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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段十七 夕陽 文 / 西風緊

    皇后張嫣被送到了坤寧宮,周圍有太監宮女看管,照樣等於被軟禁了。皇帝朱由校出事之後,她措手不及、又受自身情緒影響,反應遲緩,於是和任貴妃的交鋒完全落了下風。皇后的心腹全被控制,連她本人都被軟禁,處處受制於人。但是她手裡還有一張王牌:張問。

    張問按劍走到坤寧宮前面的交泰殿門口時,就遇到了王體乾和任貴妃二人。任貴妃見張問身入內宮居然帶著兵器,頓時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壓力……張問的出現,讓任貴妃十分不甘心、惱羞成怒。可以想像她的心情,本來已經以完全優勢壓倒了皇后,偏偏出現張問這麼一個人、讓形勢逆轉,任貴妃以勝利者的心態面對這樣的狀況,自然很不服氣、甚至羞怒不已。

    任貴妃冷冷說道:「張問,這裡是皇宮禁苑,你居然攜帶兵器進來,你想幹什麼?」

    張問心裡也很不爽,此前他根本就沒把任貴妃放眼裡,沒想到這女人竟是手辣的主,敢軟禁皇后,權利慾可想而知。他直視著任貴妃說道:「此劍是皇上親手所賜,皇上有聖旨,准我帶劍宮行馬!我受皇后懿旨進宮,名正言順!我倒是要問問你,這些人有什麼權力挾制皇后?」張問指著交泰殿通往坤寧宮的門口那一干太監宮女,很明顯是任貴妃的人,他對著那些太監暴呵一聲,「以下犯上,你們要謀反嗎!」

    任貴妃被張問氣十足的暴呵嚇了一大跳,這皇宮裡,除了病懨懨的皇帝,不是女的就是太監,確實沒有人有張問這樣的氣概。她怔了一怔,隨即氣得手腳?顫,臉色蒼白,指著張問牙齒咯咯直響:「你……你……大膽!你以下犯上!」

    「我是大明的官員,是皇上的大臣,只對皇上和大明江山社稷負責,現皇上不能說話了,我只遵從皇后的懿旨,和後宮嬪妃有何上下關係?」張問冷冷說了一句,便向坤寧宮走去。

    王體乾忙喊道:「張閣老,張閣老……」

    張問吸了一口氣,轉過身向王體乾抱拳道:「為大明江山社稷著想,外廷大臣和司禮監內臣理應以大局為重,共同穩定局勢,待我覲見了皇后,再與王公公共商國事。」

    張問也不是一味地以勢壓人,他對王體乾就沒有用太過強硬的態,畢竟他們二人現必須合作才能得到大的好處。張問的一句話給王體乾吃了定心丸,並表明了要和王體乾合作的態。

    王體乾心裡立馬不慌了,他只關心自己的位置,至於任貴妃什麼的、關他鳥事,未來皇帝的生母又怎麼了,朱慈炅還是嬰兒呢。

    「王公公,你……」任貴妃怒氣沖沖地看著王體乾,顯然對王體乾的態非常不滿。

    王體乾想的事可比任貴妃這樣的一個女人要寬、要深,他很有自知之明,很明白自己整個天下格局是處什麼位置。他是太監,代表的是皇權,如果不是皇權,他屁都不是、天下沒有任何人會買他的賬。王體乾要保障自己的權力,就要完全站皇權這一邊、完全保障皇權、並表示對皇權的足夠忠誠,太監只有這樣才能生存,別無他路。

    皇權是什麼,一般情況下它是皇帝的權力;但是現這種情況,皇帝無法說話,如果嬰兒朱慈炅繼位,嬰兒也無法實現皇權。這樣的狀況下,皇權依然存,它要通過其他途徑實現,未來的太后極可能就是皇權落實的地方,懿旨可以當聖旨用。假設繼位的是朱慈炅,朱慈炅還不到一個月大,這就意味著未來十幾年的皇權都要通過太后來實現。

    太后很可能有兩個,一個是當今皇后、一個就是朱慈炅的生母任貴妃,現兩個未來太后說不到一塊去。王體乾依附的皇權,他就得作出選擇,王體乾當然選擇皇后張嫣……這裡有個王體乾心裡的邏輯關係:他要保障自己的位置,必須要讓朱慈炅繼位才可以;要讓朱慈炅繼位,須要皇后和張問的支持;王體乾要得到皇后和張問的支持,就得站皇后那一邊,因為沒有他們的支持,朱慈炅就坐不上皇位。

    王體乾長遠來看,因為皇帝太小,皇權不能通過皇帝來得到保障,萬一把外臣激怒了可以不服太監和太后,來個「清君側」,而皇后和張問通過親戚關係聯手、從內外兩方面可以有效地保障皇權,只有皇權得到保障,太監王體乾才有保障。但是這樣一來外臣張問的權力就會暴漲,這也是明朝歷代要避免外戚干政的原因之一,顯然天啟皇帝這一點上做得不太好……不過這些都不關王體乾的事,他就是皇家的一個奴婢,不需要負擔這麼重的包袱。從遠來看,將來朱慈炅長大了,當然親近自己的生母,不過那都是猴年馬月的事了,王體乾犯不著關心那麼遠的事,十幾年後他還不人世都還說不定。

    皇后、任貴妃、王體乾、張問,這四個人現相互之間關係糾結複雜,但是各自都有很清晰的定位。

    王體乾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位置和立場,所以當任貴妃憤怒地對他表示不滿,王體乾不以為然地說道:「貴妃娘娘,您就不該這樣對待皇后娘娘。」

    王體乾這句話其實很肯。

    這時張問和玄月、朱徽婧、楊選侍已經走到了坤寧宮門口,門口的宮女太監是任貴妃的人,他們見任貴妃憤怒,作勢要攔住張問。

    「滾!」張問怒喝了聲音,震得房樑上的灰塵都掉了下來。他對這些奴婢卻沒那麼客氣,也犯不著客氣,奴婢們挾制皇后本來就不合上下尊卑的道德常綱。

    所謂小人常慼慼,小人不是指人品……這些宮女太監就是小人,底氣不足,張問理直氣壯的王八之氣面前,他們響屁都不敢放一個,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張問從身邊走過去。

    就這時,張嫣聽到了張問的聲音,從坤寧宮裡奔了出來,她跑到宮門口,看見身穿仙鶴緋袍、高大威武的張問提著寶劍的樣子,頓時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她被人控制,命運操於他人之手,又聽到任貴妃說要弄死張問,原本絕望到了極點,覺得自己已經失去所有依靠和立足之地。她皇宮裡見識了酷刑、見識了那些被關冷宮裡的嬪妃的悲慘,她內心的恐懼和冰冷沒有人體會過……她覺得自己就是一顆無根的浮萍,皇帝人事不醒,她又沒有兒子,姓家出身的張嫣當然明白這樣的寡婦是怎麼樣的無依無靠。

    就這樣的時候,張問突然出現了她的面前,張嫣的眼淚頓時嘩地就崩了出來。她眼裡,張問比幾年前老了一頭,但是看起來加成熟加有男人味了,嘴唇上方的鬍鬚、堅毅的臉龐,和朱由校截然不同的高大身軀,就像一座穩靠的大山。

    無論地位多麼高、多麼強的女人,都渴望著一個牛叉的強大的男人,給人力量、給人安全感,張嫣也是女人,這一刻,她就像突然有了根基一般有安全感、有受到庇護的安全感。

    張嫣的情緒完全被前後的反差刺激得崩潰了,她一下子就撲了過來,撲進了張問的懷裡!

    張問不敢躲、也來不及躲,他立刻震驚原地,動也不敢動一下。

    坤寧宮門口,眾目睽睽之下,後面是公主朱徽婧、楊選侍、玄月,再後面是宮女太監,還有王體乾和任貴妃。眾目睽睽之下,皇后張嫣撲到了張問的懷裡。

    這完全是不合禮制的,完全是嚴重的,完全是古今無雙的場景,一個外廷大臣敢和皇后眾目睽睽之下相擁!

    張問心裡頓時就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但是身後的公主朱徽婧,這個十幾歲的女孩兒,她的眼裡,情感顯然大於任何事情,這是小女孩的通病。朱徽婧不僅沒覺得不合道德,反而被當場的情形感動得眼淚嘩嘩直流,甚至哇哇痛快地大哭起來。

    皇后抱得那麼緊,以至於讓張問感覺到她胸前那柔軟的兩團緊緊自己的胸口,那麼柔軟、甚至溫馨……張問心也不例外地有一種潛意識的英雄主義作祟,自己被美女當作保衛者,無法控制有一種溫馨感。

    她的身子那麼軟,她的身上帶著一股清淡的曠人心扉的清香,她的秀反射著夕陽的流光……

    張問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他已經無法思考了。

    他的手顫?抖著輕輕放到張嫣的肩膀上,他那麼輕,輕得似乎都不敢放手。這一刻,張嫣肩膀上的溫暖,緩緩流進了張問的手掌,傳遍他的全身。

    這就是失去理智嗎?這是一種愛嗎?

    張嫣的身子顫?抖著,她那麼可愛、那麼可憐,她激起了張問心的漏*點,讓他渾身都像泡光芒之。他彷彿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神,要保護女人,要保護大明全天下蒼生的神。

    讓個張問覺得自己是神,恐怕只有此時的張嫣才能做到。

    世間有神麼?這並不重要。對於張嫣來說,一個能保護自己,能給予自己一片天空的男人,就是她的神!

    刺眼的夕陽、坤寧宮那雄偉的黃琉璃瓦重簷廡殿頂、隔扇門、欞花隔扇窗,還有周圍那些目瞪口呆呆若木雞的人,彷彿都不真實了。這個世界上,這一刻彷彿就只剩他們兩個人。

    張嫣的身子感覺到張問那結實的胸膛、有力的臂膀,頭腦一陣眩暈,腿一軟,如果不是張問抱著她,她非得軟倒地上去不可。

    「皇后娘娘受了你們這些奴婢的驚嚇,才會這樣,今天的事兒誰敢說出去半句,立刻打死!」王體乾身後冷冷地說道。

    如果傳出去張問和皇后不守禮,那皇后的話朝廷裡還有威信嗎、還能有資格傳詔皇子繼位嗎?王體乾也緊張啊,他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給嚇了一跳。

    不僅王體乾緊張,周圍的這些奴婢也緊張,他們怕被王體乾滅口。

    王體乾沉聲對任貴妃說道:「為了小皇子順利繼位,娘娘好別把私人恩怨看得太重了。」

    王體乾的話音把張問和皇后張嫣從虛無拉了回來。張嫣也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頓時緋紅一張臉,胸口猶自緊張地起伏不停。她理智地放開了張問,退了兩步……但是,她的理智並不能準確地表露她的內心。有時候人很奇怪,只需要一瞬間的工夫就可以完全、徹底地被打動。剛才那一刻、那一個場景,將深深地印她的心底。也許,無數的夜晚,她回憶的遍數,數也數不清。

    張問很快就回過神來,收住心神,張嫣面前跪倒,規矩地拜道:「微臣戶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張問奉旨覲見皇后。」

    張嫣摀住胸口,臉色變得蒼白、緊皺著眉頭困難地喘著氣。張問從地上爬起來急忙道:「皇后怎麼了,要緊麼?」

    「沒……」張嫣搖搖頭,微微彎著腰深吸了幾口氣,緩過一口氣,才喘氣說道,「好了,你不用擔心,快起來……平身。張問……」

    她忍不住又去看了一眼張問,張問站西邊,天邊的陽光從他的後背照耀過來,讓他高大的身軀看起來渾身都帶著金色的光環一般……神一般的存。張嫣幾乎又要犯哮喘病了。

    「微臣。」張問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

    「你隨我到坤寧宮,我有話要和你說。」

    張問揚聲道:「臣謹遵懿旨。」

    兩人轉身向坤寧宮走去時,張嫣輕輕歪頭看向東邊的地面,磚地上有兩個影子,它們被夕陽拉長,就像並排著一樣。但是只是影子,影子就如虛無的幻想……實際上他們一前一後地走著,張問是不能和皇后並排走著。

    張嫣走紫禁城坤寧宮前空曠的白磚地上,可以看見晴朗的天空,藍藍的沒有一朵雲,偶爾有大雁成群結隊地飛過……今天她遇到了張問,這大概就是鴻雁的祥瑞。她不是第一次認識張問,四年前她就認識張問了,但是那時候她只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女孩,張問沒有她的心裡留下多少印象,這麼年過去了,當她再次看見張問,一種別樣的感受湧上心頭。她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就是教人心裡暖暖的、癢?癢的感覺,讓她心情特別好。可是……漸漸地張嫣眼又不覺垂下淚來……

    把她的感情放到整個天下,整個青史記錄的長河裡,猶如海裡的一滴水那般微不足道。倫理與道德面前,她的感情不存任何合理性……它注定只能埋藏心裡,帶入墳墓。

    張嫣和張問去了坤寧宮。交泰殿後門的王體乾尋了個機會,太監李朝欽的耳邊輕輕說道:「剛才那幾個奴婢,你都記清楚了,你知道該怎麼辦?」

    李朝欽道:「老祖宗放心。」

    任貴妃心裡是明白其關係的,她自然不敢說出去把兒子的帝位給毀了,但是她依然氣氛不過,嘴裡不斷地詛咒洩著心的憤恨,「這兩個狗男女!特別那個張嫣,真是又做婊子又要立牌坊,老娘一想到她那張假正經的臉就噁心得要死。還有那個張問,嘖嘖,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

    「貴妃娘娘!」王體乾勸道,「皇后娘娘並沒有您想得那麼不堪,您把她抓了,還欲以迫害,她這樣的心境下遇到張問,只是一時情緒失控而已。皇后宅心仁厚,她如果不和您計較,您何不與皇后娘娘化干戈為玉帛?兩宮太后相安無事,您舒舒服服做您的太后,兒子舒舒服服地做皇帝,多好的事兒呀。」

    任貴妃那張圓臉上滿是陰氣,冷冷說道:「喲霍,王公公這麼快幫那賤人說起話了?你說得倒是輕巧,你沒看見剛才張問對我什麼態、對張嫣什麼態嗎?以後他們內外勾結,咱們娘倆還能說得起話?」

    王體乾也有些怒了,皺眉道:「成!您能耐,那您乾脆讓信王繼位好了,大家一起玩完!信王繼位就是兄終弟及,而您的皇子朱慈炅才是當今皇帝的長子正脈,對他的威脅多大您知道嗎?恐怕皇子朱慈炅只要有一天活這世上,信王就沒一天會踏實。您用腦子想想,信王繼位之後會把你們娘倆怎麼樣?是,讓張問和皇后掌權,如果您老是蹬鼻子上臉肯定會擠兌您,可張問和皇后敢害你們的性命?咱們大明三年江山、皇家朱氏根正苗紅,不是誰掌權就敢亂來的。娘娘明白這些道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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