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興慶府做為夏國都城已經有百年歷史,其外城四周約一十八餘裡,東、西倍於南、北,為人字形佈局,長方形的城池。在李元昊統治後期,由於擴建城池時,受南北兩方湖群的限制,只能橫向發展,並且因遷就地勢而呈朝向為南偏西的城市方位。外城周圍開挖護城河闊十丈有餘,溝通城內外渠溝水系;又從不同方向引渠水入城,作灌汲水源和充盈宮苑水面之用。
做為一個國家的都城,在城市建築上無不借鑒於唐都長安、宋都開封的規劃佈局。特別是在城市命名、都城事務管理機關、城門和街坊名稱上,都有直接淵源或借用之處。城有南北各二門,東西各一門,門上有城樓建築。城內街坊呈方格形系統,一般居民密集分佈於數十個街坊之內;雖然地處西戎,作為皇家統治與生活中心,城中有一定規模的宮城建築,宮室殿宇,官廳衙署,還有為皇家服務的手工業作坊及龐大的兵營和倉庫。城西北建有避暑宮,西部賀蘭山東麓營建離宮、佛祖院、五台山寺、皇帝陵園,城東十五里的黃河岸畔建高台寺及諸浮圖。
正當橫山戰事正酣,東西風雲際會之際,興慶城內戒壇寺內高僧雲集,宰相斡道沖和**公濟等夏國王公大臣多集於寺內,由皇太子李仁孝與晉王察哥、舒王李仁禮三人為首,為皇帝李乾順做法事以消除病患、祈福延壽,外面衛戍軍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內外嚴加警戒,防止不法之徒打擾法事的進行。
興慶府坊間已經開始傳開,皇帝李乾順病勢不輕,太醫院的太醫們已經束手無策,甚至連最受寵愛的任皇后亦是前往戒壇寺祈福一日。而傳言夏軍在橫山攻戰不順利,宋朝又在陝西集結數十萬大軍,馬上就要沿著當年進攻的路線大舉征伐了,無疑加重了百姓們的惶恐不安。
在祈福儀式告一段落後,李仁孝獨自一人坐在禪寺的佛塔下靜思,如今的局勢他可謂是勢若觀火,李乾順本已經病入膏肓,且聞橫山戰事不利,日夜不安,以至於病情日益加重。御醫雖語焉不詳,但還是在支支吾吾中承認已經回天乏術,但就是時間問題了。
他生母曹氏是漢人,而李仁忠、李仁禮的母親都是黨項大族女,他們擁有強有力地爭位本錢。李仁忠領兵在外雖說不佔優勢,但李良輔並非他的親信,誰能料得李良輔不會聯合李仁忠在外對抗自己。至於李仁禮是黨項仁多氏女所生,很得李乾順喜愛,平日裡雖閒散清靜,但在皇位之下,總不會望而卻之,畢竟人心是有貪慾的,眼看皇位在前有誰能不動心思。真是多事之秋,做為皇太子,他非常明白時下的局勢,毫不客氣地說夏國已經到了危崖之畔。
此番進攻橫山,他一開始就反對,因為他看到宋朝已經今非昔比,前些年,夏軍利用宋朝被金軍打的騰不出手來之際,在收復政和年間失地,還是損失慘重。如今在他看來,李乾順竟然仍執迷不悟,勞民傷財,在橫山與宋朝打攻堅戰,難道真是病的糊塗了不成?一個小國怎麼能和一個龐然大物打持久攻堅戰。宋軍在橫山堅守不出,其西侍軍毫無增援的行動,反而在南、北、中三個方向集結數十萬大軍,形成對興慶府的三面夾攻,明顯是要對興慶府展開大規模入侵,雲澗城不過是拖住二十萬夏軍的一顆棋子,宋朝的真正意圖是謀收曲靈夏之地。
昨日,他與晉王察哥私下議論半天,他素來敬重這位素來有謀略著稱的叔輩,尤其是在軍事上,非常看重察哥的建議。當他問及當下國策局勢,察哥毫不避諱地挑明,宋朝集結大軍於陝西六路延邊,意圖非常明顯,那就是宋朝已經在恢復元氣之後要拿夏國開刀了。夏國應對之策當速速撤出攻打雲澗城的大軍,集結重兵拱衛祥佑、嘉寧、靜塞,卓囉南、西壽保泰五大軍司,加固城防、多設堡寨、堅壁清野,以備宋軍大規模進攻,繼續進攻雲澗城,只能是徒然消耗實力,把二十萬大軍置身於一個進步能進、退無法退的尷尬死地,國家不能全力應付宋軍即將發動的攻勢。察哥在最後,又憂慮地吐出北方草原的乞顏和克烈部亦是蠢蠢欲動,不斷騷擾白馬強軍司、黑水鎮燕軍司等北方邊地,這些蠻族似乎有南下之意。
他感到夏國已經處於極端危機的時刻,探報得到宋朝以重臣唐格總攝前方事務,西帥曲端更是夏國第一勁敵,據說為保證陝西後方不被金國襲擾,南朝第一重臣王澤親自坐鎮汴梁,節制兩大宣撫司和侍軍司的延邊防務。而派去聯絡金國的使臣不無失望地發回塘報,暗示金國最有實權的都元帥完顏宗弼,對舉兵南下分散宋軍兵力的請求並不感興趣,反而徘徊兩河,饒有興致地觀望兩國戰事,而且金軍在西京路的兵力明顯增加,大有趁火打劫的意圖。屋漏偏逢陰雨天,李乾順又一病不起,眼看大行在即,各派勢力無不暗中準備,造成國內潛在的危機。
正當他有感前途暗淡之際,傳來李仁禮的聲音,「兄長原來在這裡……」
李仁孝笑著起身,道:「三弟來了,前面怎樣了?」
「兄長還在這裡歇息,宮中中使到處找你。」李仁禮快步走到李仁孝身旁,急匆匆地道:「父王宣召兄長速速入宮。」
李仁孝心中一凜,臉色微微一變,李乾順病危,隨時都有可能駕崩,每一次召見都有可能是宣太子入宮監國,對於某些人來說,這不是他們所樂意見到的。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李仁禮,徒然間對李仁禮產生莫大的好感,臉面上破例閃出溫和地笑容。
當李仁孝匆匆地趕回宮中,還未入李乾順寢宮,迎面遇到出來的皇后任氏,任氏的年紀雖只有十七,比他稍長一歲,但礙於庶母禮儀,只得行晚輩禮問候。
任氏原本貌美如花的容顏,也隨著這些日子的操勞顯的有些憔悴,她待李仁孝行禮後,柔聲道:「太子不必多禮,陛下久等太子不到,支撐不住,已經睡下了。」
李仁孝一怔,脫口道:「那兒臣就在寢宮外守候父皇。」
任氏柳眉微蹙,含著無限憂鬱地搖首道:「陛下不知何時才能醒來,太子也操勞多日,還是快回宮歇息吧!」
李仁孝一怔,他明知任氏是好意,但李乾順隨時都有駕崩的可能,他必須盡可能力留在宮中,且今日忽然召見必有要事,那裡有心思回去。但有些話亦是不能當旁人之面說出口,何況是皇后,他面色微恙,尷尬地道:「母后連日勞累,才剛剛回宮,又來侍候父皇,得便正可歇息片刻,兒臣在這裡守候,以便父皇傳諭。」
任氏愕然,旋即好像有些領悟,那雙水靈靈卻有些疲憊地眸子,含有無限憂思地望著他,說道:「那太子在偏廳內歇息……」
正要說話間,一名黨項女官快步出殿,抬頭看到李仁孝,喜道:「太子到了最好,陛下方才睡下,又突然轉醒,急著要見太子。」
李仁孝心中一喜,正待要移步入殿,猛然感到不妥,忙道:「母后,父皇醒來,母后是不是要進去探視?」
任氏倦意濃濃地破唇一笑,柔聲道:「陛下召見太子,必有要事相商,太子還是快快進去吧!」
李仁孝亦不再多說,與任氏告罪後,匆匆進入大殿。
李乾順已經半躺在龍床上,花白的頭髮披散、雙頰深陷、雙目無神,容顏枯槁,一眼看去便是大限將近之人。
「兒臣拜見父皇——」李仁孝眼看李乾順模樣,心下一酸,忍不住淚水在眼中打轉。
「是太子啊!」李乾順雖然動作遲緩吃力,但說話倒還算是順暢。
「父皇但且休息,不久自然會龍體康健……」李仁孝聲音有些哽咽。
「你是太子,國之儲君,未來的皇帝,豈能有此婦人作態。」李乾順順了順氣,接著道:「這些時日橫山戰事如何?」
自從李乾順病情加重,邊事都交給察哥、斡道沖二人處置,也能讓李仁孝熟悉這些重臣,盡快介入國事,但軍國大事,他還是偶爾問及。
李仁孝避重就輕地說道:「據李良輔塘報,目前進展頗為順利,雲澗城不日可下,父皇可安心靜候數日,不日既有佳音傳來。」
李乾順淡淡一笑,無神地看著李仁孝,生硬地道:「恐怕事與願違!」
李仁孝一驚,道:「父皇何出此言?二十萬大軍拿一小小雲澗城,不過是易如反掌。」
「說說朕在此艱難局勢下,進攻橫山的用意?」李乾順並不理會李仁孝說什麼,反過來拷問似地反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