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最後的祈禱
易沉楷打電話給魏庭,叫他一個人來家裡。
當魏庭趕來,聽易沉楷對他說了事情的始末,他整個人呆住:「怎麼……可能?「
易沉楷此時已經強迫自己不能再沉溺於悲傷,現在最重要的是救蘇畫。
「魏庭,我要你幫我秘密籌款,這件事絕對不能聲張,更不能報警,這關乎蘇畫的性命。「他抓緊魏庭的胳膊,眼裡滿是焦急的懇求。
魏庭咬著牙,鄭重地點頭。其實此時,他的心也如同被撕裂一般的疼,可是,他不能慌,現在他必須鎮定,要救蘇畫,一定要救蘇畫!他不敢想,那個美好的女孩兒,現在在遭受什麼,他必須盡全力,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她!
心裡只存了這個信念,他們一刻不停地去籌款,所有能動的現金,他們全部提了出來。可是八百萬的現金,真的不是小數目,他們不得不利用自己的私人關係,四處奔走去借錢。就算當初快要破產了,易沉楷也從來沒有這麼低聲下氣過,現在連五萬八萬的小錢,他也一樣借。被借錢的人都覺得奇怪,可是他一個字都不肯吐露。
這樣的風聲,自然會傳到易家奇的耳朵裡,他打電話來質問:「你到底要幹什麼?「
易沉楷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問:「爸,你有沒有現金能夠借給我?「
易家奇氣急:「你……你……「
「沒有就算了,我現在沒時間跟你多說。「易沉楷」啪「地一聲就掛了電話。
易家奇氣得直拍桌子:「他瘋了他!「
易母在一邊卻覺得不對勁,趁易家奇不注意,悄悄上了樓,打電話給易沉楷:「你要錢做什麼?」
易沉楷不想讓母親擔心,只是說:「沒事,有個特殊的客戶,只要現金。」
「我這有點,就是不多,我給你送家裡去吧。」易母說。
「不,不用了,你別過來。」易沉楷慌忙拒絕,害怕母親一來,會露餡。
易母愈發覺得不對:「沉楷,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你告訴媽。」
「真沒什麼。」易沉楷勉強地笑著:「我這會兒還忙著,不說了。」
電話掛了,易母心裡疑竇頓生,趕緊又打蘇畫的電話,卻是關機。
這到底是怎麼了?顧不得許多,她揣了自己的存折和首飾盒子下樓出門。易家奇瞧見了,一聲吼:「你要去哪?」
易母沒有理會,出去關上了門。易家奇望著那扇門火冒三丈,枴杖在地上頓了又頓:「還真是反了,都反了!」
易母來到易沉楷家裡,剛一打開家門,就是一股撲面而來的煙味,地下,沙發扶手上,到處是煙頭煙灰,滿目凌亂。
這不是兒子的風格,易母心裡狂跳,該不會真的是出事了?
她掉頭出去,本想直奔華易,想了想卻還是先去了蘇畫的公司。
大門鎖著,沒人,她心急之下又推開對面的門,詢問有沒有看見過蘇畫。
秦棋正好在裡間,他這兩天都沒有上班,到處無望地尋找蘇畫,現在是公司遇到緊急事務才趕回來,當聽見外間有人提及蘇畫的名字,他一個箭步衝出來,看到這位六旬左右的老婦人,愣了愣:「您是……」
「我是她未來的婆婆。」易母連忙回答。
秦棋胸口一滯,此時卻也無法再過多顧及其他,匆匆跟辦公室裡的客戶打了個招呼,就領著易母去了樓下的茶座。
「您……不知道蘇畫的事嗎?」秦棋遲疑地問。
「什麼事?」易母心裡一緊。
「她……」秦棋不知道該不該說。
易母已經臉色蒼白:「她到底怎麼了,請告訴我,好不好?」
秦棋看向別處,眼角已經有淚光:「她失蹤了。」
易母吃驚地摀住了嘴,眼淚滾滾而下。聯想到兒子的籌款,她忽然什麼都明白了,然後決定守口如瓶,迅速站了起來,慌亂地說:「謝謝,謝謝你,我先走了。」
她匆匆離去,秦棋依舊坐在茶座裡,望著窗外的街,他多麼希望,蘇畫會像以往一樣,走進這座大樓,那個輕盈美麗的身影,是不是這一生,再也不能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他沒有再問候過林暮雪,他知道,這樣對她也很殘忍,她同樣處在失去蘇畫的痛苦煎熬裡,可是他無法真正從心裡做到完全不怪她,蘇畫若是不去那種地方,或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
林暮雪懂秦棋的心思,她不怨他,她現在,只怨恨背負著罪過的自己。她每隔半個小時一個小時,就會打電話到公安局去問,有沒有消息。當聽到回答說沒有,她就拚命安慰自己,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她也不敢打電話給易沉楷,她不知道怎麼面對他,她就每天一個人呆在家裡,拉緊了窗簾,神經質地抱著膝坐在沙發上,盯著手機,分分秒秒盼望著奇跡發生。
而易母,在從秦棋那裡得知了蘇畫的消息之後,匆匆走進了一家典當行,拿出自己所有的首飾,對老闆說:「我需要錢。」
當她拿著被狡詐的老闆盤剝剋扣之後的那一疊鈔票出來,望著灰色的天,她哭出了聲,為什麼她能為小畫做的事,那麼少?
她沒有再回易宅,而是回了兒子的家,一點點地打掃房間,地板總也擦不乾淨,因為總是有淚滴落在上面,最後她跌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到了傍晚,她接到了易家奇的電話,語氣暴烈:「你怎麼還不回來?」
第一次,她吼了回去:「我再也不回你那個家了!」
說完她就摔了電話,這輩子,她從來沒有這麼決絕過。她決定了,她以後再也不離開這裡,她要在這裡,等兒子回來,等小畫回來!
易沉楷一直到深夜才回來,當他看見在沙發上等他等得睡著了的母親,他呆住,慢慢走過去,輕輕叫了一聲:「媽。」
易母驚醒過來,緊緊抱住了他:「我都知道了,沉楷。」
易沉楷呆立著,拚命睜大眼睛,不讓淚流出來。
易母忙亂地從包裡拿出她所有的錢,塞到易沉楷手裡,他看著手心裡的那疊鈔票,語音哽咽:「媽,謝謝你。「
易母痛哭著搖頭:「是媽沒用……幫不了你們。「
易沉楷擁住母親,不停地拍她的背,哭得說不出話來。
到了第二天,錢終於籌齊了,易沉楷迫不及待地打那個電話,可是傳來的只有一個冰冷的聲音:「您撥的電話已關機。「
他暴躁地捶著茶几,魏庭寬慰他:「綁匪總是很謹慎的,不會使用同一個號碼,也只會主動聯繫你,不可能讓你聯繫到他,再耐心等等。「
可是一直等到傍晚,毫無動靜。易沉楷恐慌之極,拚命揪住魏庭問:「你說……你說……他們會不會已經……撕票了?」
魏庭此時其實也慌亂異常,可是他還是強作鎮靜:「不會的,這麼多錢,他們不可能放棄。」
易沉楷的心裡,得到了一絲虛弱的安慰,喃喃地說:「是啊,不會的,不會的。」
易母不忍心看這樣的兒子,躲進廚房,悄悄地哭。
其實此時的綁匪,也同樣焦灼。
站在左邊的獐頭鼠目的男子,正著急地對坐在中間的刀疤臉:「大哥,戚家那邊怎麼還沒消息啊?給易沉楷的時間期限都已經到了啊。」
刀疤臉也眼神煩躁:「不知道搞什麼鬼,一開始說要殺人,後來又拖拖拉拉,半天下不了個決定。」
「就是。」站在左邊的那個人又發言了:「你看易沉楷那天答應得那麼爽快,現在肯定連錢都準備好了,八百萬哪。」他如綠豆般的小眼睛裡,射出貪婪的光。
刀疤臉的眼神裡,也有些波動。八百萬,是個極具誘惑力的數字。
小眼睛男子看出了領頭的心思,眼睛眨了眨,更直白地進言:「其實我們不如就跟易沉楷拿這筆錢……」
他話還沒說完,站在刀疤臉右邊的黑臉男人就喝住了他:「怎麼能這麼做事?我們當初接的是戚家的活。」
小眼睛男子不甘示弱:「他們許諾的也不過就是五百萬,而且還磨磨唧唧,誰知道最後會不會兌現?」
「那也不行……」黑臉男人火了,本來這單生意就是由他從中牽的線。
「行了,都給我閉嘴。」刀疤臉惱怒地一擺手,剩下的兩個人都噤了聲,卻還是恨恨地相互對望一眼。
刀疤臉又踱到另一間屋子裡,蘇畫的面前。她聽見動靜,立刻警覺地抬起頭,冷冷地看著他。
刀疤臉聳了聳肩:「你這個妞倒也夠倔,三天了都不肯服個軟,難怪能做易沉楷的女人。」
蘇畫嘴裡堵著布,不能說話,眼神卻依舊犀利。雖然他們商量事情都在裡屋,她從來沒聽到過,可是她有種直覺,這絕不是一次意外的綁架,而是早有預謀。所以她其實並未寄多大的希望能夠獲救,甚至可以說,她已經做好了被撕票的心理準備。
等死自然恐懼,可是她最痛苦的,並不在於此,而是她不知道她死後,愛她的人,會怎樣的悲痛欲絕,她的父母,她的朋友,特別是她的小易,一定會不知道如何活下去。如果,她和他,真的天人相隔,她真的害怕他會撐不住,那是個太過執著的傻孩子。
所以現在,她只是在心裡不停祈禱,老天爺,請讓我在死之前,再見他最後一面,對他說一句:你一定要好好活著!
其餘,她已無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