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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段七六 滄桑 文 / 西風緊

    月間上旬,張問及其隨從、官吏衛隊的護送下啟程返回京師。月間的太陽軟綿綿的,就算晴天的正午時分到太陽下暴曬也不覺得**,張問甚至覺得天空彷彿灰濛濛的,他挑開車簾看時,又見陽光明媚。大概是沿途的機器車煙塵太大的原因。

    他們的路線是沿著驛道行進,大戰前為了向遼東輸送戰爭物資,騾馬不足所以寧遠城以南的驛道上修了鐵路,鐵路上時常有煙霧騰騰的機器車隊行駛。

    張問和一干官吏是乘坐馬車,隨從和衛隊官兵大部分騎馬,因為乘坐機器車實太慢了,況且修建路軌主要是為了運物。

    驛道旁邊的路軌上時常有機器車隊上面如蝸牛一般爬行,慢得和人們步行差不多,車廂上裝載的物資倒是可觀,堆得跟小山似的。機車噪音極大,整個路上都能聽到「轟轟轟」的機器轉動巨響,連彼此說話都不容易聽清,搞得張問等人的旅途十分鬱悶。

    有了這黑漆漆的鐵機器之後,驛道上的驛站明顯比以前多了,因為要給那些機車不斷加煤加水。

    張問坐馬車上,拿了兩塊棉花塞耳朵裡,對於這種噪音十分不習慣……而且周圍時常都瀰漫著一股煤炭燃燒的臭味。

    這時候他尋思,使用鐵路上那些玩意運載的成本肯定不比使用騾馬低,因為沿途的驛站要因此許多維護人員、機器車又要消耗大量的煤,這些都要算上成本……當初工部採用這種玩意,完全是沒辦法的事兒,因為當時遼東突然增加了上萬人口,急需大量糧草軍械物資,騾馬缺少,無法完成補給需要,只好用這種不倫不類的東西替代騾馬的不足。

    張問一邊想,一邊觀察路邊的那些機器車,製造得實慘不忍睹醜陋非常,渾身都冒煙……他頓時覺得好笑,想起《大明日記》上提到的飛機汽車,應該也是技術的產物,他心道:那個世界,肯定從來沒有使用過這種機器,因為這玩意還不如馬車。

    他們就這樣的吵鬧環境一路趕到北京時,時間已經進入十月間了,連北京的氣溫也降下來,寒冷非常。張問總隱約覺得這天氣是一年比一年冷,記得小時候的十月間根本沒這麼凍啊。

    北京的風也大,把地上的落葉吹得滿頭飄飛,搞得氣氛十分蕭。

    德勝門外輔顧秉鐮帶著朝廷一眾官員迎接,張問從馬車上下來,大伙紛紛向他見禮,他回禮後四下看了看,除了朝廷官員,張盈和幾個玄衣衛的人也來了。後張問把目光停工部侍郎宋應星的身上,說道:「宋大人,你們搞的那個機器車整個驛道都是,鬧哄哄的好不煩人,我這耳朵現都嗡嗡嗡地響。」

    眾官以為張問故意說笑活躍氣氛,頓時便笑起來。

    張問道:「這幾個月各司衙門的政務先呈到內閣去,我得休息幾天再說。沒什麼事兒都散了,該幹嘛幹嘛去。」

    眾人又說了些恭維的話,簇擁著張問的車隊進城,一路上浩浩蕩蕩好不威風。張問讓張盈上了馬車說話。

    幾個月沒見她,張問打量了一番,覺她變化不大,沒胖也沒瘦,額頭照樣飽滿亮晶晶的,舉止之間照樣慵懶鬆懈,神情之間彷彿對什麼事兒都滿不乎的樣子……不過張問知道她實際上乎很多東西。

    張盈伸手摸了摸張問的臉頰,嘴角笑了一下:「相公曬黑了。」

    「那邊的太陽不辣,站太陽底下也不覺得熱,這樣反而叫人不惦記遮蔽陽光,容易曬黑。」

    到底做了十年的夫妻,久別重逢之後張問心裡面暖洋洋的,有種熟悉而親切的感受,不過越看張盈越沒女人味,他心裡完全沒有一絲那方面的衝動。

    果真應了那句話: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這時張盈說道:「朱由校醒了的消息還沒洩漏出去,知道這個消息的幾個,只有太監李芳的嘴不嚴實……」

    聽到這裡張問不禁點了點頭,和她所見略同。

    張盈繼續道:「不過太后親口對他交代了,如果消息傳出去了就拿他是問,李芳倒是很聽太后的招呼。」

    「嗯。」張問的身體鬆垮垮地歪榻上,大概是受了張盈那種放鬆感覺的影響。張盈的姿態也真是奇怪,平時總是給人沒有骨頭一樣的感覺,軟軟的就像渾身不用使一點力氣似的。

    「相公是要休息一下,還是先去看太后和二娃?」

    二娃就是張問的兒子張志賢的小名,張盈姐妹是南方人,習慣用這樣的排行給孩子起小名。

    張問想了一下,兒子是興末年月生的,現都滿過五歲了,兒子長期住西苑由太后照料,張問此前很少有空去看他,不知道他還認不認識老子這個爹……

    「先去看看太上皇。」張問道。

    ……

    朱由校住南宮,紫禁城的東北角內閣大庫旁邊的一座宮殿,以前英宗從蒙古旅遊回來當太上皇的時候就住過這裡。

    兩個太監帶著張問進去,為了安全起見,玄月也跟他的身邊。玄月有些身手,就這宮裡的太監十個八個對她都不話下。

    走進大門,就聽見了「嘩嘩」刨木頭的聲音,張問忍不住問道:「太上皇的手藝還沒落下啊?」

    太監躬身道:「醒來沒幾天就做上了。一開始的時候太上皇想出門看看,李公公吩咐奴婢們不讓他出門,太上皇也就不再說出門的事兒了,只要養心殿的那些木工物什,奴婢們就給太上皇搬來了。初時奴婢們以為不准太上皇出門他老人家會脾氣呢,奴婢緊張了好一陣,不料太上皇一點都難為咱們,而且什麼也不問……」

    張問默不作聲,心道朱由校還能猜不出大權已經落入他人之手?他難為幾個奴婢有什麼用。

    走到內殿門口時,只聽得裡面有個太監的聲音尖尖地說道:「太上皇,張閣老來看您了。」

    一個沙沙的聲音:「張閣老是誰?」

    「內閣次輔……」

    「現內閣次輔是誰?」

    「張……問。」太監總算說出了張問的名字,這些小太監心裡也明白得緊,知道誰有實力,所以都有些怕張問。

    張問走進院子,只見朱由校站一張橫擺著的門板旁邊站著,正轉頭看過來。朱由校的臉色蒼白,頭有些枯,身子骨瘦得厲害,可能因為幹活熱,連大衣都沒穿。

    「微臣內閣次輔張問拜見太上皇。」張問走到院子,抱拳躬身說道。

    朱由校怔了怔,上下打量了一番張問,滿是凌亂鬍鬚的嘴巴動了動,卻把到嘴的話嚥了下去……大概是張問居然沒有下跪的緣故。他將手裡的刨刀放下,聲音沙啞地說道:「到屋裡說,羅德友,把我的袍衣拿來。」

    張問回北京的路上,常常想起朱由校,想像和他見面的時候是什麼樣的一副場景。張問甚至猜想朱由校可能會裝瘋,不過他身邊有太監日夜監視,裝瘋並不容易,而且也要別人相信才有用……總之張問想像了很多種見面的情形。

    他沒有想到的是:和朱由校的再次相逢竟然是這樣平淡寧靜的氣氛下進行。

    張問頓時覺得世事有些滄桑,世間萬物就是這樣的平靜緩慢地滄海桑田。

    「坐。」朱由校坐到椅子上,一邊讓太監用溫水侍候他洗手,一邊招呼張問。

    房間裡燒著無煙炭,暖烘烘的,擺設用一點都不差,顯然日常生活上沒有人難為他……雖然曾經朝廷裡的刀光劍影都是他一手造成的,無數的人死他的手上。

    「臣謝恩。」張問說罷椅子上坐下。

    兩人沉默相對,都不知該從何處說起,也許是該說的話太多了。

    「當今的皇帝是誰?」朱由校總算淡淡地問了一句,「羅德友他們告訴我,我床上睡了七八年。但問起他們當今皇帝,他們都不願意說,我也沒有為難他們。大概是當今皇帝不讓他們說的,我難為這些奴婢也沒有用。」

    張問道:「當今皇帝是永歷皇帝。」

    張問只說年號,不說名字,倒不是想故意隱瞞,而是他作為一個臣子的身份,直接說皇帝的姓名是不合禮法的。當然他就算直呼其名也沒人能治他的罪,不過張問官場浸|淫了這麼多年,很多東西早已形成了習慣。

    「朱慈炅嗎?」

    張問道:「前面的年號是興。」

    朱由校的神色有一點變化,但隨即就重黯淡下去,他撥|弄著茶杯蓋子,好像想什麼事情。

    事情其實很簡單:他的兒子興皇帝當時還是個嬰兒,大權只能太后和權臣手裡,現也不知是死了還是被迫退位了,君繼位後權臣張問沒有因改朝換代而下台,這事情就很蹊蹺了。

    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張問這樣曾經前朝手握大權的權臣,天子是不能容忍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大權仍權臣手裡,連天子都奈何不得。

    朱由校的神情黯淡,臉色愈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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