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歷史軍事 >

第四十二卷 青青長雲暗雪山篇 第六章 文 /

    第六章

    這一切實際上都算不了什麼,殘酷的政治鬥爭並沒有給他多少挫折感,反而激發他內心深處的鬥志,唯一令他陷入深深不能自拔矛盾的是,怎樣才能使他為之努力的一切而不人亡政息,這個難題也是困擾他很久的問題,他幾乎肯定沒有人能夠找到一個真正的解決辦法。自從女史案與廷變案後,這個念頭無時無刻地不在糾纏著他,早年認為的僅僅是做出一個發展的模式,培養一批有著進步思想的青年,並讓他們不斷地傳播下去,就必然能達到自己理想中的目的,但是他卻發現自己的理論太片面、太主觀了,複雜的社會並不是如他所料,正如他曾經說過的社會學中論述,公共關係管理是最高形式科學管理,它是以人為研究對象,但人卻是最複雜、最難研究的對象。

    由於女真人殘酷的侵略,二程理學思想在東南士林中不斷地扭曲性發展,士人們的思想比數十年前有了很多的畸形的變化,大漢海納萬方的博大胸懷逐漸消逝,對外排斥的觀念漸漸有一定的市場,並有逐漸蔓延擴大的趨勢。鳳凰山書院是他實現理想的期望所在,但僅此而已,雖然書院的學風正沿著他所期望方向發展,但並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有些學子甚至已經公然反對他的思想不利於儒家聖典,當然還有很多人支持他,書院兩個學派已經漸成雛形,漸漸有了很強的離心力。山長王詠翎近年來雖對他的施政有所倡議,但在女史案中,觀點還是傾向於皇家。這一切都給他一個強烈地危機感,而且不斷地增強,實際上他早就看到了問題所在,不是不想解決,而是想不出一個妥善的辦法解決。

    皇權——是他理想能否延續的最大障礙,雖說這個時代由於文官集團的強大,形成了足可以對抗君權的實力,但這僅僅是一種不太穩定的互動,在實際上皇權還是有著內在的霸道,文官勢力在某種程度上還必須仰仗皇權才能生存,不能與皇權產生根本性地對抗,有的只能是在皇權能夠忍耐範圍內的抗爭。自徽宗年間,皇權已經逐漸凌駕到文官之上,並通過分化瓦解文官派系,不斷地更換宰相來壓制文官集團,就是蔡京這樣的權相,在皇帝一紙詔書下,也不得不拱手掛印。而皇權有他的獨尊性、盲目性,一個世襲制的君主不可能有良好的判斷力,即便是他有,但他的後代或許一代比一代差,這是永恆不變的真理。

    王澤清晰無比地意識到,今天他有能力維持他的政策,但明天又會如何呢?縱然是培養出一些能夠傳承他思想的弟子,呵護出一個新興的階層,但這又能怎樣?或許有一天根本用不著下一位皇帝,今天的小皇帝就能把他的心血付之一炬,畢竟文官集團不能和皇帝同歸於盡,這群人有著特殊的妥協性。既是能僥倖延續下來,皇權特有的**性也不能容忍日益發展長大的新階層,因為這個階層在形成穩固的利益群體後,必然會要求政治上的更多權力,其結果必然是要重新分配有限的蛋糕,造成既得利益階層的打壓,更會造成和皇權的更尖銳矛盾。

    當這一切,或許說他正努力培養的一切尚在幼苗階段的時候,是最脆弱不堪的,它隨時都會被強橫的皇權所摧毀。所以他從一開始就力圖把即將培養的新興階層和實力算是強大的文人結合起來,在文人的保護使它盡可能地不受侵擾,這一點很算是成功,越來越多的士人明裡暗裡介入貿易、工場,畢竟是君子愛財、又能取之有道,何樂而不為。

    但這並不能保證他的政策會被良好地延續下來,所以他要好好的、冷靜下來認真考慮一下。考慮在經濟發展到一定層度後,能不能將新興階層與文官集團有效地結合起來,共同限制皇權,建立一種有效而富有特色的君主立憲制國家,至於是何種立憲方式,他暫時還沒有好的計較。雖說這是歷史發展的必然,而且已經有實現這個目的的土壤,他已經開始有意無意地去做了。鳳凰山書院與對外政策自不必說,內務府的設置,劃清了內廷外朝之間的事務和財政,這是非常重要的一步,新官制也正是為實現文官內閣制度打下的一個鍥子,也是極為重要的。但這一切還不夠,還沒有接觸到問題的核心所在。

    唯一的方法就是實現限制皇權的惡性擴張,並把它或隱晦地、或強制性地限制在一個盡可能小的範圍內,這樣才能有效地延續自己的政策,避免王安石變法的失敗,只能是有效的延續。但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內廷外朝分離甚至新官制,符合士人的利益,當然能得到她們的默許甚至支持,一旦要徹底地規縛皇權,顛覆了千年的觀念,哪個不噤若寒蟬,到那個時候能有幾個人敢於站出來還不好說。

    李默涵卻被王澤的舉動嚇了一跳,他從來沒有見過王澤這樣率意放縱,盡情地放聲大吼,不明白王澤為何有這種失態。

    王澤感到心情舒暢了許多,儘管他的心中還是挺亂,但他已經決定事不可強為,自己做到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步就可以了,至於今後想管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他轉首含笑看著面帶驚訝地李默涵,非常之輕鬆地道:「文淵,在大海邊放聲高喊,能解去人間千仇萬恨,舒暢自己的心情,這可是包治百病的良藥,你試試看。」

    李默涵愕然看著王澤,見他面帶暢快地笑容,比剛才雖然溫雅卻實則焦慮的神態輕鬆多了,他不禁心中一動,有些逾越欲試的衝動,但他還是不能接受在自己恩師面前放肆的作態,畢竟他有自己的行事方式,才硬生生壓下胸中衝動,尷尬萬分地笑了笑。

    王澤見李墨涵神色拘謹,哈哈大笑道:「文淵太古板了,不過為師又何嘗不是呢!其實想通了也就那麼回事,人生苦短,不過數十春秋,偶爾放縱人生亦不為過!」

    「恩師說的是。」李默涵口上應承著,心中亦是感觸良多,實際上他又何嘗不是如此,當他眾家師弟們一起時,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放縱的姿態,不過是方式不同罷了。

    「好了,言歸正傳吧!」王澤笑瞇瞇地道:「文淵對為師在西北戰事正酣時,忽然來到孤島上,定然心有疑慮吧?」

    李默涵不知王澤突然有此一問,咋然被說中心事,倉促間不知如何掩飾,回道:「弟子正有此疑慮,正要向恩師請教。」

    「嗯——」王澤的目光看向大海,仍然在看著遠處海面上靜靜行使的五帆車**船,慢悠悠地道:「但凡一切事務都需要有所分寸,一個人貴在能有自知之明,應該知道什麼是該管、該管的事如何去管,去管的事如何把握最佳的時機。看有唐格、曲端主持西北大局,以朝廷目前的實力而言,收復靈夏,驅逐叛羌於河西,為師還是不擔心的。」

    李默涵並不全然認同王澤所言,但也不得不承認此言的確是上佳的存身處事之道。曲端剛愎自用是出了名了,他做為機宜文字是一清二楚,師弟封元在軍中似乎不太得意,這又令他對曲端的印象更加惡劣,加上曲端一向和文官不和,整個西北戰事交在這個人手上,他怎能不深為憂慮。但他還是聽出王澤話中的那一抹弦外之音,立即道:「恩師,弟子有一事不明,還望恩師指教?」

    「但講無妨。」

    「恩師方纔所言收復靈夏,驅逐叛羌於河西,此話弟子實不明白,望恩師指點。」

    王澤收斂笑容,正色道:「黨項立國百年,基業不能說不厚,俗語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朝廷可以奪取靈夏、收復河曲,然河西關山路遠,沙州更是鞭長莫及,大軍怎可長年累月在瀚海作戰?把那些頑固的黨項族人趕到涼州以西,讓他們與回鶻人爭奪生存空間去,豈不是更好?」

    李默涵沒有想到這次聲勢浩大的西征竟然會是這樣,不禁愕然道:「恩師是說此番征伐西李並非宣稱的滅國之戰,而是將黨項殘餘趕到甘州以西?」

    「不錯,正是此意。」

    「那朝廷豈不是空靡錢財,卻不能盡全功,他日一旦其羽翼豐滿,豈不是又要捲土從來?」

    王澤淡淡一笑,不屑地道:「僅僅數州貧瘠之地,他們還有東顧的力量嗎?到時候用不著咱們,回鶻人也會收拾他們,不過為師倒是不希望在北伐之前,黨項人堅持不住,畢竟西州回鶻是一個剽悍的大國……」說到這裡,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臉色稍稍一變,忽然道:「此時大石已經成功取代回鶻了吧,或許黨項人應該有點自知之明!」

    王澤說話間見李默涵默然不語,於是失聲笑道:「西北事雖然勝券在握,卻言之尚早,戰爭是一個充滿偶然的領域,不到最後,誰也無法預料最終的結果!曲端雖然佔據優勢,但西李尚有實力,戰場上誰也不能說萬全!」

    李默涵對於前後似乎有些矛盾的說法,著實有點糊塗、不明就裡,於是問道:「恩師既然深明征戰變幻無盡,怎能輕易離開汴梁?」

    王澤繼而正色道:「為師留在汴梁對西北又有何幫助,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若是曲端不知趣,臨陣換將是無不可,這一點他要是看不透,那真是白混許多年了!」

    李默涵這才算是明白王澤真正意圖,王澤北上的目的很大程度上是要暫時離開朝廷,遠離近來發生的是是非非。

    王澤釋然地笑了,伐夏之戰的戰略已經定下調子,他只須在大方向上把握尺度,而在具體指揮上還是由前方大帥便宜行事,臨行之前,發往陝西和行在的五封信函,已經做了該做的事,再往深裡去不僅有損他的臉面,更會引起他人的疑慮,反而畫虎不成反類犬。他對伐夏之戰有著十足信心,經過十年的歷練,很多將帥都已經逐步成長起來,僅僅西侍軍有能力擔當大任的將帥就有三四位之多,就不要說久與女真作戰的沿河將帥了!

    更重要的是,他隱隱感覺要留給任得敬一點時間,在夏國李仁孝登基不久,宋軍點到為止,留下一點戰爭的間隙,或許會發生意想不到的收穫,到那時再收拾他們不晚。

    「文淵、這裡的海鮮可是天下有名的,要好好享用一番啊,反正是侍衛水軍請客,不要不好意思!」王澤風在說完一番言論後,才淡雲輕地笑道:「好了——今日咱們不談公事,只吃海鮮。」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