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說說話的時候兩人已經錯過了馬,王德很輕鬆地閃過這一搶,手中大刀一輪,金軍親將已經過他身後三尺之外,刀刃還是以一道寒光從親將頸後回斬過去。那親將之頭頓時拋出,一腔熱血噴有數尺之高,屍身卻還在馬上,手中尚握長槍。坐騎奔出數十步屍身才豁然墜地。
從脖頸中噴出的鮮血濺了王德一身,他如同凶神惡煞一般地揮刀高舞,厲聲道::「爾等可有再來者?」
眾金軍中軍衛卒見王世忠親將不到一個回合被斬。情景異常恐怖,又見王德渾身鮮血,面目猙獰,更見宋軍大隊已到,誰人還敢逞強,能跑的就跑,不能跑的忙棄兵討降。
王世忠見前軍倒戈,中軍主力軍陣紛亂,整個軍陣崩潰已成定局,左右翼被分割殲滅只是時間的問題,因為凡是兩軍對戰,中間主力軍陣最是關鍵,兩翼軍陣被打垮或是受挫,只要是主力軍陣還在,就有反敗為勝的機會,如果中軍軍陣被敵軍攻破,那兩翼將陷入孤軍各自為戰的絕境,失敗自然是必然的事情,等待的就是被敵人屠戮的命運。
王德如此了得,竟然獨身逼降整個前鋒,直接造成中軍的崩潰,王世忠知事以不可為,仰天長歎道:「悔不聽酈國寶之言,以至今日之敗。」
言罷傳令各軍逐次撤軍,他自己由於懼怕王德先縱馬北去。主將退去後中軍不甘心投降者紛紛後撤,後軍見狀不知何故,紛紛拋棄輜重、攻城器械退去。
左右翼金軍將吏倒是在死戰宋軍馬隊,金軍有律:凡戰,後退者,斬全隊官卒。面對宋軍騎隊、機駑,金軍將吏完全是下意識地為保命而戰,宋軍數千馬軍和車軍攻萬人大陣,雖弩矢不斷,但金軍長槍如林,牌盾如牆,倒也不是宋軍馬隊一兩次風火箭幕,一次衝鋒所能攻破的。
很多宋軍騎兵被長槍刺倒在地,有些戰車也被掀翻在地,上面的將吏非死即傷,情景也相當慘烈。由於金軍左右翼的拚死抵抗,宋軍一時間還不能完成對任何一翼的殲滅,戰場上的形勢不甚明郎,可惜王世忠由於心生膽怯先行退去,導致金軍各部無法配合作戰。更可惜的是王世忠已經被王德豪氣嚇破了膽子,他根本沒有仔細觀察當時形勢和力量對比,貿然做出後撤的將令,導致了中軍主力或投降或逃逸,左右翼金軍雖然人數不處劣勢,但在大局上已經落於各自為戰的下風。
王俊正欲發旗語調機駑車部隊於左軍,要集中火力殲滅金軍左軍。這時卻見金軍中軍帥旗向北退去,左軍將旗雨開始稍稍後退去。他當即就大喜過往,暗罵王世忠怎麼這麼窩囊仗還沒有打就先跑了,但他仍然沒有耽誤戰機,立時傳呼:「王世忠跑了,金軍敗了。」
宋軍將吏亦是紛紛高呼:「王世忠跑了……」
王德所部正如王澤所言:『凶悍之徒』其攻勢本已令金軍感到吃力,漸感不支,又不得不苦苦支撐。在聽到宋軍紛紛高呼之後,金軍左軍軍卒紛紛回望,果見帥旗正向北去,本軍將旗亦在後退。頓時軍心大亂,陣形漸散,不斷有人棄兵卸甲,蹲以地上等降。打不過、跑不了,就降了,反正自己是漢人,只要降了,宋軍多半不會殺自己的,大不了在牢城營服幾年役使,幾年過後還能回到家中耕作營生,此時金軍漢人軍卒多是這個想法,犯不著把命丟在這荒郊野外。
由於王俊又把機弩車幾乎全部調到左翼,金軍左翼的壓力更大,更兼自己主將的帥氣後撤,越來越多的人喪失了戰鬥的勇氣,不久整個左軍軍陣完全垮了。
金軍右翼雖面臨壓力較左軍為輕,但此時中軍前鋒不戰而降,中軍主力、後軍部分兵馬退卻,左翼已經是潰不成軍,右翼更是軍心惶惶,不待宋軍合圍,整個軍陣就開始後退,說起來也算是丟人現眼。
在向後撤退時,卻被宋軍千餘騎在惻翼進行一次重擊,上千隻羽矢射入軍陣人群中,立時數百人慘叫倒下。十餘輛機駑車正面一個齊射,百餘隻梨花大矢射入紛亂的金軍人群中,大矢透人飛過,繫在矢桿上的手拋火雷又炸倒一片,凡中者無不衣甲迸裂,屍骨不全,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死於藥石之下。
由於宋軍轉入對金軍左翼追擊,大量兵力被調到金軍右翼,此時的金軍右翼七八千再也支撐不住宋軍強大的遠程打擊。尤其是各軍已經潰退,他們也不願頑抗到底,沒人傻到做其他人逃命的墊腳石,在宋軍第二輪進攻剛剛開始的時候,整個金軍右翼也頓時間崩潰,軍卒毫無組織地倉皇向北逃匿,器械多棄。
王德見勢,不由地仰天暢快地大笑不止,金軍的三萬大軍、竟然在不到一個時辰就被他率一個軍給徹底擊潰,王世忠狼狽北逃,不禁大為得意。他非常痛快地對一名親兵道:「速告知王軍使,擇二千騎,追三十里,餘人速速打理戰場。」
「是——」一名剽悍的中軍衛卒將還在滴血的馬刀入鞘,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縱馬而去。
王德輕蔑地望著正在宋軍將吏指揮下將甲械集中著的金軍軍卒,對一旁亦是血人般地邱雲道:「長翼,本帥所言怎地?」
邱雲此時對王德以是敬若天神,其勇武令他歎為觀止,當下由衷佩服地道:「大帥一呼之間,萬眾束首,當是大宋中興第一勇將。」
「哈哈……」王德聞言好生得意,不禁開懷大笑,儘管他也明白邱雲這是奉承話,大宋的勇將何止他一個人,但大勝之後聽了後還是感到快活。一旁的備身衛士亦隨聲附和,紛紛言及王德勇武當世無雙、古今罕有之類的話。
王德得意地道:「今日之事,無甚了得,不過是一小逆賊爾,它日看本帥斬兀朮老兒狗頭如何?」頓了一頓,在眾人一片恭維聲中又指著降卒,沉聲道:「這些人全部發入牢城營中,供大軍轉戰役使之用。」
邱雲一征,神色間稍有遲疑,彷彿欲言又止,王德看他有話,便道:「長翼,可是有話告我?」邱雲見王德相問,想了一想,一咬牙道:「大帥,此些人為異族所使,確實可惡。發入牢城營理所應當。只是前鋒降人卻未與大軍力搏,況且有為大帥搏殺王世忠衛隊數百人,下將以為前鋒降人理應為大帥威勢所感,屬於陣前倒戈的有功之人,卻不能同於左右降人等同。」
王德一雙充滿血絲的大眼直視邱雲,半響不言不語,左右衛士都乾巴巴地望著王德和邱雲,不知如何是好,但他們多是心下暗怪邱雲多事,不就是一些降兵嘛!用得著在王德高興地時候潑冷水攪局,幾個老成的衛士心中暗為邱雲擔心,生怕王德一怒之下邱雲會吃大虧。
但邱雲卻毫無畏色,雙目炯炯地直視王德,他有自己的理念,更加堅持自己的道德底線,因為他相信自己是對的。
「好、好——哈哈……」王德忽然昂首大笑道:「有見識、有見識,長翼誰偶的不錯,回城後本帥與都虞侯知會一聲,撥倒戈者三千人自成一鎮,再補入禁軍五百將吏。交長翼權統制,餘人補入各軍戰損營隊。」
邱雲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眾衛士卻又怪罪或是擔憂轉而十分羨慕邱雲,從營指揮一耀為從七品上的團鎮統制使,這可是越了四級,禁軍中自從新軍制之後還沒有先例。雖然只是權領,但若有功稱職,即可將權字去掉,成為正式的統制使,儘管這還需侍衛大軍都指揮使與都虞侯聯署上報,得到樞密院和兵部的核准,但這並不重要,誰都知道邱雲是同中書門下軍國重事王相公的高徒。
「大帥……」
「長翼乃國之勇將,只緣機遇不到罷了,好為之——不難成為大軍都校!」王德難得地溫聲寬慰,對邱雲投去欣賞的目光。
卻說王世忠引萬餘敗軍一口氣狂奔數十里,見宋軍追兵退去,方才停下休整部隊,順便收攏流散敗兵歸隊。望著一個個垂頭喪氣的將帥,他長長地:「唉--」的一聲,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為何這麼倒霉,長征侍衛大軍剛剛大戰不久,其主力部隊又在進攻館陶,王德僅僅憑借不足萬人面對自己的數萬生力軍,竟敢出城迎戰。而王德身為大軍主將竟二騎赴陣,一威一脅,竟使得自己的中軍不戰而降,以致全軍大潰。想想若有幾千名女真猛克謀安騎兵,這場戰鬥的結局絕不會是今天這樣,再不濟也不至於狼狽如此。但身為漢將,金軍的都元帥府是絕對不會將本就不多的女真猛克謀安部隊交與他指揮,讓他們自行徵募鄉民,已經算是都元帥府對他們這些歸順漢將莫大的信任。
眼看大宋國力鼎盛,宋軍戰鬥力已經今非昔比,這場對於金國前途渺茫的戰爭著實令人感到惶恐不安。早知道今天的局面,當年為何像吃了迷昏藥一樣跟著酈瓊反叛,老老實實地呆在禁軍中,如今再不濟也是一軍的軍指揮使了,現在可好——弄的自己裡外不是人,前途真的不甚樂觀。王世忠越想越懊惱,禿然坐在地上,神色沮喪。
一名千戶走了過來,見王世忠垂頭喪氣,小心翼翼地躬身道:「大帥,我軍是在此收攏軍士還是北上,請大帥明示?」
王世忠面無表情的望著大名方向,又看了看自己戰敗的聊城方向,陰沉沉地道:「南軍雖勝,然以孤軍入我軍腹地,料王德縱有天大膽量,亦不敢縱兵輕入」說罷「嘿嘿」乾笑兩聲,慢慢地起身道:「傳令將吏加緊休整,半個時辰內全軍開拔,天黑之前退到州界紮營,再收攬其他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