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翹首
諸俠又指揮道童接引客人,不慌不亂,井井有條,來訪的武林人士中,有老成者極為驚訝:「莫非武當派知道我等要來?」他們卻不知了,若是往常,這許多人一齊上山,又哪裡忙得過來?皆因武當提前有所準備,眾道童、知客道人分別在山門、觀中迎客,方才不致手忙腳亂。
宋遠橋親自將陝北柳大俠引進紫霄宮,正要引見給張三豐,忽聽得三聲長嘯,尖銳迴廊激盪,眾人都是一凜:「這三人端的內力不弱!」四野一望,卻是見不到人,俞蓮舟面沉如水,心道:「正門不走,莫非還敢公然與我武當為敵不成!」正欲出聲相詢,卻聽張松溪朗聲笑道:「三奇既至,還請現身相見!」
卻見三條身影快捷無倫閃盡堂中,穩穩站定,何太沖等人都是心中一凜:「好輕功!」
待得三人站定,眾人方才看清,這三人俱是奇形怪狀,面目醜陋,卻見中間那人往前一步,手捧一柄寶刀,內力一激,寶刀出鞘半截,只見這口刀清光奪目,冷氣侵人,上面花紋密佈,紫氣橫空;遠遠望去,直如玉沼春冰,瓊台瑞雪一般。眾人睹此寶器,驚羨不已。
三人齊齊拜倒,恭聲道:「後學晚輩南華三奇齊嘯(陸承天、黃曦),拜見張真人!微備薄禮,唯祝張真人福如東海,萬壽無疆。適才班門弄斧之處,還請多多見諒。」眾人心裡俱是一咯登,暗道:「向來刀兵不吉,哪有過壽送兵器為禮的?這三人可是犯了張三豐這老道的忌諱了。」
張三豐卻是含笑道:「老道不過虛活百歲,何勞三奇如此費心,卻是多謝啦!」他生性豁達,見此情形,便知自己的四徒弟與這三奇交好,也知這三奇面貌奇,武功奇,心性更奇。自不會怪罪。
那三奇中老大齊嘯喜道:「還怕張真人不喜,看來卻是杞人憂天了。」又像張松溪一抱拳,道:「四俠,久違了!」張松溪含笑回禮。
又聽得道童報道:「洛陽王家王老爺子攜門下弟子為掌門祝壽。」
俞蓮舟大喜,忙衝出迎接,笑道:「一別四年,王老哥清健如昔,可喜可賀。」
王老爺子笑道:「俞二弟依舊龍精虎猛,也是可喜可賀。今日乃是令師壽誕,老夫是特來拜壽的,不知令師何處?」當下又是一番寒暄。
何太沖等人只看得臉色陰沉,暗道:「看來武當派早知道我等要來,提前邀好了幫手,事情棘手了。」
接著神拳門、海沙派、巨鯨幫、巫山派,許多門派幫會的首腦人物陸續來到山上拜壽,亦有與武當諸俠交好之人紛紛到場,多是各方俠客,特立獨行之人。
張松溪心道:「一切按部就班,薛凌兄弟,王老爺子,南華三奇等人都到了,呆會兒便算是崑崙崆峒等派逼問五弟謝遜下落,鬧將起來,也未必會輸。」
眾小門小派掌門見武當山處處井井有條,心內暗歎:「果真大派風範!」
此刻青書已將俞岱巖從內堂抬出,躺椅置於張三豐高座之旁,張翠山身份特殊,亦在一旁,四人不時說著些話。
而大廳之上,宋遠橋、俞蓮舟、殷梨亭三人陪著各派掌門說些客套閒話,張松溪和莫聲谷卻是忙進忙出,時不時也對薛凌等人微笑示意。
小道童又進來高聲報道:「峨嵋門下弟子靜玄師太,率同五位師弟妹,來向師祖拜壽。」宋遠橋和俞蓮舟一齊微笑,望著殷梨亭。這時莫聲谷正從外邊陪著**位客人進廳,張松溪也剛從內堂轉出,聽到峨嵋弟子到來,也都向著殷梨亭微笑。殷梨亭滿臉通紅,神態忸怩。張翠山從堂上走下,拉著他手,笑道:「來來來,咱兩個去迎接貴賓。」
青書心中一動:「峨眉派,紀曉芙?此刻她恐怕是連孩子都生下了!」想著也是悄然跟上,張三豐見弟子徒孫如此,嘴角彎起,撫鬚含笑。
幾人迎出門去。只見那靜玄師太已有四十來歲年紀,身材高大,神態威猛,雖是女子,卻比尋常男子還高半個頭。她身後五個師弟妹中一個是三十來歲的瘦男子,兩個是尼姑,其中靜虛師太張翠山已在海上舟中會過。另外兩個都是二十來歲的姑娘,只見一個抿嘴微笑,另一個膚色雪白、長挑身材的美貌女郎低頭弄著衣角,那自是殷梨亭的未過門妻子、金鞭紀家的紀曉芙姑娘了。張翠山上前見禮道勞,陪著六人入內。殷梨亭極是靦腆,一眼也不敢向紀曉芙瞧去,行到廊下,見眾人均在前面,忍不住向紀曉芙望去。這時紀曉芙低著頭剛好也斜了他一眼,兩人目光相觸。
紀曉芙的師妹貝錦儀大聲咳嗽了一聲。兩人羞得滿面通紅,一齊轉頭。貝錦儀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低聲道:「師姊,這位殷師哥比你還會害臊。」突然之間,紀曉芙身子顫抖了幾下,臉色慘白,眼眶中淚珠瑩然
青書看殷梨亭眼中喜色,便知六叔對這紀姑娘委實是喜歡到了極處,他心中暗歎一口氣:「這紀曉芙一顆心全在楊逍身上,連孩子都生下來了…唉…」張松溪等人卻是心中一喜:「崆峒已無惡意,峨嵋紀姑娘又是六弟未婚妻子,待會兒說僵了動起手來,崑崙一派勢必獨木難支。」
引了峨眉派眾人入內,忽聽得道童高聲報道:「金鞭紀老英雄到!」卻原來是紀曉芙父親到場,只見他鬚髮甚長,黑白相間,顯然年紀不輕,但卻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對著張三豐一拱手道:「張前輩百歲高齡,晚輩略備薄禮,恭祝張真人福如東海!」一抬手,便有家僕陸陸續續抬著幾口大箱子隨知客道人走入內室。他雖年紀不輕,但較之張三豐,自稱一聲晚輩,卻是理所當然。張三豐含笑回禮。兩人寒暄一會兒,那老英雄便一把拉過女兒,問長問短,但紀曉芙只是支支吾吾,含糊應付。
各路賓客絡繹而至,轉眼已是正午。武當派當即大擺宴席,武當、崑崙、峨嵋、崆峒四派弟子分席而坐,其他小門小派則是混席而坐。何太沖與崆峒五老,武當七俠等同列主席,靜玄師太無論資歷還是武功俱不足以列席此桌,只領峨眉弟子在一旁席上落座。
青書本在武當三代弟子席上,與秦添一道說著話兒,卻見崆峒五老中唐文亮一把拉過兩人,青書問道:「唐三爺,你這是……」唐文亮哈哈大笑道:「兩位小兄弟英雄年少,胸襟磊落,我五兄弟都是極為佩服的,來來來,咱們喝幾杯。」竟是將二人拉至主席之上,連連與二人飲酒。宋遠橋看得大是皺眉,喝道:「青書,長輩在前,不得無禮。」關能卻是笑道:「宋大俠,這次張真人大壽,合該普天同慶,何分長輩晚輩?況且宋小兄功力超卓,我六大派同輩弟子裡無人能及,而秦小兄胸襟磊落,更是難得,兩人俱是不世出的少年英傑,武當弟子有此楷模,當真可喜可賀,當浮一大白!」舉起酒杯,與青書秦添二人杯子一撞,仰頭一飲而盡。青書和秦添對視一眼,也只得飲盡。
原來崆峒派本是想來逼問謝遜下落的,但宗維俠到底頗為多智,當即想到武當山較技之時,自家派中鎮山絕技「七傷拳」置於尊前,人家卻毫不動心,抑且對己多留顏面,已算有恩了。宗維俠自忖得罪武當不輕,這謝遜當年的偷盜之仇與之相比,倒顯得頗不足道了。是以崆峒五老特意備足重禮,一路上山,一為賀壽,二為賠罪。五老這幾句話一說,雖不是直接讚譽武當七俠,但卻變相為武當派臉上增光,宋遠橋便是再衝和,也是聽得捋鬚微笑,嘴上卻連稱不敢道:「唐三爺謬讚了,謬讚了。」
何太沖在一旁聽得大是皺眉:「這關能說的什麼話,區區一個武當三代弟子,縱然是宋遠橋之子,也無須如此巴結吧?」他心思**,早看出崆峒此行只怕是來助武當一臂之力的,也聽出關能言語中對青書是讚歎,而對秦添卻只是感激,但料一個年輕少年,武功能高到什麼境地?
「西華和四娘你個拜師之時,只怕這娃娃還未出世呢!同輩弟子第一?哈哈!」何太沖心中冷笑,不以為然,但仍是滿臉堆歡,含笑致意,眼光卻不自覺的瞟向紫霄宮外大門之外,握杯的手掌微微緊了緊。
青書與崆峒五老喝了幾杯酒,又敬了何太沖一杯,便言不勝酒力,要起身如廁。橫穿大堂時,細看各人,見各派掌門、各幫幫主大都自重,身上未帶兵刃,但門人部屬有很多腰間脹鼓鼓地,顯是暗藏兵器,只峨嵋、崑崙、崆峒三派的弟子與各路與武當交好的俠客豪傑,才全部空手。青書心中冷笑:「這群人既說來跟太師傅祝壽,卻又暗藏兵刃,果然司馬昭之心。」又看崑崙、海沙派、神拳門等人所送的壽禮,大都是從山下鎮上臨時買的一些壽桃壽麵之類,倉卒間隨便置辦,不但跟張三豐這位武學大宗師的身份不合,也不符各派宗主、各派首腦的氣勢。
崆峒一派存心交好,倒是置辦了許多十分貴重的古玩玉器,珍寶字畫一類的,雖不中意,但卻誠意十足。
而與武當交好的各路英雄豪傑,送上的俱是一些奇珍,諸如金玉器具、人形雪參、千年何首烏之類,也算精心準備。
峨嵋派送的才是真正重禮,十六色珍貴玉器之外,另有一件大紅錦緞道袍,用金線繡著一百個各不相同的「壽」字,花的功夫甚是不小。靜玄師太向張三豐言道:「這是峨嵋門下十個女弟子合力繡成的。」張三豐心下甚喜,笑道:「峨嵋女俠拳劍功夫天下知名,今日卻來給老道繡了這件壽袍,那真是貴重之極了。」
張松溪眼瞧何太沖神氣,又看了看各大掌門幫主,都是翹首以待,時不時的望向門外,當即心裡尋思:「不知他們還在等甚麼強援?好在我武當諸至交好友大多在此,方不致落得眾寡懸殊、孤立無援。」好在這壽宴中有不少和武當派交好的高手,又有崆峒、峨眉兩派相助,當真須得以武相見,自是大佔上風,只不過若還有強援,卻是略顯棘手,但絕不致落了下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