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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段四一 情意 文 / 西風緊

    張問帶著繡姑奔走了一晚上,天亮之後,離邱家莊已經很遠了。張問這才鬆了一口氣,村子裡的人就算現了屍體,恐怕也沒有能力大範圍查。他專挑小路和偏僻的地方走,大方向向北,只要走下去,總會達到浙江地界。

    到了午,二人吃了一點乾糧,繼續趕路,剛走沒多久,他們就現前面有一條驛道。驛道從旁邊的一座小山延伸出來,向東延伸,擋北去的路上,張問便拉著繡姑準備穿過驛道,繼續從小路行走。

    這時,山後響起一陣馬蹄聲,張問轉頭看去,一支馬隊正沿著驛道從西邊的一座小山後面奔過來。那些騎兵頭上紮著白布,張問懷疑他們極可能是白蓮教的起義軍,因為這個地方顯然還福建境內,是叛軍控制的範圍,所以這裡活動的軍隊肯定是叛軍。明朝地方軍從來都是先想著自保,沒有朝廷大規模統協調動,不可能貿然跑到敵區冒險。

    繡姑抓緊了張問的手,她有點害怕。張問低聲道:「不用擔心,我們裝作是趕路的老姓,軍隊沒事不會招惹姓。我們向後面走,不要跑!」

    張問和繡姑一邊向驛道反方向走,一邊注意這那支馬隊。張問和繡姑穿的都是短布衣,一副老姓的打扮,而且臉上都髒黑髒黑的。那支馬隊果然沒有鳥他們,從驛道上徑直前奔,留下一團黃塵。

    就這時,山後又出現了一大群軍隊,看來前面那支馬隊只是前鋒。張問便拉著繡姑繼續走。

    後面的軍隊有步騎車仗,沿著驛道默默通過,也沒有管路旁的姓,張問鬆了一口氣。

    就這時,軍隊突然停了下來,張問心裡一緊,但是他仍然沉得住氣,依然保持著行走,只是腳下加快了。現他們離驛道不過幾十步,跑的話直接吃鉛彈,他已經看到了步軍有許多鳥銃手。

    軍走出來幾個人,向這邊走了過來,有人喊道:「前面的,站住別動!」

    繡姑臉色紙白,手心裡已經出汗了,她低聲道:「我們怎麼辦?」

    張問沉聲道:「別跑!別叫我的名字!」

    張問看向走來的幾個人,突然現前面那人很面熟,好像哪裡見過。這人太有特色,生得細皮嫩?肉、眉清目秀,而且走路的動作也很娘,張問頓時想起來,這人是青峰!

    青峰就是「公子」葉楓座下的心腹,上次杭州錢益謙的府上,出面刺殺張問的人,就是這個人!和張問有一面之緣。這傢伙是葉楓的人,居然和白蓮教的軍隊一起,還真讓張問猜了,葉楓和白蓮教真的有一腿。

    張問心裡咯登一聲,很顯然自己被這傢伙認出來了!張問把右手從繡姑手縮了回來,摸到了身上的尖刀。

    這個時候,他心裡才冒出了一絲絕望。不過他的頭腦很清醒,立刻清楚了自己的處境,這個時候有三種選擇:一,投降;二,逃跑;三,拚命。

    幾乎是瞬間功夫,張問就作出了判斷,他決定拚命。不是因為拚命就有機會,張問作出判斷的依據是排除法:投降的話,繡姑的遭遇不敢想像,因為張問就幹過下令軍隊凌?辱女俘虜致死的事情,張問無法忍受自己女人被人糟蹋的事,他寧肯死,況且就算投降張問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好下場;逃跑的話,等於送死,對方那麼多人,拿著火銃乒乒乓乓一頓射擊就解決問題了。

    趁著那幾個人還沒有走過來,張問沉靜地對繡姑說道:「我的官位是浙直總督,是白蓮教的對頭,他們有個人認識我,現跑不掉了。繡姑,你現是我的女人,我不能讓你落到他們手裡,等會我死了,你就跟我一起上路,你願意嗎?」

    繡姑緊緊抱住張問,哽咽道:「我是你的女人,我好高興,我願意和你一起死。」

    「好,現放開我,到後面去,我殺兩個墊背,你等我死了才動手。」張問的手緊緊握著衣襟裡的刀柄。

    繡姑從頭上抽出簪,緊緊握手心裡,向後走去,她不願意離開張問的身邊,但是又怕影響張問拚殺,只得離的遠遠的。繡姑沒有跑,她慢慢地走,而張問站著沒動,也就沒有激起那些軍士。

    青峰走到張問前面不遠處站住,他身邊的軍士端起火銃對準了張問。青峰陰冷地笑道:「張問!我一眼就認出你了。你打了敗仗,我還以為你溜回去了,沒想到這裡見面了,哈哈……」

    張問直視青峰的眼睛,緩緩地向前走,他想靠近一點,這樣就算了鉛彈也有機會拚死一戰,戰死顯然是比較好的一種死法。軍士端著火銃喝道:「站住!」

    青峰用手指碰了碰旁邊的火銃,說道:「放下來,他我面前根本沒有機會!張問,你衣服裡有兵器?哈哈,你覺得有用麼?」

    連青峰一起一共五個人。張問見軍士的火銃放下來,自己離他們已經不遠,他深吸了一口,大吼一聲,奮力跳將過去,同時抽出了懷裡的尖刀。張問知道自己不是青峰的對手,他也沒想著能殺掉青峰,只想幹死一兩個人陪葬。

    他直接跳到旁邊一個軍士面前,那軍士被突如其來的情景嚇了一大跳,抬起槍,但是張問已經到了他的面前,張問伸出左手抓住槍管,向邊上一拉,拉偏了方向。「砰!」一聲銃聲,顯然沒打著張問,張問手裡的尖刀已經對準那軍士的鎖骨下方狠狠地紮了下去。

    「啊!」軍士慘叫了一聲,張問拔出尖刀時,一股鮮血飆了出來。張問看著那股鮮血,彷彿看到了瞬間之後自己的血,因為還有三個軍士,已經拿火銃對準了自己。

    張問心道:或許彈的時候還能殺一個。

    就這時,突然青峰大吼道:「住手!不要傷他性命!」

    「砰!」還是有一個人開火了,由於慌張,又被青峰岔了注意力,打偏了。張問好像感覺鉛彈擦著自己的臉飛出去。他毫不猶豫,已經舉起尖刀向開火那軍士刺過去。

    突然,「鏜」地一聲,張問感覺到虎口麻,尖刀雖然沒有脫手,但是被青峰拔劍砍斷。

    這把刀現只剩下一小斷刀柄上,顯然很難殺人了。張問轉身就跑,他等著被人一槍射死。

    不多一會,聽見砰地一聲,張問左腿上一痛,左腿一軟,一個踉蹌撲倒地上。他沒被打死,也跑不掉了。

    張問惦記著繡姑,他抬起頭,看著繡姑正拿著簪抵自己的喉嚨上,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張問。張問心裡一痛,一個聲音心裡說:絕不能讓同樣的事再生一次!他拿起手裡的斷刀,心裡十分痛苦,他不想這麼死,但是……

    就這時,青峰吼道:「張問,等等!我們談談,我不過來!」

    青峰吼了一聲,又罵道:「他嗎的,不知道公子為什麼要保你的性命!老子真想一劍捅死你!」

    張問坐了起來,見青峰站得遠遠的,他便說道:「你想怎麼樣?」

    青峰道:「公子要見你。你左右是跑不掉了,腦子有毛病!那麼著急去死幹什麼?」

    張問回頭看了一眼繡姑。青峰見狀,也看向繡姑,這才看出來繡姑是個女子。青峰頓時明白過來,捧腹笑道:「真沒想到,哈哈……張問……哈哈……」青峰笑得前俯後仰,彷彿他一輩子沒有見過這麼好笑的事情,「她是誰?你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哈哈!」

    青峰笑了許久,才停下來,擺擺手道:「好了,我明白了怎麼回事。你放心,公子想招攬你過來,當然會以禮相待,怎麼會動你的女人?」

    張問心下生出一股希望,確實他很不想這麼死去,如果真的要選擇……他可能只好選擇投靠叛軍了。當然,不是萬不得已,張問絕不想投靠叛軍,他一個進士,官居一方大員,光宗耀祖,榮華富貴享用不,一幫匪眾能給自己什麼東西?

    張問便冷冷道:「我要是不想投靠你們呢?」

    青峰道:「公子殺了那麼多人,多殺你一個有什麼意思?你不願意就讓你這麼呆著,直到你想通了,咱們的地盤上你還跑得掉?」

    張問想想青峰說的應該不假,畢竟自己是一方大員名聲外。可以想像,當初張問捉住了努爾哈赤,他也不會殺努爾哈赤,關著就行了。

    「好,既然這樣,我也不著急,不過我的女人要一直我身邊。」張問說道。

    青峰道:「成,這個有什麼難的,一個女人瞧你看得這麼重。真不知道公子怎麼瞧上你的。」

    張問回頭對繡姑說道:「過來。」繡姑飛奔到張問身邊,一頭撲進張問懷裡,輕輕按著張問腿上的傷口,哭道:「你疼嗎?」

    青峰見狀嘿嘿一笑,搖搖頭道:「你扶你家男人到驛道上去。」

    起義軍的軍士也沒押張問,反正他跑不了。張問丟掉手裡的斷刀,讓繡姑扶著自己上了驛道。青峰把張問安排到了一輛馬車上,找來軍醫上車為張問療傷。

    軍隊繼續前進,走了大半天,旁晚時安營紮寨,升起帳篷休息。他們對張問果然很厚待,還給張問安排了一個帳篷。士兵們自然對張問沒好感,張問不僅親手殺了一個起義軍軍士,而且指揮過大軍與起義軍為敵,雖然戰敗,但是肯定讓起義軍付出了不小的傷亡。但是有上邊的人命令,他們不敢把張問怎麼樣。

    張問和繡姑一起,一刻也不分開,繡姑經歷了那麼多事,現膽子也大些了,有張問她身邊,她很安心。

    兩人吃了飯,青峰就走到帳篷門口,說道:「張問,你跟我去見公子。」

    身敵營,張問自然沒必要裝比,便讓繡姑扶著自己,跟青峰去軍大帳見葉楓。這葉楓本來是輔葉向高的孫子,居然背地裡老家勾結白蓮教叛亂,看樣子還是幕後黑手。

    進了軍大帳,張問向前看去,正並沒有坐人,只見左邊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那人穿著一身粗布長袍,身材高大,臉型方正英俊,隱約和葉向高有些相似,此人恐怕就是葉楓。帳篷裡沒有其他人,除了坐著的那個男人,還有一個穿男裝束髻的帶劍女人站旁邊。

    那人見張問進來,居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拱手作了一揖,說道:「區區葉楓,久仰張大人威名,今日相見,禮數不周之處還請多多見諒。」

    張問身為俘虜,被他這麼一揖,倒有些驚奇,但是既然對方以讀書人的禮節見禮,就算是敵人,張問也不願荒疏了,便回禮道:「敗兵之將,汗顏之至。」

    葉楓呵呵一笑,指著對面的椅子道:「張大人有傷身,不宜久站,請就坐。」

    繡姑便扶著張問走到椅子旁邊,讓張問坐下。葉楓也坐了下去,說道:「張大人好手段,杭州壞了我的棋館,牽連祖父丟了官位。不過,成大事者絕不計較這些舊事,張大人不必有任何介懷。」

    葉楓一副大人大量的姿態,張問卻沒那麼大,他對這葉楓沒有好感,因為沈碧瑤的事,張問對葉楓還有敵視態。張問完全不是一個為了成大事什麼都不乎的人,私人恩怨對他來說同樣重要。現張問表現很客氣,是因為他現別人手裡,沒有辦法的事。

    張問道:「各為其主,身不由己;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葉楓撫掌道:「好!好一個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張大人采武功,修身齊家,讓人佩服之至……但是我也有不同的看法,忠乃謀事之本,但忠誰?是忠於昏君,忠於污吏,忠於魚肉姓的腐朽朝廷,還是忠於天下蒼生,忠於民族社稷?」

    張問默然許久,他也不覺得大明朝廷有多好,但是同樣也不覺得白蓮教叛亂又有多好,甚至也不瞭解葉楓利用白蓮教起義,佔了地方,他打算採取什麼政略。所以張問比較謹慎地不表示任何立場。

    而且張問也不是完全只顧大義的高尚人士,他也想著自己,他是進士、是官員,明朝廷屬於既得利益者,他當然願意看到明朝延續下去,保證他的榮華富貴。如果改朝換代,會生什麼事,誰清楚?

    葉楓見張問沒有說話,很自信地笑道:「張大人遼東痛擊蠻夷,讓我華夏族人為之振奮,你的功績不可磨滅。但是現卻幫著昏庸的朝廷打內戰、荼毒姓,這是你的錯誤,現回頭還來得及。只要你加入我們,大伙就能同舟共濟,推翻腐朽的朝廷,重建乾坤,澄清宇內,何其壯哉!」

    張問心道:叫這支起義軍草寇顯然低估了一點,從他們的上層人員和軍隊的裝備就可以看出,他們和一般的起義軍完全不同,以白蓮教的名號起義不過是借助白蓮教姓的聲望收取人心而已……當初太祖起義也是借明教的名頭,明教其實就是白蓮教的一支。不過話又說回來,不管怎樣,起義軍現不過只佔了一個省,而大明有兩京一十三省,人才濟濟,地廣人多,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現誰滅誰還說不一定。

    張問這一仗敗起義軍的手裡,其實是犯了輕敵的錯誤,誰也沒料到一股造反的草寇會有這樣的軍隊。要是引起了明廷的重視,讓明廷感到威脅巨大,福建叛軍能堅持多久恐怕很難說。

    而且張問也考慮:自己屈身他們手下,打了天下,老子有什麼好處?封王封侯?太祖當初手下幫他打天下的王侯有什麼好結果?

    所以張問壓根不想加入起義軍。

    他也不能假降,官和招安的那些武將不一樣,不能朝三暮四,官看重的是氣節。你只要降了,不管真假,以後不可能再回去。

    葉楓這麼看重張問,希望他投降自己,也是看重了這一點。不僅張問有才能,投降之後忠心也比較靠得住……還有大的好處,張問投降了,等於是給其他官員做了表率,以後對起義軍是大大的有利。

    張問想了想,不說自己根本不願意投降,就算真願意投降,也得做做樣子,否則人家一說就變節,會給人靠不住的印象。所以張問便斷然拒絕道:「我說過,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張問吃朝廷的俸祿,命就是大明朝的,恕我不能答應你。不必多費口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只有一個請求,讓我和我的女人死一起。」

    張問知道葉楓不會這樣就殺自己,所以要求和繡姑死一起並不能兌現……當然如果真的要死,張問倒是沒有說謊,他絕不會讓自己的女人活著獨自留敵營裡。

    繡姑自然不懂這些權謀的東西,她聽罷張問說的話,已經感動得幾乎窒息。這個男人,官居一方總督,就算被敵軍俘虜,連敵軍都要以禮相待,是怎樣高的地位,怎樣厲害的人物……可就是這樣一個男人,今天白天,為了自己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女人,卻願意放棄活下去的機會,以死相報。

    繡姑心裡,張問的情意已經無法想像。她覺得自己張問心裡有這麼重要的位置,讓她激動得、感動得無以形容。繡姑都不敢相信,短短的時間之內,自己竟然遇到了這樣的人。為了張問,繡姑願意做任何事,受任何苦,她都不會有一絲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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