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兩個月，他過著閉關似的生活，連張利榮除了送吃的也沒機會與他交流。只有那天，張利榮開心地跟他說，夏迷諾又懷孕了，又有了蕭家的骨肉，他開心地老淚一顆顆落下來，濕了一臉。
但是，他做不到放棄小夜——自己錯失了七年的親孫子。
小夜……多麼可愛的孩子，他永遠記得小夜笑的時候，烏黑的眼珠子異常靈活，眉眼彎彎的，還喜歡故意露出兩顆小門牙裝可愛。第一次聽到他叫「爺爺」時，他激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為了這一聲呼喚，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白天，老爺子特意喚來了最忠心的管家以及已經成熟穩重的兒子。
蕭寒早在之前就聽管家有意無意地透露，爺孫倆躲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治療，但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就是自家的後院地下室。當他看到小夜嬌小的身子無比虛弱，虛弱到眼睛都無法張開時，身為父親的熱淚一顆顆滾了下來。
小夜，他的兒子。
猶記得他用虛弱的軟軟的聲音喊他「爹地」，記得孩子以前說話時調皮的模樣，大部分時候都那麼快樂，尤其是他用崇拜的眼神望著自己時，眼睛簡直就像天底下最閃耀的寶石，讓人只想一輩子做他的英雄……
可是，這樣可愛的孩子，在消失兩個月後，等帶的依舊是噩耗嗎？依舊沒有辦法治療嗎？
蕭寒真想抓著老頭子的衣領大吼，他怪老頭子，更責怪自己。無法想像每天活在希望中等待的迷兒，要是知道這個消息後會怎樣反應？他真的無力去想像……
正因為如此，晚上他睡不安心，看迷兒睡熟以後，悄悄地起床來到地下室再探望孩子。
不過這一次，老頭子倒是提起了精神，狀態比白天看到時要好得多。老頭子拍著他的肩榜說：「放心，老子已經想到辦法了。」
他十分疑惑，如果有辦法，老頭子非要等到今天嗎？
老頭子從來沒以那麼慈祥可親的語氣跟他說過話，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孩子，看在我就要救好你兒子的份上，你應該好好地喊我一聲爸爸吧？」
蕭寒愣在那裡，很不適應老傢伙這副模樣，他們倆這麼多年來，一說話完全就是火藥味十足，要不就是互相冷著臉噴著冷氣，誰也不服誰。聽到老頭子這樣的語氣，他覺得好彆扭，只能低下頭摸著小夜安靜閉眼的臉蛋，故作平淡地說：「等你真的救好小夜，再叫也不遲。」
「唉！希望那時候叫還不遲……」老頭子說這話時，年紀好似又蒼老了好幾歲。
清晨，蕭寒布著血絲的眼睛驀然張開。昨夜下半夜，他強迫自己安心睡覺，安心等待好消息就好，但從夏迷諾做完噩夢趴在他懷裡睡覺之後，他的意識就一直沒停止運轉過。
尤其是老頭子的話句句迴盪在耳邊，他蒼老的面容、雪白的頭髮以及充滿歎息的語氣……
「不！」他的心口狂跳，強烈的不安在胸腔中迴盪，連睡夢中的女人也感覺到他異常的反應。
「寒……」夏迷諾迷糊地睜開眼睛，看到蕭寒正要坐起身來。
蕭寒立刻親吻她的額頭，降低聲音：「乖，我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文件要處理，現在得趕著去公司，你好好地再睡會，知道嗎？」
不能讓她擔心，至少現在不能！
「這麼早？」夏迷諾揉揉眼，瞥向掛在牆上的時鐘，不過才六點半而已。
「嗯，我也是突然想到的，那套方案一早開會就要用，我昨天給漏掉了。」蕭寒起身，安慰地摸摸她的發，替她拉好被子，「乖，你繼續睡，一切以自己的身子為重，知道嗎？孩子和我都需要你。」
夏迷諾聽得鼻頭一酸，眨動迷濛的眼睛，柔順地點頭。
蕭寒想讓自己在她面前放輕鬆點，無奈那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強烈到俊容無法自制地繃緊著。他匆匆洗了把臉，穿好衣服來到床前，俯下身摸摸她的臉：「我走了。」
「寒……」夏迷諾突生一種莫名的感覺，飛快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襟，睜大著眼睛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安心睡覺，恩？」大約感覺到她的緊張，他極力露出一抹微笑。
「嗯，我會想你的。」她抿抿唇，望著他。
「我也是。」
身為管家，張利榮習慣了早起，蕭寒一衝出客廳門口，他就發現了，連忙喊道：「少爺。」
「走，跟我去看爸爸。」卡在喉嚨裡許久年未叫的「爸爸」就這樣脫口而出，讓老管家驚愣了好半天，看到他瞬間消失不見的身影，才激動地揉揉發熱的眼睛，快步跟上去。
地下室，淡淡的燈光點亮著。
空氣比外面反而要溫暖乾燥，蕭寒一步步走下台階，一顆心也隨之提到了嗓子眼。
「爸爸……爸……」剛推開門，心臟頓時忘記了跳動，停止了呼吸，他看到白髮蒼蒼的老人安靜地躺在那裡。不，他就躺在孩子的旁邊，孩子的手與他的大手輕輕相握，而這一老一小的臉色對比那麼明顯……
老人面如死灰，而旁邊稚嫩的臉蛋在燈光下散發出隱隱的紅潤。
蕭寒疾步衝到床前，身體控制不住緊繃，每塊肌肉都變得僵硬。他害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嗎？老頭子為了小夜真的做了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嗎？
「小夜……小夜……」他輕輕地呼喚著，摸摸孩子的臉，掌心竟然傳來淡淡的溫暖。那暖意雖淺，卻直接傳遞到他的心口，孩子……真的被救了？那老頭子……
管家已趴在老爺子的面前，用顫抖的聲音不可置信地呼喚：「老爺……老爺？你醒醒啊，老爺……」
蕭寒聽到那聲音，頭一抬，只覺得心裡酸楚，走過去握住蕭天雄的手，喉頭哽咽：「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是想聽我喊你一聲『爸爸』嗎？那你就睜開眼睛等著啊……睜開眼睛啊！」
「少爺……老爺他……」管家探了探老爺子的鼻息，神色變得古怪。
「死老頭子，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給我起來說清楚！」蕭寒搖搖他的身體，只覺得那身體又冷又硬，讓人心驚肉跳。
「少爺，少爺……別激動啊！」管家連忙阻止他的動作，將他拉開。
蕭寒緊蹙的眉毛深深擰在一起，眼中浮現出強烈的哀傷，以及說不出是痛還是悔的怒意。
就在這時，氣壓極低的空氣中傳來一聲輕輕的呼喚：「媽咪……爹地？」
「小夜？小夜……」蕭寒的雙眸頓時迸發出狂喜，激動得過去抱起孩子小小的身軀。
「小少爺……小少爺醒了！」管家激動地快要說不出話來，可是他的老爺……
地下室的門口不知何時多了個纖細的人影，她緊緊地咬住唇，淚流滿面。大約是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住了，一時雙腿僵硬得不知道如何舉步。
直到孩子嬌小的身軀在蕭寒溫暖的懷抱裡探出半個頭來，漆黑的眼珠子與她對上時，她才啜泣著奔過去。
「媽咪……」小夜忘記了眨眼，小嘴裡喃喃地喊道。
蕭寒不自覺地挺直了脊樑，輕輕地說：「你媽咪要是知道你還活著……不知道能高興成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