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眾所期待的殺戮
薄薄的一層陰雲從天際湧來，猶如一層輕紗，將空那彎殘月擁抱。
聯邦大廈，一個壯碩的身影穩坐天台上，任高空的寒風凜冽，如雕像般紋絲不動。模糊的月光映射他的黑色皮衣上，映射著淡淡的光澤。
他正喝酒。
精緻的二鍋頭酒瓶被他粗壯的手指緊緊捏住，顯得如此小巧。辛辣的酒精肆無忌憚的刺激著他的食道，衝擊著他的味蕾，讓他原本清澈明亮的一雙虎目，此刻變得如同蒙上了一層朦朧的水霧，如果仔細看去，會現那裡面居然散佈著淡淡的血絲。
腳下十幾個白酒啤酒的酒瓶橫七豎八的躺著，就像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他此刻所的位置，恰好就是五天前菲兒跳樓時所坐的地方。
當時菲兒坐這裡，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當她終於展開雙臂縱身跳下，當凜冽的風切割著她的臉，當地面的景物瞬間瞳孔擴大成死亡的陰影……她到底想些什麼？是櫻花繽紛時與饅頭的美麗初遇，還是生離死別時的撕心裂肺？是對跨國之戀的不捨，還是對這個悲慘世界的仇恨？
「錘子，像這樣的夜晚，你不是應該挑燈夜讀，或者奮筆疾書的麼?怎麼忽然來了興致，跑到這裡喝酒？」
伴隨著一個富有磁性的男音響起，一個身著黑風衣的少年緩緩走到他身邊，微笑著問道。他的雙手插風衣口袋裡，夜風吹過，拂動他額前略長的頭。
「我已經很久沒讀書，很久沒有拿筆，有很久沒寫東西了。」錘子灌下一大口酒，悶聲歎息道。「我這幾天一直想，我的理想，還有饅頭的，我們的理想，也許一直是錯誤的。我們曾一直認為，能學到足夠多的知識，掌握足夠先進足夠全面的本領，就可以讓自己、讓祖國變得強大。我們為了這個宏偉的目標，寒窗苦讀孜孜不倦，直到後來以優異的成績留學日本……結果呢，現看來這個想法是錯誤的。我們刻苦勤奮學習積攢了這麼豐富的學識，如果連自己的生命都無法保全，連尊嚴都無力維護，又有什麼用？面對佐籐這種人渣，這種不講道理的野蠻人類的時候，我們無力反擊，後只有喊冤而去……我覺得我們大錯特錯了，我們一開始就不應該著重學習拿筆，而是應該學習拿刀，拿槍！只有這樣，才能和佐籐這樣的人抗衡，才有把握保全自己的生命和尊嚴！」
木子側過頭，淡淡的看著酒精的刺激下變得語無倫次的錘子不一語。
「你瞧，就是這個位置，五天前，菲兒就是這個位置，縱身跳了下去，腦漿迸裂血肉四濺慘不忍睹！為什麼？因為她知道憑借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與佐籐抗衡！所以她失望，絕望，只有用死亡這種方式，來擺脫夢魘……」
錘子越說越激動，忽的站起了身，結實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用手指著樓下菲兒墜地身亡的位置，聲淚俱下的吼叫著。
是的，這個鐵塔似的熱血男兒，這個流血流汗刀架脖子上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七尺漢子，居然哭了，淚水斷線的珠子般從稜角分明的臉上滑落，冰涼不帶一絲溫。
木子皺起了眉頭。
當錘子將喝光的酒瓶隨手一扔，再次抓起一瓶酒的時候，木子忽的衝了過來，一把將他手裡的酒瓶奪下，手裡熟練的轉了一圈，淡淡的說道：「你醉了。」
「我倒是想醉，但可惜沒有。我很清醒，所以很難過。」錘子打著酒嗝說道。「把酒瓶還給我。」
「這不像是你的作風。」木子盯著手裡的酒瓶，苦笑道。「當初小巷裡你被追殺的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你，當時你那勇猛堅強，永不服輸的精神呢？怎麼眨眼間就變得這麼傷感脆弱不堪一擊，還躲這裡像個女人似的大哭大叫？」
「你說什麼？你居然說我像個女人？」似乎對這句話格外敏感一樣，聽到木子這樣說，錘子立馬耿直了脖子，氣勢洶洶的盯著木子吼道：「我已經決定了！我明天就帶把刀去路上截住佐籐，讓他血債血償！看看到底是我像個女人，還是你們像？！你們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國家秘密部門，職責就是處理這種棘手的事情，口口聲聲說要替天行道，要讓佐籐付出代價，可是現都五天過去了，結果呢？佐籐傷到哪根汗毛了麼？」
「我終於明白你借酒澆愁的真正原因了。」木子緩緩坐錘子身邊笑道，「原來你是怪我們出手太慢了。」
「沒有這個意思。」錘子倔強的說道，「這件事原本就與你們沒有任何關係。你們完全可以當做看一個故事。當時你們小巷裡救了我，我家裡對我說了那些話之後，我的確有那麼一瞬間產生了幻覺，覺得你們就像是行走於這個黑暗世界的正義者，會用自己的特殊手段誅滅罪惡伸張正義……可是後來我明白了，我太天真了，就像個孩子一樣——這個世界上哪裡來的正義使者？國家又怎麼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部門？又不是小說或者電影裡！哼哼，要想報仇，要想反抗，還得靠自己，別人是靠不住的！現，我終於明白了！」
聽到這裡，木子手裡轉動酒瓶的動作停止了下來。現他終於明白讓這個七尺男兒真正傷心的原因了。
他誤解了我，誤解了整個死神團隊。
錘子的心目，一定以為死神團隊就像電影裡的抗日奇俠，或者梁山好漢一樣，是些來無影去無蹤快意恩仇刀光劍影的綠林好漢了……想到這裡，木子不由的苦笑起來。看來是有必要好好的和這位仁兄談一下了……「錘子，現請你先告訴我，如果按照你的願望，你會用什麼樣的方法來懲治佐籐？」木子將酒瓶交還給了錘子，心平氣和的問道。
「剝皮抽筋，斷骨飲血……總之，我會讓他受痛苦和折磨的死去！」錘子咬牙切齒道。
「你是留學日本的高材生，比我的學識要高很多。」木子搖了搖頭，淡淡道：「我想你一定會比我明白，剝皮抽筋斷骨飲血，並不是殘忍痛苦的死亡方式，真正痛苦的，是那種生不如死的折磨……」
錘子停止了喝酒的動作。
他雖然容易衝動，但絕不是那種智商低下領悟遲鈍的人。聽木子說到這裡，他那顆被強烈的復仇意念蒙蔽的頭腦漸漸清醒了起來，恢復了往日的清晰運轉。
我這是怎麼了？
為什麼會變得這麼暴躁衝動？
想到這裡，錘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手裡的酒瓶，問木子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們並不是不打算對付佐籐，而只是需要時間，或者，你們有好的計劃對付他，比要他的命有意義的計劃？」
木子淡淡一笑，抬頭仰望著空被烏雲籠罩著的殘月說道：「許多事情都是需要時間來沉澱，來策劃和實施的……具體的事情現還無法透露，但我可以像你保證，就像空這彎被烏雲籠罩的月亮一樣，你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來等待烏雲散去，就越能現月亮的美麗……」
錘子一邊聽著木子別有深意的話，一邊默默的看著身邊這個少年的側臉。他是那麼年輕，足足比自己小了將近十歲，但無論是說話的語氣還是處事的態，卻都顯得那麼滄桑和成熟，帶著一種淡淡的神秘感。總之，他是個值得我相信的人。錘子想。這種感覺就像數年前自己和饅頭一樣，也許彼此還有很多不瞭解的的東西，但卻早已做到坦誠相待患難與共。
只是，自己與他注定不能成為真正的朋友。因為他們不是同一路人。
這個少年，以及他的那些同伴們，到底是怎樣的一群人呢？
「我們是國家的秘密部門，專門負責解決某些警察部門不好出面不好解決的事情，比如很多作惡多端的外國人，利用國際法和國內法律的漏洞，國肆意妄為作惡多端，警察部門出面制裁會有諸多的不便和牽絆，這時候便要用到我們這個秘密部門了。我們不屬於警方，但我們代表的是大多數人民的利益。我們受國家高層的直屬調遣，卻沒有機構檔案，我們是並不存的執法者，我們的工作簡單總結起來就是：用我們獨特的方式來解決那些作惡多端而又逍遙法外的人……」當初自己再三詢問他們的身份，木子是這樣回答的，並且後還煞有介事的警告自己，說一定要保守秘密之類的……當然，錘子並不傻，多年遊走社會的經驗，加上天生聰穎過人的頭腦，早就使他練就了一番看人的本領。他當然看出木子說的並不是實話，他能感覺到木子和他的同伴們絕對不是什麼國家部門的，他們身上沒有國家部門的味道……但是錘子還是故作震驚的接受了木子的謊言。
他們是什麼身份已經不再重要，關鍵是他們有對付佐籐的決心和能力。這才是重要的。這就是錘子的想法。
而今天，已經是菲兒死後的第五天了，從老家回來後，他就一直等著木子等人的消息。他見識過風影那爐火純青的拳腳功夫，見識過木子的大氣從容以及變態的推理能力，見識過歐陽色那神乎其神的黑客技術，所以他以為他們一定會很快成功，自己很快就能得到佐籐死亡的消息……可是沒有，五天了，一點消息都沒有。佐籐以及他的兩個同黨依然悠哉樂哉人模狗樣的活著。於是他衝動了，著急了，他以為自己太過相信木子了，以為木子等人也許只是一幫獵奇的無聊人……現，經過木子三言兩語的規勸，他迅速從衝動醒悟了過來，一絲悔意縈繞心頭。是啊我太衝動了，太急於求成了，對木子和他的同伴們要求太高了。正如木子所說，痛苦的折磨不是剝皮抽筋斷骨飲血，而是那種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循序漸進的心理摧殘導致的死亡——自己怎麼會想不到呢？真的是枉費多年的寒窗苦讀了，居然連一個比自己小了這麼多歲的少年都不如……想到這裡，錘子的心裡不免有些尷尬，對剛才的衝動有些許的歉意。但要向一個比自己小了這麼多歲的少年說抱歉對不起，他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
同時，他對木子這個少年的身份加感到好奇。不過他知道自己不必問，因為木子絕對不會把真相告訴他……就這樣，兩個人沉默下來。
空曠的聯邦大廈天台上，兩個人就這樣並肩坐邊沿上，高空凜冽飛寒風襲來，空氣裡滿是酒精的味道……「那麼……佐籐會死嗎？」過了許久，錘子忽然饒有興致的問木子道。「雖然我對你們這個神秘的部門還是不夠瞭解，但我相信，像佐籐這種暴徒、罪該萬死的殺人犯，你們絕對不會讓他活著？」
「會死。」木子淡淡的說道。「我們會用我們的方式處決他。就像被送上審判席判處死刑然後槍決的那些罪犯一樣。」
「那麼我祈禱，希望佐籐死的慘一些，再慘一些，好不要像槍決那樣痛快。」錘子握著拳頭恨恨的說道。
「我們是國家秘密部門，不是光明大道上的警察。」木子神秘的笑道，「所以也許我們的處決方式也許會讓你感到解氣一些……當然，只是也許。」
「明白！」此時錘子已經完全的從絕望和憤懣掙脫了出來，精神振奮的說道。他自己也很奇怪，這個少年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普通的三言兩語，便讓自己死心塌地的相信了他……「對了，其實我有個願望，不知你們能不能幫我實現。」錘子頓了頓，忽然滿懷期待的對木子說道。
「說說看。」木子笑道。
「如果你們的保密性允許的話，我希望這件事情略加修飾和改動後寫出來，當然，我不會把你們這個國家秘密部門的秘密做過多的洩露的……這幾年來，我嘗試著研究過各種學，包括各種晦澀難懂的古漢語，以及那些饒舌的翻譯的亂七八糟的國外經典，目的就是希望能找到讓我靈感大的東西，而現，我找到了！就是這件事情！我和饅頭就是故事的主角！我現忽然充滿了寫作**，我感覺自己一定能把這件事情變成完美生動的字，然後出版，然後讓多的，甚至全世界的人看到，然後……實現我和饅頭當初的理想……」
「然後你就憑借這部作品獲個諾貝爾學獎什麼的，從此名聲大噪衣食無憂，不用再扛麻袋維持溫飽了……是這樣？」說到這裡，木子盯著錘子呵呵笑了起來。錘子略帶神經質的人生論調他已經見識過不止一次了，所以並不感到奇怪，只是覺得有些好笑。
錘子憨笑著，有些出神的看著笑的無比燦爛的木子，此刻的木子不是那個深沉的成熟的神秘少年了，他恢復了他純真活潑的天性……「對了，現都深夜一點了，你明天不用上班的麼？」木子止住笑聲問錘子道。
「我剛剛決定，從明天起不再上班了。」錘子抓起酒瓶狠狠灌了一口，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決定從此刻起就開始構思我的小說，我要正式開始我的理想之路了。我要一邊等待佐籐的惡有惡報，一邊將這段曲折的恩怨情仇變成字。」
木子詫異的眨了眨眼睛，再次為錘子的雷厲風行而感到欽佩。於是認真的問道：「辭職這件事情，你真的就這樣只用兩秒鐘就決定了麼？」
「當然。」錘子爽朗的大笑道，「當初名古屋我決定休學的時候，也只是用了兩秒鐘而已……對了你呢，這麼晚了，你也不回去麼？」
「不回去了。」木子搖搖頭笑道，「我們已經為佐籐準備好了一份豐盛的早餐。我決定今晚就坐這裡，等待看佐籐享受早餐時的表情……」
「那好，我們就一起等！皓月當空，把酒當歌，快哉！」
錘子無限豪邁的說完，將手裡的酒瓶往木子一遞。
木子怔了一下，欣然接過了酒瓶。
於是，這夜深人靜的時刻，聯邦大廈空曠的天台上，兩個都有著傳奇般精彩人生，剛剛認識沒一周的人開懷暢飲起來，儼然像一對相識數年的知己好友……烏雲終於徹底散去，月色毫無保留的將銀色的光芒傾灑大地上。
聯邦大廈不遠處的一棟大樓上，歐陽色舒了一口氣，緩緩放下了手裡的望遠鏡。
就幾分鐘前，看到錘子那衝動暴躁的樣子，她真的擔心木子會和他打起來。而現事實證明，自己又一次多慮了。
自己的這個愛人，有著神奇的與人溝通的能力，無論男女，無論老幼，他總能短的時間內消除芥蒂，做到彼此坦誠相待甚至惺惺相惜。
抬起皓腕看看手錶，已是深夜的一點多鐘，再過幾個小時，自己精心為佐籐準備的早餐就要呈現佐籐面前了。此刻的佐籐做什麼呢？是噩夢懺悔麼？
這次的任務，歐陽色絲毫沒有從前的那種掙扎道德與正義之見的不適感。恰恰相反的是，她對即將到來的戰鬥和殺戮充滿了嚮往和期待，這與民族和國籍無關。總之——日本人佐籐，注定會成為歐陽色殺手生涯認為該殺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