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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卷 天兵奮迅如霹靂篇 第二十一章 文 /

    第二十一章

    王澤以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側首看了一眼邵興,沒有言語,他自己慢慢地度到書案窗前,背手望著外面小池別境,靜靜地想著自己的心事。邵興嘴中所言行轅大軍是由朝廷特旨,把拱聖第一軍外的其他拱聖侍衛大軍歸王澤的詔諭處置司節制,組成一支由處置司行轅直接調遣的部隊,當然還有一支來自行在殿前司四支侍衛大軍中的拔隸將吏三千人做為中軍衛隊,這是一支戰鬥力極為強悍的部隊,也是獨立於北侍軍之外的預備兵力,而他邵興之所以不理會高平的鳥,因為他還有一個差遣,那就是詔諭處置司行轅都指揮使相當於北伐最高統帥的直屬大將,地位已經隱隱有和岳飛比肩的勢頭。

    范宗尹對邵興說道:「邵太尉,你看行轅可調軍馬有多少?」

    眼見王澤沒有表態,邵興心中很是焦急,這不僅是擔心前方同袍,更是為自己在後方眼看他人建功立業,而自己做為處置司行轅大將卻無法率軍北上,機會顯現的時候,卻不見王澤回應,他又擔心失去這次大好機會。左右正沒轍出,范宗尹的話使他神色一振,立時道:「除護衛行轅中軍衛隊和汴梁宿衛外,尚可調侍軍二萬有餘……」

    范宗尹點了點頭,沒有言語,只是望著王澤的背影。心中暗暗後悔為何當初自己以一己之私,欲為子侄建功,聯絡諸大臣迫使王澤改變大略。此時他看著王澤消瘦的背影,想起年輕時二人同朝相得的情景,心中泛起點點傷懷之情。

    「覺民,看來殿前司成敗就看高子規能否持重進軍了!」王澤沒有回首,他語氣平淡地反問道:「晉卿看李成、酈瓊會在何處反擊?」

    邵興目光直直望著地圖,半響之後才決然說道:「洺州——下將以為應該在洺州,李成和酈瓊不可能退的太遠,再往北就是河朔腹地了,所以他們不可能再推。」

    「何以見得、難道他們不能和金軍主力會合,增強力量之後再行反擊?」王澤的目光順著邵興指點出緊緊望著地圖,臉色莊重地問了一句。

    「金軍主力在後,不可能任這群漢軍退到洺州北部,對於女真人而言,酈瓊、李成等人不過是消弱我軍的棋子罷了,怎麼能一點也不消弱我軍之後就退到後方?再說對於殿前司拔隸五軍來說、遽然前進數百里,已經是不堪重負,按照常理應該是對方出手的時候了,而洺水正是反擊的好地方。且看洺水北面是永年縣是李成的帥帳所在,若丟失了帥帳,李成將淪為惶惶喪家之犬,以李成凶悍性子絕不會棄守永年,何況永年縣城又在洺水北岸二十餘里處,一馬平川、利於大隊行軍,此處正是金軍集中南線漢軍和一部主力馬隊決戰的大好地段,如在洺水兩側設伏,趁殿前司拔隸五軍過河之際突然發難,形勢將會很難預料。」

    王澤默默點頭稱是,他明白邵興的判斷有著合理性的一面,不要說殿前司、就是整個大宋的禁軍裝備的發展方向都日趨精細,甲仗器械技術含量越來越高,這就說明宋軍作戰對於後勤轉運的依賴加大,造成了很大一部分主力部隊無法在脫離後勤支援的情況下遠距離作戰。殿前司和侍衛水軍的裝備最為先進,對後勤轉運依賴最大,侍衛水軍運轉海上,擁有大量的轉運船,再說作戰環境不同,尚且體現不出遠距離作戰的後勤轉運壓力,殿前司就不一樣了,八萬大軍的糧草、軍械、修繕和戰鬥的損耗補充,哪一件都對宣撫司和各路轉運司造成空前的壓力。如果說當年收復靈夏之戰的後勤轉運壓力還不太大,那是因為西北地域廣漠,轉運道路可以修直道快速運送,還有重要一點就是那時的禁軍裝備比今日差的很遠,很多部隊的器械都是老式兵仗,很大一部分都是步軍部隊,後勤壓力相對較弱,而今各部的第一軍已經完全實現馬軍、戰車、步車兵、弓弩兵和步兵的高度合成,各部的其他部隊也多半開始了更新裝備,複雜的兵器裝備日漸增多,對後勤壓力自然而然地增加許多,就拿藥箭來說,這種火藥箭矢的運輸對車輛封閉要求極高,也對運輸吏士有著極高的要求,一般箭矢一車可運五千,藥箭卻只能一千二百支裝一車,加劇了轉運的工作量。殿前司拔隸五軍雖然沒有遭到抵抗就前進了數百里,儘管他們並不怕金軍漢軍部隊的伏擊,但他知道一下子伸出數百里的戰線並沒有在樞參推演之內,所造成的後勤壓力是空前的,儘管宣撫司組織了大量的丁壯、鄉軍輸送糧草物質,但終究是無法快速到達,很多道路、橋樑都被金軍破壞了。邵興的設想在他看來就在於一旦接戰,進入了高強度的戰爭,後勤轉運跟不上,那形勢對於殿前司拔隸五軍是相當可怕的,不能不令他認為考慮。

    「以晉卿看,如果遭到金軍一定主力部隊的伏擊或是反撲,殿前司拔隸五軍能夠在洺州堅持多久?」

    邵興稍稍沉吟,才說道:「如遇李成和酈瓊的大規模反撲,倒還是能夠頂住的,不過若金軍不惜一切代價的話,僅僅憑借攜帶糧草器械是堅持不了多久的,下將怕就是怕高太尉輕兵突進,被金軍半渡而擊,如此一來即便是漢軍部隊出擊,高太尉恐怕不易支撐!」

    「晉卿,你立即點行轅岳雲、王順二將率本部所有馬軍隨你火速北上,如一切正常則行於高子規之後督促轉運,若高子規軍敗,則由你接任拔隸五軍提舉,切記,萬事小心!」王澤在聽完邵興的斷言後,毫不猶豫地下達了他的帥令,並明確表明高平兵敗則由邵興接替,言下之意入仕拔隸五軍失敗的話,就是免去高平差遣的機會。

    「下將遵命——」邵興大為驚喜,他沒想到王澤不僅派他前去,而且許他便宜行事的權力,使他不僅可以參加北伐,還有可能成為一路統帥,當然其中前提是高平貪功冒進遭到戰局失利。誰也不希望殿前司拔隸五軍遭到慘敗,他自然也不願意看到自己的拱聖第一軍慘敗,但能夠有機會成為一路統帥,他心中還是起了點點異樣滋味。岳雲、王順這倆員軍指揮使一級的猛將隨征,更使他如虎添翼,他有信心比高平做的更好。

    王澤用那信任的目光望著邵興,淡淡地笑道:「好——晉卿就快去準備,務必早日出發,盡快達到洺州,萬不得已斷不可率意行事。」

    「遵命——」邵興有力地向王澤深深作揖,他明白王邵深意,當下又對范宗尹拱了拱手後快步退下。

    王澤在邵興去後,才轉身對范宗尹道:「許多年沒有和兄暢談,近來雖然近在咫尺,確實軍務繁忙不得說上兩句話。這會好了——人家一開戰就沒有咱們的事了,難得有這樣的好機會,咱們兄弟能夠暢談幾日。」

    范宗尹幹幹地咳了一聲,臉色有些不太自然,勉強地笑道:「德涵說的是,咱們兩人是有些日子不曾相聚了!」

    「咱們坐下說話吧!」王澤說著話和范宗尹坐到了客座相鄰的位置後,才喚僕役重新換過茶水。

    「記得當年你我兄弟在汴梁那些時日,飲酒放歌、高談闊論、真令人好生懷念!」王澤的嗓音充滿了淡淡的懷舊情感,頗為具有一抹濃濃的傷懷。

    范宗尹此時已經年過五旬許多,得王澤感懷少年輕狂之言,亦是心生往事歎息,想當年他在年輕一代文官中也算是翹楚人物,年僅二十六成為侍御史,朝廷少壯官員中的領袖人物,有多少往事回味悠長。二十多年的坎坷官宦仕途,他對王澤有著連自己也說不清楚的複雜感情,是朋友但不志同道合,是敵人卻又依依相惜,王澤的這句話他能感受到其情意真摯,剛才對王澤那點感懷之情化做一聲歎息。

    「秦會之、蔡文錦他們……」王澤欲言又止,目光落在范宗尹臉上,沒有再說下去。

    范宗尹臉色複雜地無奈一笑,道:「秦會之,蔡文錦的確是一方治世能臣!,能夠在朝廷居於都堂的確是正當其所。」

    王澤臉色稍稍遲疑,但仍然淡淡地笑道:「蔡文錦總攬南海方國事務,每年為朝廷進項佔了國庫歲收三層之上,黃金更是佔了五層以上,這都是如今朝廷須要發展的必備財力,秦會之力挽寶鈔危局,如今正在對天下營生進行調整,的確如兄所言,他二位如今真可謂之柱國之臣!也是朝廷目前正需要的大臣」

    范宗尹聞言默然不語,他心下自苦笑不已,當初自己若非源於早年那一點點念頭,或許今日自己還是朝廷執政,以自己的能力主持國之政務還是綽綽有餘的,哪能便宜了歐陽澈那小子,或許趙鼎也不會有今日的風光了,但如今想這些又有什麼用,汴京留守——不過是在留都養老罷了!

    「覺民兄在汴梁一方,冷眼旁觀朝廷,必然能對當今政務有清晰想法,還望不吝賜教!」王澤眼看范宗尹不言不語,便不再以情動人,直接向他索問政務,對於一個仍然有功名縈繞於心的人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看到重返權力中心的期望。

    范宗尹見王澤以政務相詢,心中亦是泛起陣陣漣漪,但他畢竟也是老於世故之人,豈能輕易表態,便道:「如今朝廷政令清明、百業旺盛,深感得涵二十年之艱難,哪裡有什麼妄論。」

    王澤平靜地看了看范宗尹,沒有再說什麼,轉而淡淡地道:「左右無事,今日我與覺民兄暢飲一番如何?」

    「那是最好!」范宗尹毫不猶豫滿口地應諾下來,既然王澤話中有一兩分意味,那就坐下來好好看一看也不錯。

    正當二人說話的時候,虞允文和秦閔行二人連襟而來,二人向王澤行禮後又對范宗尹行了一禮,他們二人都是屬於詔諭處置司官吏、和留守司沒有瓜葛,所以對范宗尹在禮數上是稍稍隨意了些。

    「恩師——這是剛剛送到的陝西宣撫司靈夏路金字牌鋪遞官塘……」秦閔行說著話就走到王澤身邊,從袖中取出一份火漆塘文雙手遞給王澤。

    王澤接過來後習慣性地看了看火漆封口,才接過秦閔行遞過來的刀子裁開封口取出裡面的塘文密件,待看了幾行後臉色變的沉了下來,他的目光中散發著一抹不屑,輕輕把塘文遞給了范宗尹,道:「覺民兄看看……」

    范宗尹身為留守本不應該瀏覽前方軍務機密,既然王澤給他,在稍稍遲疑之後還是接了過來大概看了看,臉色無恙地遞還給王澤,淡淡地道:「看來還是在朝廷預料之中,有人就是太不識實務了。」

    王澤轉首望著虞允文,若有所思地道:「彬甫可知何事?」

    「如今朝廷大舉北伐,集重兵於河朔,能讓相公和留守相公掛心者不外乎前方和西北,而今河朔、河東並無大的變動,陝西宣撫司金字牌官塘必然是西李叛羌賊心不死,趁機抄掠涼州……」虞允文說的非常自信,既然在北伐大軍出征之後西北有金字牌塘報,絕不會是吐蕃人生事,除了退居沙州的黨項人,他真想不出來還有誰敢於侵擾大宋邊地。

    王澤把塘文遞給虞允文,淡淡地笑道:「彬甫看看吧!」

    「相公——下官……」虞允文見王澤要他看金字牌塘報,當真不敢相信,這可是執政、尚書和前方節臣、大將才有資格看的公文,他一個處置司小小官員哪裡有資格看。但當他觸及王澤和善鼓勵的目光之後,馬上明白這是王澤對他進行政略培養,當下再不猶豫地接過塘文大概瀏覽一遍,才恭恭敬敬地歸還給王澤。

    王澤淡淡地笑道:「說說看朝廷目前應當如何應付?」

    范宗尹饒有意味地看了看王澤,神色間頗有幾分異樣的玩味。

    「西李叛羌不過是女真人手上的一顆棋子罷了,環顧整個天下間,海上自不必說,看蒙古最強大的兩個部族已經甘心為朝廷驅馳,女真人支持的塔塔爾人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朝廷又在高麗駐泊少許兵馬,雖平日裡對西面用處不大,然一旦虎翼侍衛大軍登陸,其作用不可估量。放眼天下間,女真人能夠找到與朝廷有徹骨之恨的也只有蝸居沙州的李仁孝,而李賊不思朝廷一念之仁,多年來窮兵黷武、擴軍備戰,這次正是認為朝廷禁軍主力東調大好時機,妄圖奪取靈夏之地……」虞允文沒有說完,等待著王澤的評說。

    王澤點了點頭道:「正如彬甫所言李仁孝不過是窮兵黷武,妄圖僥倖之功而已,試問沙州至甘州才有多大的地域,能有多少豐美的水草地、多少可以耕作的土地,他們能夠養多少可戰之士,竟然動用了近二十萬大軍,真是天做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如此不惜民生圖戰,李仁孝真是狗急跳牆,不可指望。」

    「德涵當年的確是一念之仁啊!」范宗尹的話中帶有無限意味,不知是讚譽王澤還是在指責他。

    王澤並不在意范宗尹所指,他當年自所以停止對河西的進攻有著很多原因,當然今天的後果也曾經認真的考慮過,並在樞參有過被引為絕密的多次兵棋推演,他還想考驗一下虞允文,當下道:「彬甫說下去,朝廷目前當如何應對?」

    虞允文稍稍頷首,清了清嗓子又道:「據塘報上所陳,李仁孝不過正在調集各處兵馬,並請西州契丹人相助,這就說明他們暫時還不會對靈夏路進攻。下官認為時下朝廷還是當以北伐為主,儘管西侍軍有十萬大軍東調,但西帥韓太尉手下仍然擁有十餘萬大軍的精銳,靈夏路關山險要,更兼涼州境內新近築成的望雲城關堡,足以應付遠道而來的李仁孝大軍。」

    王澤點了點頭道:「雖說如此卻也斷不可大意,韓太尉雖說有十餘萬大軍,但陝西七路地域廣漠,尤善馬軍長途奔襲。李仁孝雖說窮兵黷武,但這幾年他的勢力發展很快,盤踞沙州南面的黃頭回鶻已經被他制服,所部戰鬥力不容忽視,更兼黨項和契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大石的後人或許有可能出兵相助,西侍軍的壓力是很大的!」

    虞允文歎道:「恩相所言極是,如李仁孝單獨提兵前來倒還沒有太大懸念,憑借靈夏天險,西侍軍勇悍,李仁孝能否全身而退還不好說。關鍵就在於萬一契丹人受其蠱惑,妄圖回歸北地,兩者連兵一處就不太好辦了。」

    范宗尹雖說是老儒者,卻也明白王澤和虞允文擔憂所在,自從耶律大石重新建立遼國後,雄踞西方、國力強盛,這也是當年王澤力主收復靈夏之後不對李仁孝趕盡殺絕丟份兒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不想在沒有完成北伐之前和一個強悍的新興國家面對面交往,留下一個不大的民族作為兩大國之間的緩衝。但李仁孝若是和西遼勾結一起連兵東進,對於被大量調兵東進的西侍軍而言絕不是個好消息,萬一有失,宋軍將再度失去牧馬草場,北伐可能被迫停止。他被自己的判斷嚇了一跳,忙道:「朝廷如今應當傳旨陝西宣撫司加緊簽發鄉軍備邊,韓帥等西侍軍大帥相機行事才是。」

    「無論怎樣都要立即請朝廷速決,我先以軍國重事傳檄陝西各路和靈夏相機行事,無須太多規矩約束……」王澤對范宗尹所言深以為然,他慢慢地站起身來,饒有意味地道:「這次就要看韓良臣能不能拒敵於涼州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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