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正版南街大爺的過去,時文彬不知道,白月生更是一無所知。
南街無聊眾雖然知道的比這倆人要多一些,但也僅限於他的名字,他的住所,和他昔日獨樹一格的造型。但南街人民只需要知道這些,就足夠在白月生出現在南街的時候,把他好好「恭維」一頓了。
他們並不知道南街大爺已經是衙門的人,所以他們見到白月生時,依然是下意識摀住了鼻子,臉上依然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厭惡,退避三舍,不等他和時文彬走過來,就給他們讓開了一條寬闊到無以復加的道路。這就是他們恭維南街大爺的方式。
對於這一場面,時文彬非常納悶。在街上走得好好的,怎麼身邊除了白月生,突然就一個人都沒有了?
他走到一個賣包子的老漢面前,問道:「你認識我?」
老漢搖頭:「你誰啊?」
時文彬又問一個賣水果的小年輕:「你認識我?」
「蘋果五十文,脆梨六十文,不講價!」
時文彬四下瞧了瞧。此時他才發現,他和白月生走到南街來,這條街一下子就靜了街的原因並非是因為他這個知縣被人認出來了,而是因為白月生。
「你認識他?」時文彬問賣水果的小年輕。
小年輕點頭,撇嘴,一臉的不屑。
「他很厲害?」
「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小年輕道,「他是南街一霸啊!」
南街一霸。
就這四個字,就足以讓白月生解釋半天了。
時文彬走回白月生面前,重新從頭到腳打量起白月生,似是在審視一般。
「看來,是我看走眼了。你一個排在最末尾的衙役,都能在一條街上如此興風作浪!」時文彬的語氣有些激動,「居然還跟本官裝無辜!裝可憐!你他媽裝什麼好人?原形畢露了吧?——你還想狡辯?你自己看看,事實就擺在眼前!」
白月生很無奈。不少冤假錯案就是這樣造成的。沒等他解釋,卻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遠遠地跑過來,滿臉好奇的繞著白月生轉了一圈,然後踮起腳來,在他衣服上使勁嗅了嗅,突然歡快地喊了一聲:「南街大爺不臭啦!」
時文彬問小男孩道:「什麼不臭了?」
小男孩道:「南街大爺原先是個大臭蟲!你不知道,可臭可臭了!那味道,簡直能把真正的臭蟲都臭死呢!你瞧——那就是南街大爺的家,」小男孩指著城隍廟,「我娘跟我說,那裡邊到處都是便便,不讓我進去玩。但我昨天還進去過,發現裡邊挺乾淨的,沒有便便哦!」
時文彬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了。皺著眉瞥了白月生一眼,終究是忍耐不住好奇心,走向了那個曾經供奉著兩尊神仙的城隍廟。
城隍廟中兩尊神,一尊是本主城隍爺,一尊是南街大爺。現如今,南街大爺發跡了,就把他這位泥胎兄弟給拋棄了。
城隍爺蓋著滿身的塵土,孤零零立在廟中,面前的供桌上一乾二淨,它都快忘記香火是個什麼味道了。
供桌前,南街大爺用來睡覺的草蓆子依然健在,只是比前幾日看起來,似乎更加破舊了一些。
小男孩當先跑進城隍廟,站在門口沖時文彬招了招手,等到時文彬和白月生都走進來後,便探出頭去,故作緊張地四下望了望,然後收回小腦袋,輕手輕腳把廟門關起,插上門閂。
「告訴你一個秘密,來!」小男孩沖時文彬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腦袋低下來。
時文彬彎下身子,小男孩便摟住他的脖子,把嘴巴附在他耳邊,故作神秘道:「看見那個供桌沒有?那下面有一條地道,黑漆漆的,是我昨天發現的!我不敢下去,就回家跟我娘說了,讓她帶我來下去瞧瞧,我娘卻把我打了一頓,說我要再來這裡玩,她就把我的腿打斷。——伯伯,我告訴你這個秘密,你陪我玩,好麼?」
「好!」時文彬摸著小男孩的腦袋,道:「伯伯陪你玩。」
「那我們開始玩吧!」小男孩興奮道,「已經好久都沒人陪我玩過了!——你站著別動啊!」小男孩倒退兩步,站定後,擺了個馬步蹲襠,雙手握拳,道:「來吧!開始玩!」
「嗯?」時文彬納悶道,「玩什麼?」
「玩唱戲啊!」小男孩道,「我扮關公,你扮呂布,咱倆唱戲!開始了哦!」
「什麼意思?」時文彬撓著腦袋,不知道小男孩要幹什麼。
卻見小男孩大喝一聲,猛地竄到時文彬面前,喊道:「反賊呂布,受死吧!」揮起一拳,便朝時文彬胸口打去。
時文彬下意識擋了一下,但反應太慢,沒擋住。
小男孩一拳打在時文彬胸脯上,白月生就看見,時文彬瞪著一雙莫名其妙的眼睛,雙足騰空,倒飛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了一條不算太優雅的弧線,後背就直挺挺撞在了牆壁上。
時文彬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不等他說出來,就脖子一歪,昏了過去。
「關公旗開得勝!呂布不堪一擊!」小男孩興奮地跳著腳,「高順,該你了!受死吧!哇呀呀!」
「高順?」白月生還沉浸在時文彬飛起來那一瞬間對他造成的驚懼中,就看見小男孩張牙舞爪就朝他撲過來了。
「高順是誰?我不是高順啊!」白月生慌忙轉身,拔腿就往外跑。奈何門閂被小男孩進門的時候就插上了,看來這小傢伙早有預謀。白月生情急之中抽不開門閂,眼看得小男孩那恐怖的拳頭就要揮舞過來了,白月生只能放棄了開門的打算,繞著牆壁沒命地狂奔起來。
「高順!你為虎作倀,受死吧!」小男孩飛起一腳,朝著白月生的後心就踹了過去。虧得白月生跑得還不算太慢,險險躲過了那足以踹成他白癡的一腳。
但見白月生剛竄過去,小男孩的腳就踹在了牆壁上,直震得整棟城隍廟搖了三搖,晃了三晃,橫樑上的土撲簌簌揮灑下來,整個屋子霎時間灰塵瀰漫。
小男孩站在灰塵中,做了個捋髯的動作,唱道:「鮮衣怒馬,戰沙場,硝煙瀰漫!舉目望,遮塵蔽日,瘡痍滿眼!反賊呂布已陣亡,助紂高順急急竄!舉長戈,伐賊討逆,興大漢!——小兒,納命來!」
「岳飛!你給我死回來!」廟門外,一個女人爆吼一聲。
聽到這聲吼叫,在白月生和時文彬面前縱橫披靡的小男孩頓時像個焉了的茄子,垂著頭就往外走。
走到門口,回過頭來,對白月生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道:「南街大爺,我先回家吃飯,以後再找你來玩哦!」
「趕緊走吧!您才是爺!」白月生一陣哆嗦,這黃毛小子是人嗎?——岳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