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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卷 擎天皆是王門子篇 第五章 文 /

    第五章

    隨著梅季的到來,天氣越來越悶熱,行在南京越來越像一座大火爐,好在午後總會下一場短促的大雨,稍稍沖淡了悶熱的空氣,雨後讓人有了一些清涼的快意。

    市面上的冷飲生意火爆,冰鎮酸梅湯、冰鎮甜綠豆湯,還有各色水果銷量喜人,令商販們樂的嘴都合不攏,一個個暗自祝願天再熱一點,熱的再長一點,讓他們把錢給狠狠地賺個夠,令他們高興的是往往雨後的生意比火熱的天更加火爆。當然,還有很多新鮮玩意充實在市面上,儘管朝廷已經暗自限制新式的奢侈品進入市面,但還是不可能完全做到令行禁止,只要有錢人喜歡,很難有人按捺地住遵從朝廷旨意,斷了賺錢的念頭,唯獨數量少了許多罷了。

    好在經濟已經穩定下來,而且很多方面的產業已經開始在朝廷的控制下向戰爭機制轉變,加上朝廷龐大的金銀貨幣儲備,經濟被即將到來的戰爭進一步地刺激,反而快速地發展起來。實際上朝廷經過二十年的發展,物力、財力已經到非常雄厚的程度,一旦轉入戰事體制,不僅會對經濟產生強大的動力,而且會很快、毫不費力地運行,或許可以這麼說,北伐不僅是百姓輿論的需要和士人政治的需要,其中商人和工場主的需要已經和士人的政治需要並駕齊驅,這些人甚至士人都要一場大規模的戰爭來獲取自己更大的利益,王澤不過是順應了這些利益攸關者的取向而已。

    全國各軍州已經開始清點在冊丁壯情況,並加緊對丁壯和有名籍預備簽壯的操訓,沿邊各軍州紛紛緊閉關防,防止金軍突然性地襲擊。各部禁軍基本上已經進入出發地域,他們集中在各個出發點,枕戈待旦、但須一聲令下就會浩浩蕩蕩對河朔、河東發動鋪天蓋地的攻勢。

    還是在玄武湖畔的行宮,由於大宋國力的鼎盛,經過多年的發展,行宮已經擴大了許多,而且建築了高大的宮城,其規模已經超過了皇城中的大內禁宮。與大內不同的是,這座行宮別院也已經不再稱之為南袖宮,而是被稱之為南苑行宮,南袖宮成為其中一個組成部分,這裡以殿宇樓閣、土造山巒、古樹花草為主,不是大內的肅然莊重。為了不擾民而來回在大內與南苑之間,一條專門的水泥大道連接兩處宮室,平時可以由百姓自由行走,皇帝車架來往後則清空道路,也可以說是一條延伸到城外的御街。

    朱影每年都會在夏季住在行宮中,躲避炎熱的天氣,在這裡處理國事更加令人心神氣爽,而這一次連太后韓氏和小皇帝趙炯也移居行宮避暑,朝廷的政治中心從大內轉移到了南苑,所以這座別院也被人們習慣地成為行內或是南內。

    「臣見過太皇太后、皇太后——」

    王澤由內侍的引導到達了南苑中的仙霽殿,這是座落在引玄武湖水入南苑中一座小湖畔的秀麗殿宇,周圍由近百顆參天古樹環繞,整個大殿周圍都籠罩在一片綠蔭之中,朱影和韓氏就在殿宇外湖邊的樹下涼亭中接見了王澤。

    「此處非大內,王相公無須多禮!」朱影含著柔風般地笑,輕聲說了一句,而太后韓氏有太皇太后在,不便搶話,於是點了點頭示意王邵可以隨意一些。

    王澤向後退了一步,站在涼亭的進口處,神情模樣甚是恭敬,也難怪——韓太后在側,無論如何他都得要保持十分的莊重,斷不能有任何率意。

    「相公是宰相權軍國重事,與哀家議事坐而論道皆可,賜座——」朱影那雙眸子仍然是充滿了如清澈流水般地光澤,顯然她不想讓王澤在夏日裡久站,儘管在樹蔭下的湖邊很清涼。

    早有內侍為王澤搬過一個圓凳,王澤眉頭稍稍蹙動,他偷看了一眼韓太后,見韓太后面帶微笑,並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的異樣,這才放心地謝坐。

    「今日召見相公是要問問北伐之事籌辦的如何了?」朱影斜眼看了看韓太后,慢悠悠地問道:「不知今年倒是不是北伐的最佳時機,還是相公心中另有計較?」

    王澤正色道:「如今各地的首期糧草已經運抵沿河各處,禁軍北侍軍司所屬宣武、常寧、長征、長從、長捷、振武、宣毅、忠毅、宣威、神銳、長騎、屯騎十二支侍衛大軍已經枕戈待旦,西侍軍司的射羽、長騎侍衛大軍、番騎第二軍等部調歸北侍軍司節制。西侍軍另行組建的由兩支侍衛大軍組成的河東北伐軍也已經集結陝州、河中完畢,可以說北伐大軍已經集結完畢,但須朝廷一聲令下,便可長驅直入,直搗黃龍。」

    「直搗黃龍……」朱影聽著這句好熟悉的句子,她淡淡一笑,道:「好一個直搗黃龍,相公真是好氣魄!」

    王澤稍有尷尬地煽動嘴唇,閃出一抹不太自然地笑,道:「為激勵軍心士氣的一句口號而已,二十年了,不能沒有一句振奮人心的口號……」

    韓氏點了點頭,看了看王澤,道:「太皇太后說的是,相公當真是好氣魄!一言激勵可低十萬大軍。」

    王澤聽韓太后誇讚,有感像是偷了他人的東西一樣,臉頰有點火燙,稍垂首不再回應。

    朱影眼看王澤有些尷尬,也明白是怎麼回事,當下笑道:「太后且退下吧!去看看官家讀書,哀家和王相公還有其他事要說。」

    韓氏顯的稍稍愕然,但她仍然慢慢地起身,輕聲道:「那兒臣且退下。」

    「嗯——」朱影面色淡然地含笑頷首,不再理會退出去的韓氏。

    王澤卻不能不起身恭送,畢竟韓太后是先皇的正宮皇后,不是由妃嬪冊封的皇后,加上韓家是高門大族,皇帝的親生母親,絕對有身份接受他的望塵之禮,他斷不能在禮數上失了分寸。

    「王澤,樞密院議定倒底何時開戰?」朱影在王澤重新落座後,把內侍、女官屏退到亭子外面,這才直呼王澤的名字。雖然她是執政太皇太后,但軍國重事尤其是軍事上的要事,必須由都堂、樞密院、六部共同組成的樞密院會議定奪才行,簡而言之外朝文官決定國事,內廷最終給予聖裁,所以在商議期間,她是不可能知道的。

    王澤毫不猶豫地道:「時下爭議很大,還沒有最後決定,但爭論焦點是在秋季還是冬季。」

    「你說說看……」朱影對這次北伐開戰還是頗為上心的,再怎麼說也牽動著一根不能不存在的神經。

    「秋季用兵是李綱所持論調,由於準備時間短,女真沒有完成備戰,所以有一定的突然性,開始的時候效果會好一些。冬季用兵是樞密院以許翰為首的意見,雖然冬季有利於女真馬隊,但我方準備的更充足一些,何況咱們的馬軍已經形成相當的規模,在氣勢上並不畏懼女真人,如能穩紮穩打,還是能夠穩操勝券的!」

    王澤把多日來樞密會議爭論的焦點一一道來,在具體的用兵方略上北侍軍和西侍軍達成了妥協,殿前司的爭論雖然不能等閒視之,但畢竟人家兩大侍軍司是戰場上的主角,按照軍制規定,河朔、燕山和河東是北侍軍的規定作戰區域,連對河東有一定作戰區域的西侍軍都退讓妥協,他殿前司還瞎鬧騰個什麼。所以,在用兵路線、兵力統籌上已經沒有多大的爭論,殿帥王淵也開始傾向於倣傚伐夏之戰,殿前司大軍由北侍軍節制而不是劃出獨立戰區,連高平的呼聲也不如以前洪亮,顯然是看到大勢所趨,再鬧騰就要被踢出局了。

    而最激烈的爭端卻恰恰是李綱和樞密院之間的對時間的爭論,持冬季出兵論者以許翰和王崇仙為主,這兩位多年交情的老夥計之間的爭辯越來越激烈,甚至到了面紅耳赤的程度。

    朱影聽罷,旋即風淡雲輕地笑道:「沒想到李綱和許翰竟然意見相左,實在是沒有想到。」

    王澤輕輕地頷首,但他並不認為李綱和許翰竟然意見相左有什麼不對,對朱影的意思也不以為意,李綱和許翰之間是國事之爭,他們的交情並沒有受爭論的影響,人家二人爭論歸爭論,私下裡還是會把酒言歡的。

    「你是怎麼看的?倒是什麼時候動手為好。」朱影還是想聽一聽王澤的具體想法。

    王澤稍稍沉吟之後,淡淡地笑道:「其實以我看來,今年秋冬兩季動手都可以。」

    「你這話是怎麼說的?」朱影感到微微愕然,有些詫異地望著王澤。

    「就是這樣說的……」王澤風淡雲輕地道:「其實不要以為金峰這麼多年來什麼都沒有干,據我所知,他對北方的發展是盡了最大的努力。當然,他沒有咱們得天獨厚的條件,不可能把一個落後的民族在短時間內帶動起來的,他歷經的艱難比咱們多的多,但取得的成就卻顯得微不足道,可惜——太可惜了!」

    朱影無奈地苦笑道:「你說的有道理,就是他自己本身也不如你,一個英語專業的學生能有什麼做為?」

    「雖然不能這麼說,卻也有幾分道理。」王澤認為朱影的話有點偏激,同樣是文科學生,他和金峰取得了截然不同的成就,其中固然有偶然和僥倖,但更多的是他前世喜愛廣泛,而金峰一個心思的要出國,對其它學科涉獵極少,考試也是應付過關而已,這就在前世注定了今生優劣競賽。

    「其實咱們也很僥倖,幸運地來到了這個時代,如果我要是在金國,絕不會給任何人喘息的機會。」

    朱影不置可否地笑道:「你也太自負了!」

    王澤有意無意地看了看涼亭外遠處侍立的內侍、宮女,又道:「金峰在北方訓練了一批女真族的精銳,他們號稱上京五萬戶,這支部隊的實力不能等閒視之,我就怕他到時候使出蠻力,把河朔、燕山給徹底打爛了,畢竟咱們已經沒有太多時間了!」

    「哦——」朱影一怔,旋即體味出王澤深邃的意思,不禁深深歎了口氣,口氣黯然地道:「是啊!今年你已經四十多了,而我也已經快奔五了,逝水流年、五十年一晃而過,想想人生真是太快了!」

    王澤亦是有些傷神,但他並非小資情調地傷感如水流年,他是在為點點滴滴流失的時間而焦慮,時間不僅對於他而言寶貴,對於任何有抱負的人來說都很寶貴,他必須要趁著年富力強的時候,名聲如日中天的時機最大限度地做事。

    「對了——有一件事你心中一定要有個底……」王澤猶豫著是不是要說出來,說了一半又打住了。

    朱影卻趁著王澤猶豫著剎住話把子的空擋,道:「是不是關於柔嘉的事情?」

    王澤愕然望著朱影,詫異地道:「看來你已經有所耳聞。」

    「嗯——」朱影應了一聲,若有所思地道:「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哦——」

    「昨日駙馬府中有報,說是柔嘉和駙馬大鬧了一場……」

    「小兩口鬧氣也是平常,何況柔嘉平素裡……」王澤說到這裡,心中恍然大悟,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朱影,急促地道:「看來你把內務府把握的很不錯!」

    朱影對王澤的話並不感到怪異,如果話說到這個份上王澤再想不到這一層,那可真是白混了,當下頷首道:「不錯,既然內務府已經設立,皇城司自有監視京城內的職責,那我也不妨把它用上一用,何況柔嘉這孩子也讓人太不放心了,應該管一管才是。」

    王澤點了點頭,他並不認為朱影做錯了,作為母親她對趙柔嘉的確是恩愛備至,多少年來一直容忍、寵信,但作為一名政治家她又不可能完全放任一個有過先例的人為所欲為,權衡之下她只能動用皇家完全掌握的力量對趙柔嘉進行暗中監視,以防備趙柔嘉再作出任何出格的事情,這一點合乎情理,亦是朱影對趙柔嘉一片防範未然的憐愛之心。

    「皇城司的密探僅限於駙馬府內,不過你放心,柔嘉人並不能對你形成太大的威脅,她實在是太小孩子氣了,我真不知道對她應該怎樣規勸才是。」

    王澤點了點頭,在考慮片刻後才若有所思地道:「朱影——你是否考慮一下袒護范昭,比方說恩賜加封什麼的。」

    朱影淡淡一笑,她明白王澤的用意,這一招不外乎敲山震虎,范昭和趙柔嘉之間的吵鬧說白了就是趙柔嘉的事被范昭得知,但怎樣做才是關鍵,王澤的建議或許是應對的上上之策。

    「這個范昭也算是恭順謹慎,做為皇家駙馬的確是名副其實!范宗尹的確教導有方。」

    王澤細細品摹朱影言語中的意味,他亦是非常讚賞范昭的經濟頭腦,並對他能夠變通安於駙馬的角色感到高興,至於朱影提到了范宗尹,他當然明白什麼意思,但他對於范宗尹卻另有打算,並不願意按照朱影的意思辦,當下有些勉強地道:「范昭的確是位難得的駙馬,耐得住清冷平凡,不過我倒是頗為欣賞的有經濟頭腦,要是給他一次機會,相信他定然能夠成為一位商業大亨,讓他范家子弟享受幾代的餘蔭。」

    朱影笑吟吟地看著王澤,見他稱讚范昭卻絕口不提范宗尹,心下也有些明白王澤不太想用范宗尹,儘管她不太明白究竟是為了什麼,但決定還是不要過問了。因為,當此大戰在即,朝廷中最忌諱的就是打破政治平衡,把朝廷的精力消耗在無謂的內部爭鬥中,或許這就是王澤排斥范宗尹根本目的所在。

    「王澤——你認為這次北伐能夠打多少年,不會是兵棋推演所說的四年吧?我不相信他們的推演,想聽聽你真正的想法。」

    王澤饒有興致地望了望朱影,道:「兵棋推演是綜合方方面面演算而出,的確做到了從宏觀上大體算出各方面勝敗的結局,五年是一個保守的數字,當然如果能夠按照推演上進行,也是個寬裕的數字。」

    朱影搖了搖頭,她白了王澤一眼,有些顛怪地道:「這些我都明白,我是要你自己說如果如你所料順利的情況下,多久能夠成功?」

    王澤嘴角上掛著淡淡地微笑,他的雙目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並不直接回答朱影的提問,而是道:「以目前的局勢而言,真不知道金峰應該怎樣應付這場暴風疾雨!」

    朱影愕然望著王澤那張充滿自信的面龐,遽然間心中竄上一股淒涼,不禁有些惶然道:「王澤——你打算怎樣怎樣對待金峰?」

    「金峰——現在還是叫完顏宗弼吧!」王澤淡淡地望了朱影一眼,旋即又若有所思地道:「時間不等人啊!最多三年內應該能夠畢全功於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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