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藏雲,寸草含霜。黃歷上說,這種天氣,適宜夜襲。
於是今夜,將軍和他的五十鐵騎悄然出了領地,銜枚奔行。
勁風拂拂,越發的陰冷。
將軍仰頭看了看天,催馬快跑了幾步趕到隊伍的最前方,舉起馬鞭,擺了個揮舞的造型。
灰葎葎……,五十騎只發出輕微的響動,就劃一地停立了下來。
將軍滿意地點了點頭,沉聲說:距離子時尚有一刻,諸位檢查行囊裝備,夜襲大事不可疏忽!
悉悉索索,齊整而瑣碎的聲音過後,眾騎兵紛紛點頭,示意準備妥當。
「將軍,天時、地利、人和,老臣以為此行必萬無一失!」長鬚老將從騎陣中踏馬而出,聲音短促有力。
「軍師此言有理!」老將話畢,眾皆贊同,一時間聲音有些震耳。
將軍一直喜歡揮舞馬鞭的動作,這樣很有氣勢,所以他又這麼做了,大伙也很快止住了喧鬧。
每到這個時候,將軍就感覺到一股英雄氣自小腹而出,湧遍全身。
戰爭從未結束!將軍想著,就要發出最後的奇襲命令,可嘴巴剛一張開,聲音就忽然轉了性,變得**媚骨:「小醒醒,玩累了嗎?喝杯牛奶吧,人家特意為你煮的……」
「……」沉默過後是喧嘩,五十騎精兵強將,瞬間就成了山賊土匪:
「日了個咪咪,老大這是腫麼了……」
「老大剛被閹了?」
「完……完了,又被……被盜了,軍……軍團、團裝裝,備啊啊啊……」
「結巴,你說話能不能利索點,這是老大的媳婦來了,你聽說過盜號的給人煮牛奶的麼!」
「今天這仗還打不打了?」
「別吵了!」到底是長鬚軍師老成持重,他看了眼一動不動的將軍之後,就立即掉轉馬頭面向騎陣,大聲說道:「諸位淡定,老大還在,沒掉呢,等他說話……」
不過可惜,將軍老大沒給老軍師面子,只是發出了「吱……,光當!」這樣刺激耳膜的電流聲和碰撞聲後,就從眾人眼前徹底消失掉線了。
江醒有點發懵,方纔他還帶著耳麥,操著鼠標鍵盤,對著屏幕上的古戰場,揮斥方遒,可現在卻稀里嘩啦的摔在了地上。
拋開有點狼狽的姿勢,那張因為驚憤而顯得憤驚的臉加上那標誌性的大鬍子,頗有些他在遊戲中所操控的角色,將軍之神韻。
可以想像一下江醒此刻的心情,身處在蒼莽原野,正要霸氣外露的時候,耳邊卻忽然傳來這樣嬌媚入骨的聲音,可謂是一片雄心付之東流。
這種外露不成改側漏的事,即便是大肚宰相遇見,也會鬱悶難當。
在經過了1.221秒的聚焦之後,江醒終於用那雙因為缺少睡眠而陰陽失調的眼看清了面前的人,明白了所發生的事。
無論他想見或者不見,一向彪悍如虎的房東姑娘就站在那裡,並且一反常態的以窈窕淑女之姿端著一杯牛奶,笑盈盈的看著自己。
很明顯,剛才的變故正是因為姑娘悄無聲息的進了房間,又突然間貼著他的耳朵說話的緣故,那聲音自然從耳麥傳到了遊戲之中。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江醒原本還想罵兩句,發洩一下。可一見到姑娘那白裡透紅的小臉蛋,便只張了張口就沒了動靜。
這是為何?
首先,姑娘很漂亮,栗色短髮,大眼睛,俏立的鼻子,可愛的小嘴,靈秀兩個字形容她的容貌最恰當不過。
其次,姑娘很性感,穿著一件寬大的v領睡衣,粉色的衣尾剛好裹住她的小圓『臀』,露出一雙修長潔白的美腿,胸部雖然不寬,卻很挺,像一對小白兔那樣立著,撐起了睡衣上紡繡的蠟筆小新的那張臉。
其三,姑娘是警官,刑警隊長,超厲害的那種。江醒聽說過不下五次、另外還親眼見過一次,姑娘當街抓小賊、直接斷人肋骨的火爆手段。
其四,姑娘是江醒的恩人,收留了無家可歸的他,雖然時不時吼上一句老娘要趕你出門,可到現在一次也沒趕過。
江醒是個淳樸的人,不會為了美色而失去了原則,前兩點肯定不是他開口無聲的主要原因。至於第三點,像他這樣隨時都渴望征戰古戰場的男人,又怎麼會怕了一個小女子。
所以江醒堅信,自己這般鬱悶也沒辦法對房東姑娘生氣,當然源自第四點,也只有這一點才符合他重情重義的性格。
確定了緣由,江醒一腔熱血似乎被自己的情義之心所折服了,正澎湃著面對姑娘上下其眼的時候,卻猛然間察覺到一絲不對。
依照姑娘的性子,只要發現他這樣流動的眼神,即便不用那兇猛的切金斷玉霹靂腿招呼,也會毫不留情的送給他諸如色狼、『淫』棍、賤人等一系列尊稱。
可這次,姑娘不僅沒有咆哮,還溫柔的把牛奶放在了電腦桌上,又扶起了椅子,撿起散落一地的鼠鍵、耳麥。隨後來到他身邊彎下了小蠻腰,明亮的美眸裡含著一絲嫵媚,緋紅的臉蛋越靠越近,越來越近。
終於,一張俏臉在距離他臉龐五厘米的地方停了下來,睫毛忽閃,雙唇也輕柔地張開,吐氣如蘭:「快起來喝牛奶,人家大晚上好不容易煮的……」
這個姿勢,讓江醒輕易地看清了姑娘那寬大心領睡衣裡的兩抹雪白,更要命的是姑娘身上散發出來的一縷若有若無的清香,讓他衝動間就獸血沸騰了。
「無量心,生福報,無極限!要淡定啊,姑娘如此這般,誰知包藏了什麼心思?」
暗暗的吟唱了一句不知道哪裡聽來的佛語,江醒把屁股向後挪了半寸,道:「那個,唐沫警官,怎麼忽然對我這麼好,給我煮牛奶?還有,能不能,呵呵,先後退一點……」
唐沫不依不饒,反又靠近了一些,鼻尖就要貼著江醒了才說:「討厭,以前叫人家小沫,現在就叫人家警官。人家就不能對你好嗎?小醒醒,只要你告訴人家,你以前是做什麼的,人家就天天對你好。」
這實在是太誘……惑了,在這樣下去,千年道行怕要毀於一旦。江醒趕緊默哼了一句,放下空欲色,放下懸念。接著伸手抹了抹腦門上的汗珠:「這個……」
「怎麼?」唐沫的雙眸閃過一絲亮光,咬了咬牙,又說:「你告訴人家,人家就,就以身相許……」
「啊……」此情此景此話,讓江醒那堅定的心終於有點動搖了,臉上也浮現出一抹蕩漾的笑容,哎喲喂呀,要是洒家還記得以前的事,那今晚……。
儘管很希望記住過去,可誠實的本心在經歷過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戰之後,還是戰勝了邪惡的慾念。
江醒不打算撒謊,他動了動嘴唇,說:「小,小沫,我是真的不知道。」
「我了個去!」聽了這話,唐沫再也演不下去了,媚惑小妖女變回了彪悍母夜叉。
唐沫直起了身子,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江醒,滿面怒容:「死鬍子,我都這樣了,你還要頑抗到底嗎?」
見到唐沫恢復了本來面目,尤其是聽到她說出那句**的「死鬍子」,江醒整個人立刻就輕鬆了。
驚懼既去,豪情頓生。江醒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起身拍拍屁股,拿起桌上的牛奶豪爽的一飲而盡,接著摸摸自己的鬍子,蕩氣迴腸的歎道:「好奶,好奶啊!」
這下唐沫可真是氣壞了,握了握小拳頭,發出吧啦吧啦的響:「好你個妹,你再不說,老娘就趕你出門!」
這樣的河東獅吼,江醒早已習慣。他是一個很耐心的人,於是鎮壓了一下剛才的豪氣,很誠懇的說:「你帶我去見過神經科醫生,也做過測謊,連催眠治療都玩過了,怎麼也找不回記憶,如果還有其他的辦法,我保證一定配合。」
看著江醒這麼認真的解釋,唐沫都覺得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了。
到底江醒是什麼身份呢?對於唐沫來說,這是一個非常值得研究的問題。
這一切,都源自六個月前,那一撞的風情。
在某個朗朗烈日的正午,唐沫駕車抄近路趕著回局裡。沒曾想一個如同犀利哥一般、穿著灰撲撲的夾克、頂著灰撲撲的亂髮、長著灰撲撲的大鬍子、灰的像是被雷劈過的男人,就這麼搖晃著從拐角處突然走了出來。
唐沫明明感覺自己車剎的很及時,可大鬍子還是弱不禁風的撲倒在地。當時她就下車查看,心裡還想,敢在老娘面前玩碰瓷?找死呢!
果然,當唐沫的手剛一搭上大鬍子的手臂,這混蛋就立即動了。
出乎意料,動的還很不簡單,竟是巧妙的小擒拿,一招之間就反扣住了唐沫的手腕。
最讓唐沫驚異的是,這人擒拿的同時,一雙眼睛也透出凌厲的光芒,連她這面對三五個重裝悍匪都絲毫不怵的超級警花,也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顫。
硬茬?!唐沫天生就是做捕快的料,顫慄只是一瞬間,跟著就生出了一股強烈的興奮。
不過,就在她要反擊的時候,這傢伙又一次讓她詫異了,居然二話沒說直接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除了記得自己的名字叫江醒之外,竟然狗血般的失憶了。
至於唐沫為什麼一直收留著江醒,還幫他找醫生治療,蓋因為她不只是一個簡單的警察,她還擁有一顆大偵探的心。
半個月時間就把能查的都查了,無論是有些缺憾的指紋庫還是不完整的dna庫,又或者其他方式,都無法查明江醒的身份,對於一個國家公民來說,的確是難得一見的事。
面對如此離奇的問題,唐沫整個人都福爾摩斯了。她時常會想,這麼一個神秘的傢伙,如果不是國際大盜,那就是頂級竊賊,再不然也可能是007,所以她堅定了要在生活中發現蛛絲馬跡的決心。
只可惜堅持不把這位屬於民政部門負責的失憶人士送進收容所,而選擇帶他回家之後,哪怕自己軟硬兼施,這廝身上也再沒有出現過凌厲的眼神,更沒展現過那種精湛的小擒拿,就別說大盜竊賊007了。
呈現在唐沫眼前的,除了那唯一具有點型男氣質的古銅膚色外,只剩下一個不學無術的大鬍子宅男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