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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的殘陽 第八十七章 天父護佑 上 文 / 烽霜

    迎面的寒風拍打的旗面、獵獵作響,從營門直馳,科爾賓一身深色布衣。

    老公爵夫人當然不會放過宣洩心中恨意的機會,剛要開口,緊挨在邊上的都主教鮑裡諾譏笑道:「連一身普通的鎧甲都置辦不了,不愧是鄉下出來的....嘖嘖,果然是什麼樣的統帥就有什麼樣的士兵....」

    第戎城頭,登時發出哄堂大笑。

    「還是公國的比較好看....」

    「就是...」

    最令他們發笑的是,內維爾男爵的兒子上躥下跳,竟連一個直線陣型都擺不好,從城頭上看下去,瑞士僱傭兵排成的隊列,怎麼看怎麼是一條斜槓。

    曼特農娜幽怨得連翻白眼,伊莎貝拉覺得怎麼幾年不見了,記憶裡的科爾賓會不堪到這種地步了呀?

    兩位心裡小小抱著期望的女性失望不已,在她們的幻想中,騎士就應該一身華麗麗的鎧甲,騎著神駿的白馬的啊....

    馬不是白的就不說了,連鎧甲都沒有....

    第戎的勃艮第貴族把科爾賓詆毀得一無是處,伊莎拜拉忍無可忍了,那可是她的兒子,不管他再怎麼不堪,那依然是她的兒子。

    伊莎拜拉掙脫萊昂內爾的手掌,站出來。護犢子的母親雙眼紅紅的,眼眶裡淚水晶瑩,雖然十分委屈,她忍住沒讓淚水流下:「夠了,有什麼樣的附庸,就有什麼樣的主人,你們勃艮第人難道有一個就是好東西?」

    聲音不大,四周的勃艮第人都聽到了。不用巴伐利亞的瑪格麗特教訓,早看這對夫婦不順眼的都主教鮑裡諾,眼神陰冷地盯著這位略顯憔悴,因為委屈,我見猶憐的貴婦。就是這對夫婦的孽種讓他損失慘重。

    他托著鮮紅的華貴教袍走過去:「孩子,天父說過,嫉妒是罪孽深惡的原罪...」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

    打到了伊莎拜拉的臉上,直把她打跌在地上。

    「孩子,我們牧者的天職是牧守世人,教誨羔羊的過錯。你挨了一巴掌,因為我的一巴掌,以致使撒旦沒能侵蝕你可憐的靈魂。你應該感到高興和感謝。」都主教鮑裡諾收回狠狠甩出的手掌,他昂起腦袋,優雅地遞出了右手,示意伊莎拜拉上來親吻手指上那枚寶石戒指。

    萊昂內爾,伊莎拜拉的丈夫,搶過去抓住都主教鮑裡諾的手,鮑裡諾一腳把他踢開,眼皮一壓,他笑道:「我有讓你來麼,一點規矩都不懂的鄉下人。虛榮也是原罪之一,不該得的,不要妄想。」

    又是一陣哄笑,勃艮第貴族還要冷嘲熱諷一番,曼特農娜想出口阻止,只是考慮到她是夏爾萊伯爵夫人的身份就猶豫了一下,她慢了一步,伊莎貝拉站在這對夫婦面前道:「夠了...老公爵夫人....這就是你們勃艮第對待一位貴族應有的態度麼?」

    內維爾的面子不用理睬,但洛林的面子卻不能不給,巴伐利亞的瑪格麗特揮揮手讓衛兵把男爵夫婦押回到座位,她要這對夫婦看著他們的心血是如何被勃艮第騎士徹底摧毀的。

    城頭上的騷動令科爾賓怒目圓瞪,隔著幾百米的遠,他把那裡的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立於騎士團之前,科爾賓霍然回首。

    3000僱傭軍在他身後擺開陣勢,獵獵作響的旌旗下,長矛如林。

    騎士團的騎士按捺不住了,男爵夫婦在里昂一直很受愛戴,就是騎士作戰意志不堅定,也顧不得了。

    主辱臣死,要麼用自己的死亡來挽回榮譽,要麼用勃艮第人的血液來洗刷恥辱。

    只是,現在還不是開戰的時候。把牙口咬得咯咯作響,科爾賓耐心地等待著。沒有進攻的旗號和手勢,騎士團也只能忍著,人人把脖子憋得通紅。

    科爾賓在等,勃艮第也在等。

    以英格蘭長弓手為主彷彿克雷西戰役佈置的戰術打的是防守反擊,敵人不主動進攻,反而在陣地上原地休息,勃艮第人也只能跟長弓手弓箭射程外的瑞士僱傭兵乾瞪眼。

    午前,勃艮第的貴族無聊得哈欠連天連,雙方都不耐煩之際,科爾賓等到他想要的。

    對面,不少勃艮第人開始捂著肚子,面露難忍之色。昂首挺胸的英格蘭長弓手彎腰弓背,他們也在忍耐著。

    腹痛,想要的解手的勃艮第人不在少數,這難看的儀容落在貴族、騎士眼裡,那就是手下丟人了。

    一個個旗隊的貴族指揮官派出手下的騎士遊走在戰線上:「打起精神來...」

    「可是....老爺,我們肚子痛....」

    「先忍著,幹完了那些人,你們再去那邊的小樹林解手,現在別給我們丟人現眼,第戎的大人物都在城牆上看著呢....」

    勃艮第普通扈從的抗議被強硬的騎士無視掉。家家戶戶都舉著象徵身份的旗幟,如果手下的扈從隨地大小便,要是城頭上的貴族小姐們看到,那些騎士甚至能想像得到,花枝招展的小姐們在宴會上對他們糗事竊竊私語的場景,丟臉丟到聖地去了。

    輕輕一拔馬頭,馬蹄在地上印出幾個蹄印,地面不再那麼濕潤了。

    第馬到僱傭兵方陣,科爾賓問了一個僱傭兵統領關於瑞士人體力的問題:「你們全力奔跑多久會累?」

    「小步跑的話,十幾里的路程不在話下,若是全力奔跑的,4里左右就是極限了。」

    科爾賓點點頭,他吩咐道:「讓戰士們起來,全軍備戰....」

    原地休息的僱傭兵嘩啦一下全站了起來,緩慢地挪動著陣勢,內維爾的動態登時引起了勃艮第人的注意。

    中軍,沒多少耐心的勃艮第公爵菲利普想要改變原定戰術由勃艮第騎士率先出戰,克拉倫斯公爵托馬斯與他爭持不下,科爾賓一動,公爵菲利普就閉上嘴巴。

    「這下好了,大家都不要爭吵了,敵人來了,準備迎敵吧!」克拉倫斯公爵托馬斯大笑一聲,右臂高舉,輕輕一揮,身邊的扈從把手中的旗幟隨之放下。

    勃艮第前軍,英格蘭的長弓手指揮捕捉到這一幕,放聲大喊:「長弓手....」

    300名長弓手從箭囊裡抽出箭支,靠近密集的木樁,準備發射箭雨。

    菲利普公爵的貼身騎士四出,他們持著公爵的旗幟在軍中飛馳,邊走邊大喊道:「準備戰鬥....準備贏取榮耀....」

    「為了公國...為了榮譽...」

    所到之處紛紛響應到。

    瑞士僱傭兵越走越靠近勃艮第人,即將進入長弓手的射程,大約三百米左右,整只軍隊隨著科爾賓的喝止停下來了。

    「看到嗎?」

    在騎士團和瑞士僱傭兵面前,科爾賓一手握著韁繩,一手用旗幟指著前方的敵人,大聲問道:「對你們來說,你們知道你們前面將要迎接的是什麼嗎?」

    一些盲目自大的瑞士佬不約而同喊道:「意味著我們就可以拿到餉銀了!可以去妓院...」

    此言一出,在僱傭兵中傳開,引起一陣猥瑣的【『淫』】笑。

    一個方陣指揮喊道:「意味著打贏了,然後我們集體滾蛋..在山區想著法蘭西娘們白花花的大屁股..大家說對不對呀...」

    笑聲更大了。

    「錯了...」科爾賓的聲音不大,但仍能給前排大部分的僱傭兵聽到,隨後他們把聽聞散播出去,「今天,諸位,你們要面對的不是上個月前不堪一擊的勃艮第人...」

    有瑞士佬喊道:「這有區別嗎?都是勃艮第人....」

    「有...」

    「這一次,你們將面對,不但有勃艮第人,還有來自英格蘭的長弓手。作為一名僱主,我有義務告訴你們,英格蘭的長弓手是如何的可怕....」

    科爾賓嘴角浮起一絲冰冷的笑意,他危言聳聽道:「五年前,在阿金庫爾,法蘭西被英格蘭擊敗。七倍於敵人的法蘭西人居然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於是,有人就說一個英格蘭人能夠徒手殺死十個法蘭西人。

    但我告訴你們。

    不是。

    知道法蘭西人是怎麼被擊敗的嗎?從這裡再踏出幾步,英格蘭人手上的長弓,就能一箭射穿你的腦袋,然後貫穿你身後的同伴....就是這樣簡單,死去的法蘭西人的鮮血把阿金庫爾的土地染成血色!

    這還不是全部,在英格蘭人身後,是這片土地最驍勇的騎士。不是我誇口,他們一個便能輕鬆擊敗幾十個甚至上百個在馬孔與你們拚殺的農夫。」

    周圍的空氣頃刻間凝固了,所有聽到的瑞士僱傭兵臉上的笑容大變,沒聽到瞧見勢頭不好趕緊去問人。

    整只軍隊一片竊竊私語,按照這樣說來,那豈不是沒有一個人能逃過被屠宰的厄運。

    騎士團的納威特慌張道:「大團長在幹什麼?西蒙老爵士,我們得必須去阻止大團長...」

    西蒙一把年紀,還跟年輕人一樣身披重甲,他無所謂地道:「在平原與勃艮第騎士決戰,順帶還對上了英格蘭長弓手,還有更慘的事情嗎?竟然沒有了,那就讓事態發展下去吧,反正也沒比現在更慘的形勢了。」

    納威特呃了一聲,敢情老人家已經陷入自暴自棄的狀態。

    「怎麼....你們都害怕了嗎?那麼我告訴你們,不必害怕。今天,我們將會勝利,因為我們在聖槍之下作戰,命運就在我們的手中,天父將站在我們這邊,如果你們不相信,睜大你們的眼睛....」

    掠過前排僱傭兵的臉龐,科爾賓突然間狠狠一勒胯下坐騎地馬韁,坐騎吃痛昂首悲嘶一聲,藉著戰馬躍起地一瞬間,科爾賓調轉馬頭,把手中旗幟高高擎起,逕直一人衝向了勃艮第軍。

    一人一旗,縱馬疾奔,每一步踩下,泥水四濺。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科爾賓,驚人的變故讓他們無法適應。

    230米,長弓的最大有效射程範圍。

    托馬斯對四周說道:「我很佩服他的勇氣,但誰知道他想幹什麼?」

    150米,長弓有效範圍。

    來人堪堪止住馬速,克拉倫斯公爵托馬斯沒能等到他想要的答案,他對左右吩咐道:「送他上路吧,戰後再向俘虜們問問,對面發生了些什麼。」

    接到公爵的命令,長弓手指揮大喝一聲,長弓手搭弓拉箭。

    第戎城頭上的人情不自禁地走下座位,屏住呼吸,扶著城牆舉目觀望。

    「放...」

    300支羽箭在空中織成一片死亡之雨,帶著尖銳的呼嘯,劃過一道彎彎的弧線。科爾賓深吸一口冷氣,死死地盯住眼中越來越大的箭頭,心臟狂亂地跳個不停。

    死中求生的機會,來了...

    箭雨鋪天蓋地...

    扎落下來....

    上上下下過萬人都像是被雷電擊中一樣,全部目瞪口呆!

    整個天地彷彿凝滯了。

    箭雨,全部扎落在離科爾賓十多米外的地面上。

    克拉倫斯公爵托馬斯背後出了一身冷汗,他哆嗦著手指頭對左右喊道:「放箭啊,射死他!射死他!!」

    虛弱的長弓手既要忍受腹痛帶來的痛苦又要死撐著不讓自己丟臉,於是,挽弓的力度連往日的一半都不到,根本射不到人。

    一次又一次,直到一個英格蘭長弓手夾不住屁股裡的東西,肚腹響聲大作,褲襠濕成一片,臭味陣陣。

    所有人,滿臉的不可思議。

    賭贏了。

    英格蘭長弓手從英格蘭來到法蘭西,水土不服,連日在馬背上顛簸,疲累導致人體免疫力下降得厲害,更重要的是金錢如命的英格蘭長弓手根本不捨得花每月的餉銀去購買酒類解渴,他們中的每一個都有在索恩河畔飲水。排泄物的細菌通過水源進入了長弓手的身體裡。不用想都知道這些人一致患上了嚴重的腹瀉,彎腰弓背。

    可他們的指揮者,克拉倫斯公爵托馬斯這幾天糾結於勃艮第公爵,根本沒有心思來替他們排憂解難。

    科爾賓就是看到的他們動作異樣才敢大膽地跑過來。

    長弓手失手,克拉倫斯公爵托馬斯狂叫一聲,一馬搶出。他不能讓這個傢伙去,一旦讓他活著回去,對己方絕對是個致命的打擊!

    到英格蘭長弓手旁邊,他奪過一名驚疑未定長弓手的長弓,遠遠望去,只見那個持旗的傢伙正離開,他翻身下馬,拉弓搭箭,利箭如閃電般飛出。

    只是,科爾賓已經走遠。

    瑞士人望著他們的僱傭主,一步踏入死亡深淵卻奇跡般地安全歸來,滿臉驚駭。

    「跟我作戰了這麼久,不用我說,你們也該清楚這桿旗幟上的槍頭是什麼..沒錯,你們經常聽到聖槍,便是這桿旗幟上的聖物。而聖槍守護者騎士團的存在就是為了保護聖物。

    在今天,來自德意志南部山區的戰士們,你們可能有人會死去。我不會知道是誰,可是我卻知道,有人會活下來,我們會勝利。

    我無法體會你們在死亡時的痛苦,可我卻知道,在你們垂老的時候,你們告訴你的子孫,曾經在聖槍之下奮戰時的那種自豪。

    我不知道,天父何日會再次歸來。

    但我卻知道,將來在終焉之日,我們終會再見。面對天父對萬事萬物的審判,你們可以大聲地,無所顧忌地告訴來自天堂的審判者,你們曾在此旗下為天父作戰,你們會為此得到榮耀。這是事實,沒人可以否認,因為此時此刻,全能的主就在看著我們....他就在注視著這裡每一個人的面龐....」

    四下寂靜無聲...瑞士僱傭兵面露窒色...

    說到這裡,科爾賓大聲喊:「那麼,你們願意為天父,奮勇向前,並勇敢奮戰直至最後一人嗎?如果是,讓全能的主聽到你們的聲音...」

    也不知道是誰開了頭。

    「願意.」

    「願意....願意....」

    「願意....願意....願意....」

    無數只握著武器的手高高舉起,如林的槍鋒起伏。

    等聲浪一落下,科爾賓又喊道:「舉槍...」

    有人下意識地就把長矛再次舉起,其他人不甘示弱地也跟著做了。

    「那麼,在今天與我並肩作戰的德意志人...等待我的命令,全軍備戰!!!」

    科爾賓忽然一踢馬腹,高舉著旗幟,奔馳在隊伍前列,聖槍隆努基斯在那些矛頭上打過,啪啪作響。

    天穹,太陽終於掙脫了陰雲的捆鎖,一縷柔和光芒劃破這片冰冷的天地,旗幟頂端的聖槍霎時閃爍著耀眼的光芒,科爾賓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老長老長。

    「天父護佑...」

    這是來自科爾賓發自靈魂深處的吶喊,也是伊莎拜拉、萊昂內爾心中期盼。

    勃艮第對內維爾犯下的一切,將在今日被全數清算。

    「天父護佑....」

    上百桿騎槍直指天穹,聖槍守護者騎士團狂熱地發出吶喊,這是他們內心深處對信仰的崇拜,為父征戰,至尊至聖!

    瑞士人眼神呆滯地望著這一幕,隨後,他們意識到那是什麼擊打在他們的武器上,瞳目泛出狂熱無比的光芒,渾身只打哆嗦。

    「天父護佑..天父護佑...天父護佑.....」

    3000人如雷鳴的聲浪襲向四方,嘹響徹雲霄,大地在怒濤般巨大的呼喊中微微顫動。

    「天父護佑!」

    直達天穹的呼聲傳至第戎城頭,那個手持雪白十字軍旗的騎馬者把第戎的貴族深深地震撼到,弄得他們愣在原地,幾乎忘了呼吸。

    與其他人不同,曼特農娜眸子蕩漾出迷醉的光彩,這就是她的騎士,這就是未來將要和她一起創造出流傳千古騎士愛情的人。

    想到幾天前,閉目的那一吻,伯爵夫人情不自禁地夾緊了大腿,她感到那裡正湧上來一股令人渾身酥麻發燙熱潮,臉上的暈彩從脖子蔓延到耳後。

    旁邊的一名貴族無意中瞥到這位美貌夫人扶住牆邊微微打抖的異樣,猛然醒悟過來,他獻慇勤道:「夏洛萊伯爵夫人沒事吧?需要我攙扶你回到座位上嗎?」

    出現異樣的不止夏洛萊伯爵的老婆。

    伊莎貝拉雙眸泛出灼熱的光彩,比之當年她發現科爾賓身上有香味的還要強烈。

    與之對陣的勃艮第軍,一些人產生了疑問,既然對方是獲得主的看顧的軍隊,我們與之對戰還有勝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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