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相對兩無言
因為精神不振,蘇畫一個下午,只是將前段時間的成績歸了歸總,寫了個季度報告,五點多就早早下班回家了。路過小區門口超市的時候,她進去買了些菜和水果,還買了隻雞打算燉湯。平日裡都是她蹭林暮雪的飯,今天好不容易清閒一回,總要回饋一下她。
走出超市,她開始給林暮雪打電話,還沒接通的時候,她看見一輛熟悉的白色越野車正從旁邊的車道進入小區。
秦棋的車?他怎麼會來這裡?
蘇畫的第一反應,他是來找她的。
但是車子經過她身邊的時候,秦棋甚至沒有轉頭看她一眼。
「喂……喂……蘇畫……你打電話給我幹嘛啊?」林暮雪的聲音打斷了蘇畫的怔神。
「哦……我就是想問你什麼時候忙完……我今天下班早,做飯等你回來吃。」
那邊的林暮雪一陣歡呼,寶貝甜心的亂叫。蘇畫笑著掛掉電話。
她走到樓下時,正逢秦棋從車裡走出來,兩個人打了個照面,蘇畫遲疑地站住,秦棋卻似乎根本沒看見她,自顧自上樓。
蘇畫這個時候,才隱約反應過來,秦棋曾經來看過房,大概是也搬進來了。
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她腳步沉重地上了樓。
進屋把雞塊洗淨除水,放進砂鍋裡燉上,她才慢悠悠地泡了杯茶,端到陽台上去喝。可是剛拉開門,就看見對面的那個陽台上,秦棋抽煙的身影。
一時之間,進退不得。猶豫了半晌,蘇畫還是端著茶坐回了沙發上,淡淡的茉莉花茶香,卻沒有舒緩她心緒的功用,反而讓人覺得感傷。
其實,秦棋並沒有錯,即便他現在有些強勢,也是真的想要對她好,而回想過去,他還曾經給過她那樣雪中送炭的溫暖。自己卻出於主觀,對他一再地抗拒冷漠。蘇畫抿了口茶,愧疚地深歎一口氣。
此時的秦棋,站在陽台上,手上的煙半天都忘了吸,直到長長的煙燼「啪」地落到扶攔上,碎成白色的粉末,他才反應過來,把臉轉向一邊苦笑。
他剛才看見蘇畫推開陽台門,卻又折身進屋,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你已經和她這樣近,卻仍舊只能看得見她的背影,秦棋,你不覺得自己悲哀嗎?
你甚至還傻乎乎地訂了十一長假的青島雙飛游,幻想和她在碧海藍天下互許諾言。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像個愚蠢的笑話?
他忽然覺得在這個能見到她的地方呆不下去了,下樓匆匆離開。
他開車出小區門的時候,林暮雪正好回來,兩輛車錯身而過,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林暮雪上樓敲開蘇畫的門,第一句話就是:「那帥哥剛才又來找你了?」
蘇畫一愣。
林暮雪把外套往沙發上一扔,自己也重重地跌進去,啃著蘇畫洗好的蘋果,含糊不清地說:「他昨天還來敲了你的門,我說你旅遊去了。」
「哦。」蘇畫輕輕地應了聲。
林暮雪睨了睨她:「幹嘛?情緒不對啊!你開始內疚自己沒接受人家的追求了?」
蘇畫歎了口氣:「其實……他也沒什麼不好……以前我有點……反應過度。」
林暮雪撇了撇嘴,開始見風倒:「本來就是,現在這世道,癡情又長得不歪瓜劣棗的男的不多了,你還挑三揀四。」
什麼話從林暮雪嘴裡說出來都會變味。蘇畫很無奈,但也因為她的攪和,心情變得沒那麼沉重了。兩個人說說笑笑地準備晚飯。
享受完美妙的晚餐,兩個女人懶洋洋地談在沙發上看電視,蘇畫的手機卻響起提示音,打開看,是她的VIP郵箱來了郵件,顯示有圖片信息。
她把筆記本拖到膝蓋上,打開了郵箱,是范林的研究生發來的,主題是「照片」。點開來看,正是她和易沉楷在瀑布前相依偎的背影。
心裡一陣陣痛,蘇畫想關掉,林暮雪卻湊了過來,按住了她的手,眼睛發亮:「嘿,艷遇呀?這男的是誰啊?」
「艷遇個鬼!」蘇畫強行關掉了界面。
林暮雪一隻手搭到她肩膀上,賊兮兮地望著她:「難怪啊,蘇畫,原來還有帥哥等著你啊,光看這背影就知道此人必定氣宇軒昂。」
「你以為自己是看相的林半仙呢?看個背影你就什麼都知道了?」蘇畫笑得有點勉強。
林暮雪發現了她的難過,深深看了她一眼,沒再開玩笑,換了個話題:「哎,過兩天我們台要搞國慶晚會,你去看吧,我給你前排的票。」
蘇畫撇撇嘴:「我才懶得去,那些比業餘水平專業不到哪去的歌舞小品,有什麼看頭?」
「喂——」林暮雪拖長了聲音,瞪大了眼:「你別這麼不給面子行不?這可是我第一次擔綱主持大型文藝晚會。」
「呦,文藝晚會讓你這個播新聞的去主持,沒搞錯吧?」蘇畫怪叫。
林暮雪咬牙切齒地撓了撓頭皮:「居然連你也是這種反應!難怪我們台那些人都以為我潛規則台長了,NND!」
蘇畫失笑,拍了拍她:「算了算了,那是人家沒有發現你文藝的天分,其實你是個標準文藝女青年!」
「你這是諷刺我吧?」林暮雪惡狠狠地撲過來。
蘇畫趕緊討好:「好吧好吧,咱們不討論這個了,還是討論一下那天你穿什麼吧,是露背呢,還是深V……」
很快,蘇畫被人殘忍地用靠墊消聲了……
等林暮雪回了她自己的房子,只剩下蘇畫一個人的時候,她忍不住又去開了郵箱,鼠標在那封郵件的標題上滑啊滑,卻最終沒有打開,她甚至有股衝動,想要把它永久刪除。
可是她知道,那幅畫面已經固執地映在了她心裡,刪不掉的。
那晚,悵然入夢,夢裡卻是一片空白,回不到那如畫的廬山。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舊的生活又回來了,蘇畫在沒有偷懶的理由,又開始了忙碌。
黃老師實驗室的小老闆打來電話,有些歉意地告訴她,原本打算給她做的螢光定量PCR儀可能要交給別家公司做。蘇畫客氣地笑著說沒關係,並不追問原因,卻在當天下午去了F大生科院。
在下面的實驗室晃了一圈,蘇畫上了五樓找黃老師,說自己今天來這邊做儀器維護,順道來看看她。
快放假了,實驗室人煙稀少,黃老師把蘇畫拉到隔壁的小會議室,關上了門,小聲對她說:「你不知道,GK的李雲飛那個人真的是死纏爛打,天天來找我們小老闆,說再怎麼樣也要照顧他的生意,小老闆那個人臉皮又薄,昨天跟我說,實在不行把PCR儀給他做。」
「是嗎?」蘇畫不動聲色。
「唉,李雲飛那個人我真不喜歡,做生意就做生意,一個男的,像個長舌婦,天天在背後說別家這個不好那個不好,還說你們BR的售後服務很爛。」
蘇畫笑了笑:「其實我們BR在其他地方的售後口碑都不錯,就是中部不好,因為以前都是李雲飛在管。他這麼說,豈不是自己罵自己?」
「就是啊。」黃老師隨聲應和:「其實售後好不好和人負不負責有很大關係,像李雲飛那樣的,我們買了他們GK的東西售後肯定也好不了。」
蘇畫並未接著黃老師的話茬繼續批判李雲飛,她知道若是那樣做了,遲早也會和李雲飛一樣,在別人心裡留下個長舌婦的壞印象。何況做生意,憑的是實力,不是詆毀。
黃老師就喜歡蘇畫這個沉穩大氣的勁兒,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我這兩天會再跟小老闆說說,興許他會改變主意。」
蘇畫誠摯地微笑:「黃老師,您給我幫過的忙,我都會記在心裡的。」
這句話的潛含義,彼此心照不宣。
兩人站起來一起離開會議室,出了門,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蘇畫告別黃老師,在電梯裡遇上了上次拿滅菌鍋找茬的那個極品於教授和她的學生。蘇畫微笑著打了個招呼,於教授卻只是高傲地瞟了她一眼,點頭都欠奉。看著那副極力和她這種俗氣的生意人撇清關係的樣子,蘇畫在心底諷刺地笑笑,很想問一句:「那雅詩蘭黛用著還好麼您哪?」
黃老師辦事很有效率,第二天下午,她的小老闆就打電話過來,說考慮了技術參數和售後服務問題,決定還是買蘇畫他們公司的PCR儀,近期就可以簽合同了。
過後,蘇畫又打了電話給黃老師感謝她,聽她在那邊得意地說自己是怎麼說服了小老闆,最後只給李雲飛施捨了個幾千美金的成像系統。
蘇畫心裡暗笑不止,李雲飛,向別人丟石頭,沒想到會砸到自己的腳吧?!
次日,蘇畫又趁熱打鐵,借送中秋月餅的名義再次拜訪了小老闆和黃老師,把訂單的事夯實,她可以舒心愜意地過這個假期了。
今晚便是林暮雪主持的國慶晚會,既然是給她撐場面去的,自然得打扮美點,蘇畫從F大回來,乾脆沒去辦公室,直接去了商場。
挑了一件紫色緞面的中袖連衣裙,配上白色的蝴蝶結手包和珍珠裝飾的魚嘴鞋,項鏈墜是一顆白色的淡水珍珠,像一滴淚,點綴在鎖骨處,楚楚動人。
當蘇畫按照林暮雪的指示,出現在電視台的化妝室時,她頂著一臉的濃妝,正撅著嘴讓人給她塗唇彩,只能抽空對蘇畫豎了豎大拇指,以示對她裝扮的誇獎。
蘇畫忍著笑,環顧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條件很不錯,不過人民不友善。特別是某些年輕女性,投向她的目光裡帶著敵意和不屑,分明在說:「林暮雪那種人,居然也有朋友,肯定是一丘之貉。」
蘇畫絲毫不以為意,林暮雪即使在美女如雲的電視台,也依然是出類拔萃,難免招人嫉恨。不過,眾人只看到了林暮雪風光的表面,只有蘇畫知道,她這幾天是怎樣在家熬夜一遍遍地背誦節目稿。
每個人台上的璀璨光芒,都來自於台下的辛苦付出,無一例外。
當節目快要開始,蘇畫離開後台的時候,她擁抱了林暮雪,輕輕地說:
「今晚是屬於你的精彩時刻,加油!」
她感覺到,林暮雪擁抱她的力道,在一瞬間加重,和著一句真誠的:
「謝謝,我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