,天底下的事情,都是讓這樣的糊塗人壞了的!」
王通書房外,護衛的兵丁都是目視前方,立正站好,不敢有一點的懈怠,他們很少見到王通發這麼大的脾氣,各個心下凜然。
「楊先生,說什麼韃虜若離散各處,必將互相攻殺,必將騷擾大明邊境,不得太平,這要怎麼樣糊塗才能說出來!」
王通把手中的信紙抖的嘩嘩作響,滿臉鐵青的和楊思塵說道,楊思塵也滿臉苦笑,搖頭不已。
從京師例行傳過來的消息,山西巡撫上奏,說俺答汗死去,長子僧格都古楞汗欲娶俺答汗最寵愛的妃子三娘子為妻,三娘子自擁部眾不許,還準備圍攻對方的營地,說草原上合則太平,分則烽火混亂,對大明有百害無一利,三娘子素來仰慕漢家文化制度,請朝廷派欽差相勸,定有效果。
奏疏到了朝廷上議論,袞袞諸公居然贊同,說是自隆慶年到如今的相安無事,兩下太平,正是因為俺答汗總領各部,若就此分崩離析,肯定又要混亂,大明邊境肯定是生靈塗炭,烽火處處。
朝廷應該派欽差前往相勸,讓三娘子嫁給僧格都古楞,頗有些清流言語,說什麼戚繼光古北口外大捷是壞了太平,好在那場戰鬥有張閣老的影子,大家為了這身份地位還不敢亂說。
傳過來的消息上說,慈聖太后李氏頗以為眼下皇帝年幼,太平為先,理應讓三娘子和僧格都古楞成婚,維持這俺答部的統領。
信來天津衛的時候,派往草原上的欽差已經啟程,這消息到了王通手上,還沒有看完就是勃然大怒。
「草原各部離散,薊鎮、宣府、遼鎮兵馬正強,虎威軍可以從中出力,可以趁機在草原上各個擊破,消除這一大患,可居然要幫著韃虜整合,那豈不是要留住這一大害,真不知道是如何想,真不知道是如何的糊塗!」
王通看完之後,把信摔在了桌上,楊思塵苦笑了一陣,開口勸道:
「大人莫要生氣,學生若不是在天津衛隨著大人歷練,恐怕也是贊成朝廷舉動的,動大兵,流水一般的花費銀子,太平了這麼多年,也不願意邊塞出什麼亂子,何況戰功大頭算在武人身上,朝中諸公沒什麼好處,還讓武人們得意,朝中誰會願意。」
看到王通怒氣不解,楊思塵又是說道:
「自世宗肅皇帝二十五年之後,邊塞對敵未有一勝,還是薊鎮戚總兵,遼鎮李總兵那邊鎮守,才慢慢有了太平,大人這兩次大捷還是太少,朝中諸公,估計還是擔心的。」
王通站在那裡長出了口氣,雙手狠狠的拍了下桌子,恨聲說道:
「那山西巡撫也是糊塗之極,這局勢也看不清嗎?」
說到這裡,楊思塵卻冷笑了一聲,不屑的說道:
「大人這卻想岔了,山西巡撫如何會糊塗,他不過是不想多事罷了,大同邊鎮從來都和韃虜不清不楚,世宗肅皇帝的時候,俺答汗率部從大同破口,卻不攻打大同鎮,而是避開南下,為這個事情可是砍過腦袋的。」
聽到這個,王通心情反倒平復了些,歎了口氣說道:
「歸化城就在大同鎮北,韃虜若有動作,第一個倒霉的就是大同邊鎮,若是那邊不亂,一切規矩不變,大同那邊自然是太平。」
楊思塵笑著點點頭,王通搖了搖頭,緩聲說道:
「讓京師那邊多盯著些此類消息,不要旨意發出,我們這邊才知道何事,徐廣國不是在京師交遊嗎,總歸能打聽到。」
楊思塵點頭應了,又低聲開口說道:
「大人,還有一樁,這樁事的利害張閣老如何不懂,不過也是贊同勸合,恐怕也和如今大行一條鞭法有關,對韃虜用兵,牽扯方方面面,風險更不必說,如果顧了那邊,恐怕這一條鞭法就顧不上了!」
「看來戚大人做不了了,要本官這邊來做!」
王通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正說話的時候,卻聽到窗外變得喧鬧,王通伸手拍拍額頭,開口說道:
「險些忘了這樁事,都是被京師這些糊塗人氣得!」
楊思塵起身笑著說道:
「大人且去更衣準備,學生這就給京師和徐廣國那邊去封信,等大人回來看後就發出去!」
王通點點頭,剛要招呼,卻聽有人通報蔡楠過來了,請進來的時候蔡楠卻難得的穿上了那身監軍黑袍,整裝打扮,看到王通還是穿著便裝,忍不住詫異問道:
「大人還沒準備嗎,那邊都已經擺好了!」
王通苦笑了聲,連忙去了,楊思塵笑著對蔡楠打了個招呼,擺下筆墨紙硯之後邊寫邊說道:
「船頭香得拖罪民身份,肯定是高興的很,敲鑼打鼓、張燈結綵,雖然才是四月,卻有了個過節的樣子,讓人高興。」
天津衛做的事大,可王通等人年紀卻不大,心裡多少還有個喜歡熱鬧的性子,蔡楠也是如此,他也笑著說道:
「辦大些也好,讓天津衛各處都知道,忠心朝廷,為皇上,為王大人做事的好處。」
「這幾日商人都快踏破咱們府邸的門檻了,人人盯著船頭香眾,這些人知道規矩,做過的活多,又都是本地的土著,各處都想要吶!」
說了這個,兩人笑了起來,那邊王通已經換上了錦衣衛指揮同知的官服走了出來,和蔡楠就一同出門。
現在海路和水路都已經開通,天津衛又開始繁華起來,船頭香眾現在在做的就是海河商業區域向東的土地平整,這邊也要修建一應的商業建築了,這次張燈結綵的慶賀,就近安排在這邊,左右空地也多,各項物資可以從運河海河運過來也是方便。
船頭香眾承擔了天津衛各處的勞役,而且又是兵源的主要補充,雖然有罪民的身份,可卻很被天津衛各處重視。
這次一拖了罪民身份,慶賀大辦沒有什麼銀錢,管事潘明去和王通稟報,王通立刻派人撥下了銀子,而且派人協辦。
並且給了明確的承諾,今後船頭香的勞役,一概按照時價支付工錢,一切與天津衛百姓相同,雖說相同,可大家心裡明白,搞不好是要高一等的,再怎麼說,船頭香眾這麼多人在虎威軍當兵,關係密切。
船頭香眾,無論男女老幼,都是歡欣鼓舞,平素裡做罪民自覺地低人一等,現在總算熬到了頭,一定要大肆慶賀一番讓天津衛的人都知道。
王通以及手下各級官佐頭目都是前往道賀,更是大大的給了船頭香眾面子。
趕到這邊的時候,鞭炮的硝煙氣味,酒肉的香氣,都瀰漫在一起,大人的歡笑,小孩子的尖叫,鑼鼓的響聲也雜在一起,的確是個過年的模樣。
船頭香管事潘明滿面紅光的在那裡到處招呼,他自然高興,當年及時的棄暗投明,大家為罪民,自家混了個管事,現在大家拖了罪民的身份,自己這邊怎麼也能混個官身,被人叫做大人。
而且潘明也聽到了風聲,王通準備專門設一個衙門,就是負責這工程營造的事務,主管的人未必輪的上自己,可副手十有**不會是別人,這讓他心中盼頭更足。
他知道,其他人也是知道,今日擺下流水酒席,各處香眾的頭目都紛紛過來敬酒,好在潘明知道王通要過來,不敢喝多了誤事,這邊看到王通過來,他也連忙過來奉承伺候,來往往的奔走。
既然是大喜的日子,王通也少不得與民同樂,坐在那裡敬了大家一碗,又和幾個頭面的人物笑談幾句。
沒過多久,潘明跑了過來,恭敬的請示道:
「老爺,船頭香一干香眾都想請老爺賜個名字,這船頭香船頭香的犯忌諱,還不吉利,被人這麼叫著實在是晦氣!」
王通略一琢磨,笑著點點頭,潘明連忙謝過,王通又是吩咐幾句,那邊幾個人過來收拾了桌子,王通一步跳了上去,潘明和幾個香眾已經把話傳了下去,一桌傳一桌,慢慢的全場安靜下來。
「剛才潘明讓本官給你們起個名字,說船頭香這名目聽起來不吉利,而且晦氣,他說的不假,本官想了幾個名字都不好聽,索性想,你們為何要名字,你們現在拖了罪民的身份,是大明堂堂正正的百姓,何必要名字給自己單獨區分出來,今後別人問你們,你們就拍著胸脯說,我是良民百姓,是萬歲爺的子民,是天津衛的百姓!!」
王通大聲說完,現場安靜了會,接著嗡嗡的嘈雜,然後有人大喊道「清清白白做人,咱們就是萬歲爺的子民,是天津衛的百姓!!」
眾人轟然,從前船頭香眾在天津衛橫著走,前面這一年人人瞧不起,現在沒了這符號,和旁人一樣這就是最好的待遇,香眾們有人甚至激動的流淚,哭出聲來。
王通從桌子上下來,低聲對身邊的蔡楠說道:
「我準備設一個工兵營,設一個輜重營,再成立一個三江營造行,都用這些香眾充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