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離洛陽不算太遠。打這麼近距離的客場,以往都會在比賽當天凌晨出發,中午在目的地吃頓飯休息一下,下午進行比賽。比賽打完立刻往回趕,在午夜時分回家,第二天會放一天假,讓隊員好好休息。
人生總有意外,比如說這次面對杜冷丁的客場比賽,就沒按以往的規矩來。原因並不複雜,來探班的深紫老闆馬義軍,一時心血來潮,想起了給胖子他們發福利而已。
看著深紫戰隊的成績,看著下一輪聯賽的對手,油光滿面的馬義軍兩眼放光,「洛陽,好地方啊!甭看離的不遠,我還真沒去過。現在我這買賣賺了不少,這裡面有一大部分你們的功勞。到現在為止,我也沒給你們發過福利,你們看這樣行不行,這次去洛陽打客場,咱們提前去,順便去觀觀光旅旅遊,帶上家裡人好好玩兩天,你們再幹正事。當然,費用我全給包了?」
「帶著家裡人,我也帶?」小小問馬義軍。
「屁話,你不是深紫的一員?」馬義軍一把把小小扒拉到一邊:「趕緊給家裡打電話去,問問什麼時候來,給我個時間我去車站接。」
「我家裡估計沒空。」小小雖然這樣說,可還是掏出手機,這三個多月一直忙於訓練、比賽,一直沒回家,他也有點想父母想家了。
小小的父母有自己的生意,以往都忙得腳不沾地,小小即便撥打了電話,也對父母能否前來不抱有多大希望,可誰知道小小父母聽小小一說,就立刻答應了下來。
兒子想父母,父母又何嘗不想兒子,他們二老整天拚死拚活,還不是都為了小小這個獨子,能和兒子享受兩天天倫之樂,少賺幾天錢又有什麼妨礙。
小小父母這大忙人都能來,其他人的家人自然更不必說了,開賽之前的這幾天,該請假的請假,有事的也全都推掉,就是為了這第一次深紫大團圓。
田一一一家三口,馬義軍一家三口,小小一家三口,大師許一家三口,劉連濤一家四口,胖子一家四口半,在深紫與杜冷丁比賽的前兩天,都聚集在深紫俱樂部,準備這次洛陽之行。
為什麼別家的都是整數,到胖子這兒反而成了四口半了,這半個,自然是小不點的王大富。
胖子很生氣,大富這小兔崽子很不老實,被胖子抱著,還一個勁兒地含含糊糊喊媽媽,對陳素青揮舞著小手臂,這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不給他這個當爹的面子嗎!
胖子很想在大富露在開襠褲外面,白白嫩嫩的小屁股上揮上一巴掌,不過胖子剛伸出手,就被陳素青瞪了一眼,把大富接過去。
大富到了陳素青懷裡,立馬不鬧了,笑得比誰都可愛,這笑臉看得胖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不過胖子什麼辦法都沒有,寵著大富的陳素青他惹不起,比陳素青更寵大富的老爹老娘他更惹不起。估計胖子要是敢在大富屁股上打一下,他老爹非得把他那胖屁股給打開花。他老王家的人護起小輩來誰都惹不的。
「得,我誰都不惹還不行嗎!」胖子輕輕捏了捏大富的小臉,做了個鬼臉,大富笑得更開心了。
和兒子逗弄了一番,胖子小聲問陳素青:「奶奶不肯來?」
「不是不肯來,是身體不太好,我昨天給奶奶打電話,奶奶說她一直胸口悶,渾身沒勁兒。」陳素青自幼和奶奶相依為命,感情已經不能用深來形容,如果這幾個親人,在陳素青心裡的地位做一個排名的話,大富肯定是第一位的,但胖子恐怕排不了第二位,陳奶奶之下,才會是胖子。陳素青提起奶奶的身體面露憂色:「等賽季結束,咱一起去北京看看奶奶去,如果咱們的新房子能裝修好,就把奶奶接咱們這來住一段時間。」
「沒問題。」孝是中國最傳統的美德,胖子自然不會反對陳素青的意見。
答應後胖子安慰陳素青道:「你也別擔心,這人老了,身體怎麼也不會和咱們年輕人一樣,你看咱小區的張爺爺,從我十多歲就開始咳,就開始說人老了,要死了,現在不還是一天三頓小酒,天天去下象棋,活得好好的。年前奶奶精神這麼好,肯定是這一陣兒身體不舒服,等過了這一陣子,保準精力跟咱家大富一樣旺盛。」
胖子剛說完,突然發現這一小會兒的功夫,大富竟然在陳素青懷裡睡著了,讓胖子那叫一個尷尬,趕忙補充:「能吃能睡才叫精力旺盛,如果人連東西都吃不下,連覺都睡不著,那才是身體真的不好。」
胖子本來是想寬慰陳素青,他卻不知道,這句話在陳素青心裡留下了一道陰影,讓陳素青越發擔心。陳素青昨天給奶奶打電話,奶奶說身體不舒服的症狀不只是胸悶、乏力,還有失眠和食慾消退。
陳素青沒有說話,胖子的注意力被表哥家的小凌雲吸引了過去,小凌雲正在人群中跳著稚嫩的踢踏舞。人群之中充斥著歡樂和喜悅,沒有人看到這個角落裡的安靜,詭異的安靜。
……
自明成祖靖難之後,北京一直是中國的首都,紫荊城、**、東來順、八大胡同一直被人津津樂道。北京城作為中國的政治文化中心,當仁不讓是中國在世界上最知名的城市。但作為一個中國人,若是從歷史底蘊的角度來看來看,北京遠比不上西安、南京、洛陽這些真正的古都。
洛陽的名盛數不勝數,最為知名的,恐怕還是洛陽的牡丹。天下所有花卉,沒有比牡丹更妖嬈更艷麗的,天下所有的牡丹,也不會有比洛陽牡丹更加堂皇、更加雍容的。洛陽牡丹甲天下,到了洛陽怎麼能不看牡丹。
雖然已經到了六月初,已經錯過了享譽世界的洛陽牡丹花會,已經錯過了牡丹最艷麗的時候。但洛陽有些公園裡的牡丹花,依然爭奇鬥艷綻放著,讓深紫這些人大飽眼福,就連還不懂事的大富,都瞪圓了雙眼,胖嘟嘟的小臉笑的像朵花一樣。
在所有人都欣賞怒放牡丹的時候,胖子卻在酒店裡擺弄著他那把gibson。胖子曾經說過一句極富哲理的話,讓大師許刮目相看、大吃一驚,胖子是這樣說的:再美麗的景色,一個人看叫美景,兩個人看那就不是美景。人工佈置的景色再美麗,也不會比山巒之巔的石縫中,頂著嚴寒鑽出來的小草更加動人心魄。
「胖子牛.逼啊,你該去學哲學。」大師許當時這樣說道。
「他就是個懶逼,狗屁兩個人看的不是美景,狗屁人工景色不是美景,他就是想在家睡覺。」還是劉連濤瞭解胖子,一句話就揭穿了胖子的本性。
沒錯,胖子懂個狗屁的哲學,懂個狗屁的自然景色。網上那些ps、化妝弄出來的美女,一樣看得他口水直流三千尺。他之所以不去看那些美景,不是因為那些人工的景色不美,而是他懶得下床,懶得和人去擠而已。
這次胖子沒跟隨團隊去看牡丹也有類似的原因,洛陽牡丹甲天下,誰知道有多少人慕名而來。這大熱的天去跟人家擠來擠去幹嘛,在酒店吹會空調多好。
胖子這樣想歸這樣想,如果他敢這樣說的話,肯定會被父母和陳素青嚴厲打擊,哪還會有機會在酒店調琴。胖子留在酒店的理由很充分,他要去偵察敵情,順便去見一下崇拜多年的偶像。
胖子對老煙的崇拜,絲毫不亞於小小對劍神的崇拜,老煙所做的事,都是胖子想做不敢做的。
十七歲拿著把木吉他,帶著二百塊錢隻身闖蕩北京,追求自己的夢想,誰有這種勇氣?
在北京刷過盤子、端過碗,用了四年的時間弄了一套設備,找到了一批才華橫溢的樂手,第一場演出就闖下了偌大的名聲,誰有這個能耐?
只要樂隊轉型就能獲得極大的成就,他沒有被金錢所誘惑,直接解散樂隊抽身而退,一直隱居在外,一隱就隱了七年,誰有這身傲骨?
就憑老煙的個人品質,就配讓胖子崇敬,更何況老煙還有絕佳的創作天賦與吉他技術。就憑老煙那中國第一吉他手的名頭,就憑老煙那招牌式的低把位泛音,就已經能讓胖子走一遭。
胖子把調好的吉他塞進琴箱裡,坐上了通往杜冷丁俱樂部的公車,這一路胖子一直緊張地在抖,也一直困惑一個問題:我進煙哥門時,是該邁左腳還是該邁右腳呢?左腳?不對!右腳?也不對!難不成老子兩隻腳一起邁?不行,這樣更他媽不對!
洛陽不比天都小城,這裡可謂寸土寸金,杜冷丁俱樂部和所有大城市的dota俱樂部一樣,主場修建在郊區。公車整整爬行了一個多小時,才到杜冷丁俱樂部,胖子更緊張了。讓他緊張得不單單是即將見到偶像,還有想了一個多小時,都沒想出答案的,該邁哪只腳的問題。
下了公車,映入胖子眼簾的是一棟純白色的建築。杜冷丁俱樂部的主場,不比深紫俱樂部主場小,從主場規模也可以看出,杜冷丁俱樂部背後那家製藥公司的野心。
胖子戰戰兢兢走到門衛那,沒等胖子說話,那個挺帥挺年輕的保安,就笑著對胖子說:「來找煙哥的?」
胖子點點頭:「你~~~你怎麼知道?」
「我在這兒干了兩年了,這兩年有不少抱著吉他來找煙哥的人。」保安笑得很陽光:「別緊張,煙哥人特好、特隨和,你見到他就知道了。進了門上二樓生活區,201就是煙哥的宿舍。」
老煙人隨和?胖子不是不信,而是很不信,要知道當年的老煙可是以桀驁不馴出了名的,那雙桀驁的眼睛,任誰見了都能記一輩子。不過保安是好意,胖子自然不會不知道,趕忙放下琴在兜裡拿出煙和火:「謝了大哥,您抽根煙。」
保安笑著搖頭道:「謝謝兄弟,我不會吸煙,去吧,你得抓緊點時間,下午四點俱樂部好像還有戰術會議。」保安似乎發現什麼似得咦了一聲:「不對,你是不是深紫戰隊的那個胖子?」
「大哥,不會不讓我進去吧,我是深紫的那個胖子,但我也是個樂迷啊!」胖子這一更緊張,說話反而利索了。
保安拿起胖子的琴遞給胖子:「份量不輕,我知道你是個樂迷,到現在為止,我還沒見過帶著吉他來刺探情報的。」
胖子心裡一輕,又聽保安繼續笑著說道:「其實你是不是樂迷都沒關係,你要是想和煙哥交流音樂,那煙哥肯定歡迎。你要是想刺探情報,估計煙哥能把你揍出來。」
揍出來……果然還是那個桀驁的老煙。
胖子看看表,三點十分,距離杜冷丁的戰術會議還有五十分鐘。胖子趕緊和保安告別,快步往杜冷丁俱樂部跑去。樓道很好找,二樓很好上,201宿舍也很好找,胖子站在宿舍門前,深吸了一口氣,叩響了那扇木門。
老湮沒變,依然是那身很乾淨也平常的衣服,依然是那頭及肩的金屬長髮,依然是那張儒雅至極的臉。
老煙變了,雖然那雙眸子依然燦若星辰,可裡面沒有了那讓人看一眼,就能記一輩子的桀驁,有的只是平靜,淡然如水般的平靜。胖子在父親,在大伯眼中都看到過這種平靜,這是歲月贈送給他們的獨特產物。
「怪不得有人說女人最好的時光在16歲到26歲之間,男人最好的時光卻才30歲之後,真他媽有魅力啊!」胖子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有些少女,喜歡跟一個老男人了。這些姑娘未必都是看上老男人的錢,而是真被他們的魅力所迷倒。像遲聞、像老煙這樣的老男人出去,肯定能迷倒千萬女人。尤其是老煙這傢伙,帥氣的相貌,傳奇的經歷,精彩的人生,又有一手極為高超的吉他技術,絕對是少女殺手級別的大叔。
胖子還沒開口,就聽到老煙用他那副煙酒過度導致沙啞,卻很有韻味的嗓音說道:「進來吧,我就猜到你這兩天會來。」
胖子大驚,難道老煙不玩音樂這段時間,開始研究易經要成仙了:「煙哥你認識我?」
「作為杜冷丁的隊長,我怎麼能不研究一下下一場比賽的對手。而且年終會上見過你,見你去看deeppurple的演出,我就知道你可能會認識我。」老煙隨意坐在單人床上,拿過床頭上的香煙,自己點燃一支,給胖子扔了一支。
胖子接過一看煙標,嘿,紅塔山,咱哥倆真是有緣。
見到了老煙,胖子反而不緊張了,隨意拉過一把椅子坐下,瞪著小眼睛瞅老煙的屋子。
四把電吉他,一把原聲吉他。原聲吉他的牌子胖子不認識,這四把電吉他胖子可熟悉的很,兩把吉布森、一把芬達,一把傑克遜。傑克遜是彈激流這種比較極端的金屬樂的,吉布森搞重金、布魯斯絕對得心應手,芬達的清音無敵,那嘹亮清澈的音色,是除金屬之外其他所有音樂類型的完美選擇。
單有電吉他是彈不出東西來的,還要效果器,還要音箱,那連在調音台上的一堆效果器胖子也不去辨認了,兩台音箱可是頂級的設備,marshall分體,這可是胖子夢寐以求的神器,老煙這直接弄了兩台。
看到西邊牆壁上那個龐大的書架,胖子眼睛更挪不動了,那不是書架,而是cd架,胖子湊上去一張一張翻看,從滾石到黑色安息日、齊柏林飛艇,到朋克運動的產物性手槍、衝撞等,再到炭疽、殺手這個頂級激流,這簡直就是個搖滾寶庫。
胖子自以為自己應該是個很專業的搖滾樂迷了,和老煙一比,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上面的一半cd,一半樂隊胖子都沒見過、沒聽說過。有的cd有明顯的打口痕跡,有的cd竟然是原盤。
拿起一張很古樸的cd,上面畫著一個黑人,胖子看了看發行時間,這是個1962的布魯斯老炮。
上面的cd不止有金屬樂有朋克樂有布魯斯,胖子還發現了不少古典樂、鄉村音樂以及流行樂。現在胖子知道老煙那創作能力怎麼來的了,有天賦是一方面,有天賦再加上這麼瘋狂地吸取各種類型的音樂知識,老煙的創造能力怎麼可能差。
「煙哥,這也太、太、太……」胖子激動的話都說不清了。
「羨慕嗎?」
胖子死命點頭:「太羨慕了,這些要是給我我死都願意。」
「別輕言生死,你現在還太年輕,還感覺不到這個話題有多麼沉重。」
胖子參觀的這段時間,老煙已經抽完了一支煙,他續上一支,繼續說道:「拿你生命的一半的歲月來換這些東西,你願意嗎?」老煙淡淡的笑容裡面,似乎有一絲落寞:「這些東西代表了我半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