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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卷 徒持金戈挽落暉篇 第二章 文 /

    第二章

    由於戰鬥時間太長了,楊再興縱然武藝再高強、氣力精神再充沛也有消耗殆盡的時候,當金軍馬軍持弓下馬之後,他已經感到氣力不支了,只能咬緊牙關縱馬左右衝突,竭盡全力、盡可能多殺幾個敵人。

    一名金軍軍帥會同一名千戶和一名百戶從三個方向向楊再興殺來,此時楊再興身邊已經沒有幾個宋軍馬軍將吏了,他已經抱著戰死的決心迎戰三員金將。和軍帥雙馬交錯間還沒有讓人看清楚什麼回事,他手中大槍一抖,在一聲大喝聲中,金軍軍帥就應聲落馬,他毫不拖泥帶水地轉槍就刺向奔到面前的百戶,瞬間就挑飛百戶手中的狼牙棒,跟著槍尖就刺入百戶的胸膛。在又一聲大吼聲中,一桿大槍上挑,把那名百戶整整一個人挑到了半空,生生地拋了出去。一連貫地動作一氣呵成。連殺了人,如此勇猛的路數令金軍千戶大驚失色,鬥志瞬間崩潰,再也不敢和楊再興搏鬥了,正要策馬回轉逃命,楊再興豈能讓他如願,那桿大槍在轉首見已經劃過千戶的脖頸,隨著頸動脈被鋒利地槍尖劃斷,洶湧而出的鮮血噴出一二尺之遠,一個人徒然倒落馬下。

    周圍金軍將吏眼看楊再興一口氣連殺三員猛將,哪裡還有人敢和他正面對敵,誰也不願意在戰鬥的尾聲送了小命,他們無不在他身邊牽制,為弓弩手創造射殺條件。

    楊再興在金軍馬隊中左右衝突,身邊將吏已經全部陣亡,他孤身一人一馬在金軍人群中不斷製造出點點的血光,但他渾身上下也頂滿了弩箭,好在身上甲冑精良,箭頭僅僅刺在皮肉內、受創並不是致命,他還能夠勉強支撐奮戰。但隨著血流的過多,他的氣力也逐漸消耗殆盡,意識逐漸模糊,要不是憑藉著一口氣支撐,他早就無法再堅持了。

    東心雷已經忍無可忍,他縱馬馳到了陣前,拉弓上箭瞄準了正在縱馬衝殺的楊再興就是一箭。

    楊再興正刺殺了一名金軍將校,他的身體已經對外界遲鈍,冷不防致命的一箭射來,毫無防範更無法躲避,被射中脖頸,一腔熱血頓時飛濺而出。當中箭地那一瞬間,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摸他的脖頸,卻哪裡還有力氣,好不容易摸道了傷口,卻哪裡能捂的住泉噴般的鮮血,眼前的景象漸漸地模糊了起來……

    此時,由於金軍的忽然深入,獻州前線的宋軍整個陣線陷入了驚慌和混亂之中,大家不知道金軍到底有多少人打了過去,更不知道現在的局勢怎樣了,唯獨明白的是金軍的目標是樂壽縣城,而他們的對面還有金軍主力部隊在虎視眈眈,不容他們率意行事。但是,岳飛所在的獻州槐家鎮還沒有得到金軍進攻的消息,岳飛正在和徐慶等北侍軍都參軍司的將校們剛剛策劃好進攻部署,只待處置司一聲令下,數十萬大軍對金軍來一次迅猛的進攻。

    當太陽快到正南方向的時候,王澤在北城頭憂心重重地望著城外鋪天蓋地的金軍馬隊和步軍人群,眼看城外浩大的聲勢,他那顆心當真是有些慌張。

    「相公——韃子一時半會不會攻城,相公還是下去歇息片刻吧!」邵興雖然是提舉殿前司拔隸五軍一行事,但他做為處置司行轅的大將,實際上等同於王澤的都參軍使,還是留在了樂壽城中,儘管他也暗自心驚金軍龐大的攻勢,但他做為城中最高軍事長官、仍然保持著鎮定地神態。

    王澤聽了邵興之言,算是勉強鎮定下來,想想城中有八千殿前司將吏,還有一些隨軍鄉卒,應該能夠堅持一段時間,外圍的各路大軍不可能不奮力救援。當下寬慰地笑道:「太尉說的是,金軍多是馬軍,不可能對城牆形成太大威脅,咱們只需要堅守不出就行了!」

    邵興頷首道:「相公放心,急腳子都已經派出去了,何況城內儲備大量軍械糧草,足以應付韃子攻城,一時半會決不會有事情。」

    「那就要煩勞太尉守禦了……」王澤也有自知之明,統兵打仗還是得靠邵興,自己靠邊站沒有壞處。

    邵興雖說沒有必勝的把握,但他絕對有守住樂壽城的信心,一個州城上萬精銳力量守衛,四周都是自己的兵馬,再守不住那可真是笑話,他可不願背負這種名聲。當下毫不猶豫地道:「城頭風寒,相公還是下城歇息去吧!這裡自有下將照料。」

    王澤的確是感到疲倦了,昨夜幾乎一合眼也沒有合眼,這個時侯眼皮子一個勁地打架,也就順水推舟地道:「即然這樣,那就煩勞太尉了!」

    東心雷也沒有浪費時間,金軍整整一個步軍萬夫隊在各部阿里喜的支援下連續對樂壽展開兩天的猛烈進攻。儘管金軍攻城兵力不足以對樂壽城守禦力量造成致命打擊,但也牽動了各處宋軍的兵力,是原計劃對金軍展開攻勢的行動受到極大的拖延,而且完顏宗弼也開始有所行動,金軍各萬夫隊逐漸開始和宋軍有了前哨戰,一反以往消極避戰的行為,整個河朔前線都開始打響了。

    當王澤和邵興在樂壽被包圍之後,李長秋、岳飛和封元似乎已經成為河朔戰場上三位最高節制將帥,他們之間的配合成為這場戰爭一個關鍵的節點,但他們卻發生了根本性的分歧。首先是岳飛和李長秋二人在槐家鎮立即敏銳地意識到金軍第一步佔到了優勢,雖然沒有一舉拿下樂壽城,從而在戰略上卻取得了巨大的優勢,因為金軍在一段時間內切斷了王澤對外節制的通道,也令宋軍突然間失去了處置司的統一節制,出於某種程度上的混亂狀態,倒底何去何從,在槐家鎮發生了一場激烈的辯論,實際上也是這場戰爭臨時指揮權力的爭奪。

    「原定策略絕不可動,要知道兀朮來這一手先發制人就是要調動我軍部署,他好趁虛而入,到那時這場仗在河朔就沒有打頭了。為今之計就是以輕兵襲擾東心雷,使其不能全力攻城,本帥節制殿前司拔隸五軍、北侍軍和西侍軍對兀朮按原計劃進行合圍,當然計劃要有稍許修改,長征和長從兩支侍衛大軍暫緩參戰……」岳飛開口就把前方征戰各部地指揮權全部拿下,他的口氣生硬決然,絲毫沒有迴旋的餘地,。

    李長秋的目光冰冷,如果說目光可以殺人,那他真的毫不猶豫地把岳飛斬殺,但他此時卻處於一種劣勢,雖說他已經是宣副撫使,在北伐中的差遣僅次於王澤,但岳飛同樣是宣撫司干辦公事,有著分署辦公的權力,某種意義上說干辦公事就是獨立於正副使之外,用於牽制正副使權力的差遣,他無法對岳飛下達任何強制性的的帥令,更何況岳飛是北侍軍地節帥,名義上的北伐最高軍事長官。想想王澤目前面臨的困境,他還是忍不住厲聲道:「如按岳帥策略進軍,那王相公豈不是要困守孤城,三路大軍將如何節制?難不成岳飛能夠令殿前司封子初和西侍軍的劉帥聽從北侍軍節制。」

    這話說的相當尖銳,直白地指出岳飛有篡權之心,並隱晦地指出岳飛不要做太出格的事情,其他兩路大軍的主帥可不是他的部署,不能讓他率意而行。

    岳飛臉頰突然變色,連徐慶也非常不友好地瞪著李長秋,誠然岳飛從內心深處不願文官節制,甚至他不願意有武官凌駕於他之上,王澤親臨前方節制諸軍已經令他感到非常不快,每每都有排斥的念頭。但他絕沒有如李長秋暗指的置王澤於不顧的念頭,這樣對他也沒有任何好處,在他看來金軍雖然突然包圍樂壽,但兵力並不是很多,而且明顯帶有擾亂宋軍戰略部署的意圖,以樂壽城的守軍兵力加上能征慣戰的邵興坐鎮,短期內根本不會有失陷的危險,既然金軍冒著全軍覆沒的危險力圖扭轉戰局,那他何不將計就計,以樂壽城為一個穩固的中心據點,發動一場內線和外線層層相環的戰役,他相信自己有能力指揮這場戰役。王澤是恰如其分地成為了正中的一顆棋子,無論他願不願意,都不能把主力部隊投入為樂壽解圍的戰鬥中,金軍在內現有數萬馬軍,還有大批步軍,完全能夠和宋軍死死搏戰,從而中了完顏宗弼的圈套,一旦中計,導致整個防線出現無法彌合的動搖,宋軍將無法抵禦完顏宗弼發動的大規模進攻。

    「無論李大人怎樣說,本帥還是按原定策略進兵,如果殿前司拔隸五軍不參戰亦是無可奈何,本帥將率在河朔的北侍軍和配屬西侍軍馬步軍魚兀朮決一死戰。」

    李長秋不禁愕然,實際上他也明白岳飛的計劃是正確的,完顏宗弼現在之所以還沒有大舉進攻,就是在等待他的那支奇兵能夠把宋軍調動起來。岳飛直接進攻完顏宗弼,必然能把完顏宗弼的計劃顛覆,使金軍反包抄作戰企圖徹底流產,迫使金軍不得不打一場不願看到的戰爭,只不過他在感情上不能無法容忍王澤做為主帥被包抄的事實。

    「時不我待——再等下去必然會失去戰機……」徐慶眼看著岳飛和李長秋相持不下,當宣撫使失去節制能力的時候,沒有宣撫司宣撫副使的會署,岳飛出兵就等於沒有朝廷的許可,即便是打勝了也要被治罪,眼看著金軍已經開始進入攻擊地域,再不行動恐怕要受制於人。

    「那岳帥的策劃中有多少兵力能夠支援樂壽,對金軍主力進攻能有幾層勝算?」李長秋敏銳地問到了這場突如其來戰役的關鍵所在。

    岳飛毫不猶豫地道:「計劃對樂壽志願的兵力只有內線的常寧侍衛大軍和鄉軍部隊,其他的兵力必須要用在和金軍的決戰上,這樣的話才能有把握擊潰金軍。」

    李長秋頓時陷入沉默,能有整整一支侍衛大軍支援樂壽已經很不錯了,何況還有一些能夠調來的鄉軍部隊,儘管這些鄉軍戰鬥力不能高估,卻還是能聊盡人事的,畢竟精銳部隊一定要用在主要戰場上。半響之後,他才遲疑著道:「那就把虎翼第五軍也投入支援樂壽的戰鬥吧!」

    岳飛明白李長秋已經做出了最大的妥協,既然人家做出了妥協,自己何不做個順水人情。兩個月前為了能夠讓侍衛水軍也參加河朔的這場大會戰,王澤以處置司和宣撫司的名義把虎翼侍衛大軍第五軍調了過來,就駐泊在景城南鎮西面,他也見過軍指揮使李純。做為一支精銳的部隊,他非常想把這支部隊用在刀刃上,但李長秋既然明白無誤地要求李純支援樂壽做為最後的要求,他也只能同意了,想來李純為了自己恩師的安危,應該能夠拿出十二分的力氣和金軍作戰的,強迫李純必然會遭到很大的抵制,不如賣個人情算了,當下笑道:「既然李大人說了,那就這麼辦!那就請李大人節制救援樂壽的各部,把金軍這支敢於深入的部隊消滅……」

    李長秋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岳飛,暗道這廝果然會順水推舟,一個人情就把他給推了出去,自己總攬在河朔的所有禁軍展開對金軍主力的進攻,讓人看來他成了岳飛的部屬一樣。但岳飛的建策也有一定道理,總不能讓北侍軍大帥不能全力指揮作戰吧!他淡淡地道:「如此甚好,下官當盡快打通和樂壽的聯繫。」

    岳飛對李長秋急切地要把王澤迎接出來並不知可否,慢說幾萬金軍馬步軍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就是等到李長秋把王澤接應出來,這場仗恐怕已經按他的計劃全面展開,王澤也需要按照他的路子默許這場戰爭的打發。也就沒有表示什麼關切,平淡地道:「但願李大人能建奇功!」

    正說話間,一名急腳子快步入帳對三人單膝跪倒行禮道:「宣撫大人、北帥、徐帥,長從侍衛大軍緊急塘報到。」

    一名中軍衛卒快步上前接過一份官塘,由於是侍衛大軍的軍事塘報,自然是先遞給岳飛觀看。

    岳飛接了過來看了看火漆之後,才打開塘報觀看,才剛剛瞄上一眼,臉色徒然間變的鐵青,一雙手抖了抖,塘報從手中落了下來。

    李長秋本認為是前方軍情也沒有在意,卻不想岳飛竟有如此大的落差,著實令他霍然一驚,急忙起身兩步走了上去拿過塘報就看,以他的身份接過軍事塘報觀看並不為過,儘管沒有和岳飛的臉色反差之大,卻也被塘報上的文字吃了一驚。

    當徐慶接過塘報看了後,神情更是悲憤、哀傷,他高聲尖叫道:「沒想到楊大竟然……竟然……」

    李長秋當然然明白徐慶和楊再興關係甚密,有此反應亦是人之常情,當下歎道:「楊太尉果真忠勇非常,僅僅以三百馬軍迎戰數萬金軍,遺體火化得箭鏃兩升,古之勇將亦不過如此,他日必然要稟明朝廷封賜。」

    原來楊再興以三百馬軍攻擊東心雷的萬夫隊,最終仍然不免被亂箭射殺,東心雷在被宋軍幾百人毫無畏懼的衝擊後,本部也傷亡了數百人,加上參戰的其他馬軍和阿里喜一共傷亡接近兩千人,在驚駭之餘根本無心打掃戰場,更何況側翼發現宋軍大隊馬軍,就傳令各部火速進軍向樂壽前進,爭取最快地包圍樂壽不讓王澤有逃脫的時間。這樣一來,邱雲才有時間收斂戰死宋軍的遺體,把楊再興陣亡後的遺體收回去,一般來說戰場上的遺體為了防止瘟疫發生,都是採取火化的方式處理,所以楊再興在第二天就被火化,令人感到驚訝的是在他化盡的遺骨被盡然得到兩斤多的箭鏃,不能不令人感歎這場遭遇戰的慘烈。

    「沒想到北侍軍終究是陣亡了一位軍指揮使……」岳飛神色黯淡,他自負自己的指揮才華,當年曲端主持收復靈夏的戰爭中陣亡了書名侍衛大軍都校和軍一級的高等將校,他自開戰之初就告誡自己一定要小心謹慎,絕不能造成軍指揮使之上的高等將校傷亡,卻沒想到今天的戰報竟然傳來了楊再興的噩耗。

    「岳帥——」徐慶的口吻中充滿了悲憤,目光中充滿了殺伐的怒火。

    岳飛盯著徐慶看了看,猛然點了點頭,斷然道:「速速召集各軍參軍使會商,準備立即開戰。」

    李長秋卻沒有說話,他也不想說什麼,對金軍主力的進攻既然已經開始,他也不想過問,目前他最大的期望就是要節制能夠節制的部隊盡快打通和樂壽的聯繫,和王澤取得聯繫才是通盤活棋的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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