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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卷 胡雁哀鳴雙雙落篇 第三章 文 /

    第三章

    曲端聽著暗自心驚,雖然他看不上封元臨陣的眼力,但做為年輕一代將校中有名人物,封元並非泛泛之輩,姑且不論其戰略素養,僅僅其戰術上的眼光就非常獨到,夏軍這次進攻很有可能在將雲騎侍衛大軍與中軍分開後,見機進攻中軍大鎮的側翼。儘管車陣對側翼的防禦能力比步軍軍陣強上許多,但畢竟不能與正面相比,何況這次由於有馬軍掩護,排列的是方陣,防禦能力主要集中在正面,兩翼相對薄弱許多,很難對抗數萬馬軍的衝擊力,一旦兩翼有事,前景立即會變的撲朔迷離。

    「看看形勢再說。」曲端的話明顯地鬆動了許多,顯然他被封元的執著打動,更重要的是目前形勢不能不令他有所動,身為大帥還是要以贏得勝利為最終目的。

    封元當即頷首道:「下將明白,一切全憑曲帥做主。」

    就在二人說話間,對面的夏軍擒生軍中天都軍都指揮使來羅明珠,眼珠子紅紅地望著對面的宋軍,那股子怒火幾乎要把對面的宋軍一口吞下去。此次擔負突擊宋軍左翼的重任,他並沒有感到多大壓力,在他眼中宋軍的馬軍根本不堪一擊,天都軍歷來都是夏軍中的主力部隊之一,當年創立於有天都王之稱的野力遇乞。儘管野力遇乞被元昊所殺,但天都軍卻成為擒生軍中的一支絕對主力部隊,歷來對宋作戰都有不俗的戰績,他有理由相信天都軍一出,宋軍雲騎侍衛大軍必然潰散,何況這次集中了兩萬多馬軍,對宋軍左翼馬軍有著絕對優勢。

    雖然嵬立囉的軍令是擊潰雲騎侍衛大軍,但他卻又自己的打算,自己手下兩萬五千馬軍,全力出擊的話,擊潰雲騎侍衛大軍自然不在話下,但這點戰績完全不和他胃口,他盤算著如何分出兵力,一部兵力圍剿雲騎侍衛大軍,令一部兵力趁著宋軍左翼與中軍分離,無法支援中軍之際,以馬軍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破宋軍殿前司軍陣,為擊敗宋軍創下首功,以成就自己的全功。

    當他騎在馬上,拭了拭眼眶周圍的塵土,暗自辱罵漫天沙塵蒙眼時,身旁一名夏軍高等武官阿奉承地道:「看對面邵興的陣勢不過爾爾,家主此戰必能馬到成功、生擒邵興這廝。」

    來羅明珠目光中閃出些許得色,故作淡定地笑道:「令狐顯——這次你率部打個頭陣,如何?」

    一名夏軍高等武官竟然被直呼姓名,在高度漢化的黨項上層是不多見的。來羅明珠是來羅氏家族的族長,在整個來羅家族中享有至高無上的地位,無論是家中族人還是屬戶,都必須聽從他的家令。令狐顯早年是來羅家的奴隸,被他賞識成為隨從,跟隨他南征北戰,在他的一手提拔下成為夏軍一名高等武官,掌握數千馬軍。但無論在怎麼樣,令狐顯的身份還是來羅家的屬民,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除非得到來羅明珠的同意,否則永遠都是來羅家的人。來羅明珠對他極為隨便,在和令狐顯同級武官交代軍令時,口氣完全不同,那是真正的上下級將帥之間的口吻,但對於令狐顯,他可以直呼其名,甚至可以說是很不尊重。

    令狐顯對來羅明珠態度顯然是習以為常,他抱拳道:「家主放心,小的決不負家主所望,必然能為家主再建新功。」

    來羅明珠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好,你小子若能打亂邵興的陣腳,戰後我給你脫籍。」

    令狐顯心下一陣狂喜,須知此話對他而言不吝於九天玉音,無論他做多大的官,還是不能擺脫來羅氏族奴僕的身份,唯一的希望就是由家主給他脫籍,他才能恢復自己的自由。這是他多年來苦苦等候的時刻,為了脫籍,他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隨著地位越來越高,他擺脫目前身份的**就越強烈,畢竟他也有自己的尊嚴、但他深知來羅氏乃是夏國貴族,當年隨李繼遷殺出地斤澤的三十五個氏族之一,與皇室和其他大族有著盤根錯節的姻親關係,他雖然已經成為一員大將,但比起來羅氏簡直不值一提,來羅明珠只要願意隨時都能輕而易舉地拿走他的一切。

    等待的確是一種煎熬,但他沒有辦法,簡單的一句話,令他胸中騰起一團興奮地火焰,儘管以他的數千騎兵衝擊整個雲騎侍衛大軍,等於一次『自殺』性的衝鋒,但他還是心甘情願地接受下來,畢竟自由的吸引力是巨大的,他心甘情願為之付出自己的一切。

    來羅明珠在令狐顯拍馬而去後,嘴角上閃出一陣得以地笑,他非常滿意自己的小權術,讓令狐顯死心塌地地為他賣命。因為他非常清楚脫籍對於一員高等武官意味著什麼,令狐顯的心思豈能逃過他老練的眼光,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好鋼一定要用在刀刃上,令狐顯的身份和功績,也足以讓他與之脫籍,他不是不明白物極必反的道理。當此恰當的時刻,他才說出了這句本來早就應該說的話,只要令狐顯能僥倖活下來,索性給他個人情,無論怎樣,令狐顯一生都擺脫不了出身來羅家的名聲。

    當夏軍在左翼的進攻發起時,給宋軍心理上的震撼是驚秫的,此時和剛剛發生的小規模戰鬥不同,夏軍在宋軍左翼第一波攻勢開始後,隨即又有兩隊馬軍殺了上來。來羅明珠在初次進攻時,就毫無保留地投入自己能夠投入的全部兵力,他顯然是在孤注一擲,希望憑數萬借馬軍強大的衝擊力,把宋軍左翼一舉擊潰,並在最短的時間內對宋軍中軍側翼實現突破。

    賭注壓得不小,一旦宋軍堅持下來,夏軍的進攻將處於進退兩難的境地,但來羅明珠有這份信心,他對自己手下天都軍有著癡迷般地自信。數萬夏軍馬軍揚起遮天蔽日的沙塵,呼喊著衝向宋軍左翼,很少有人能直接面對這種壓抑的氣勢,宋軍軍鋒一些將吏感到自己的手在發抖、腿腳一陣酸麻發軟,但沒有軍令,誰也不能擅自離開自己的陣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鋪天蓋地的鐵騎,一步又一步地向自己壓過來,這些將吏的神經已經繃到了極點。

    邵興擔負全軍左翼重任,由於此戰將面臨夏軍精銳的馬軍,在他再三要求下,將雲騎侍衛大軍分成兩個部分,在軍陣的正面放置由侍衛大軍的非馬軍部隊和數千鄉軍組成的前鋒,他們用為數不多的轉運車構成左翼的鋒面,以正統的步軍軍陣來遲滯夏軍馬軍的勢頭,或者可以說是用這些人的生命來換取時間和空間。

    而他上萬名馬軍主力分為兩部,董摩坷率數千馬軍在最西面的外圍機動,自己親自率領其他馬軍在左翼軍陣後方,距離步軍軍陣有近兩千步的距離,一營一個小陣,相互間閃開百餘步的距離,這樣部置,有利於馬軍隨時反攻,以支援前方的軍陣。

    雲騎侍衛大軍的輜重轉運部隊、雜役部隊還有鄉軍的裝備並不精良,好一點的是輜重轉運部隊,他們還算是有轉運車的保護,配備一些威力強大的弓弩,為馬軍服務的雜役部隊和鄉軍可就慘了,有很多人甚至連最基本的全身護甲也沒有,他們手持簡陋的兵器,心驚膽戰地看著夏軍鐵騎迎面撲來,很多人的臉色蒼白、褲襠都是濕濕的。

    「發射——」

    隨著號旗的揮動,各營隊軍官扯著嗓子嘶喊,大家終於重重地舒了口氣,與其眼睜睜地看著夏軍不斷接近,不如拉動手中的弓箭,至少在臨死前能僥倖拉個墊背的。

    開始還是有組織的發射弓箭,三發過後,夏軍已經非常接近,宋軍的弓箭有些凌亂,雖然也接受訓練,但他們畢竟不是專門用於格鬥的部隊,在臨陣上不能和禁軍重裝步軍相比。對付幾千夏軍前來襲擊的馬軍倒好說的過去,數萬馬軍的衝擊,從氣勢上就令這些不曾直接接敵的部隊膽寒,何況弓箭臨陣三發而止,比不上禁軍步軍裝備的神臂弓與床子弩犀利。

    在前面督戰的雲騎侍衛大軍都指揮使司知雜事朱聰,眼看夏軍逼近,軍陣鋒面將吏已經有些自亂陣腳,不禁焦急萬分,他深知這支雜牌軍不是夏軍馬隊的對手,對他們並沒有抱多大期望,但敵軍未到陣腳先亂,無異於自取滅亡。

    「鎮定——鎮定——不要慌張,在車上刺死他們——」他大聲呼喊,但他的努力收效甚微,戰場上的嘶喊聲湮沒了他的聲音。

    令狐顯的部隊不負所望地衝到了宋軍左翼鋒面,所部馬軍傷亡亦不算太大,面對軟柿子,夏軍士氣亦是高漲,嗷嗷地拚命衝擊宋軍軍陣。

    在轉運車之前,兩軍展開了激烈搏殺,夏軍馬軍的衝擊勢頭雖然被暫時擋住了,但夏軍不斷以重械攻擊轉運車,宋軍在車上車下拚死抵抗,雙方絞殺成一團,不斷地有人慘叫倒下,在戰馬的嘶鳴聲、將吏的喊叫聲中,雙方還是擁擠在一起拚死廝殺。

    雖然這群雜牌部隊拚死抵抗,使衝上來的夏軍遭到比衝鋒時更大的傷亡,但他們的抵抗顯的頑強而又無力,許多沒有盔甲的雜役和僅有皮甲防護的鄉軍與身披重甲的馬軍廝打在一處,他們的刀不是最精良的,很多時候根本無法砍透夏軍的重鎧,唯有撿起夏軍的兵器和夏軍作戰,很多悲壯而又無奈的壯舉一點又一點地發生、湮沒、再發生、再湮沒。

    宋軍前方堅持沒多大一會,整個軍陣被一點有一點地壓縮,軍陣中被夏軍馬軍突入,如同一個遭受鐵錘重擊的石塊,一層又一層地被削薄、碎裂,整個軍陣已經呈現出崩潰的跡象。

    朱聰在幾十名中軍衛卒的保護下,死戰不退,和夏軍湧向前來的馬軍激戰,當他手刃了六七人後,卻冷不防被一把狼牙棒集中鐵兜,鮮血與腦漿頓時崩裂而出,整個人哼都沒哼一聲,重重地撲倒在地上。做為侍衛大軍都指揮使知雜事,他是禁軍高等武官,正因為此,他有幸成為伐夏之戰中陣亡級別最高的一員武將,而早先的張嚴被定位在伐夏之戰開始之前。

    邵興看不清前面發生的戰況,只能從急腳子不斷報上戰事上,得到前鋒交戰的情況。對於夏軍即將突破前軍,他並不在意,他原本的目的就是以前軍做為第一批犧牲對象,瓦解夏軍衝擊力,再用後面馬隊的強大突擊力,迎面給這群叛羌重重狠狠地一擊。

    有的時候,必須有人為全局作出犧牲,輜重轉運部隊和鄉軍,自然而然地成為第一批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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