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葛榮眼看著約二十餘名班直侍衛正在向慈寧殿跑來,他立即明白自己已經失敗了,銳氣已喪,招式破綻露出,被封元一刀劃破手臂。
「哎喲|——」一聲,短刀落在地上,整個人鋃鐺退了五六步,右臂鮮血直流。
班直侍衛已經趕到,叛亂班直就這幾個人,而且人人身上帶傷,片刻就被擊的步步後退,兩人死在刀下,剩下的人被圍困起來,他們已經個個面帶驚恐不安之色,眼中充滿了絕望的神色。
封元收起短刀,面帶譏諷地問道:「葛榮——你也是班直中地位不低的軍將,眼看過幾年就會外放殿前司成為鎮統制使,何苦作此大逆不道的滅族之事!」
葛榮仰首狂笑道:「封元,你莫要小人得志,今日你算是立了一大功,明日說不定你會比我死的更慘——」
封元臉色稍稍一變,旋即冷笑道:「是嗎?但今日死的卻是你和你的宗族,還不速速俯首就擒。」
葛榮高聲罵道:「有種就過來給爺爺來個痛快,莫要做小人姿態。」
「你想痛快?」封元淺淺笑道:「那就得說說誰是幕後主使,倒能給你個痛快,不然的話千刀萬剮是少不了的。」
「王澤是主謀……王澤是主謀」葛榮陰森森地笑了,他的笑聲越來越大,高呼道:「可惜某辜負王相公美意。」
「住口——」封元見他臨死還要拉上王澤,這可不是小事,雖說朝廷中肯定沒有重臣會相信,但傳了出去必然會在民間引起口舌,成為日後人們心中的一處芥蒂,他當真是惱怒非常,當即呵斥道:「將死的逆賊,還要含血噴人,當真要千刀萬剮,來人——把這幾個逆賊拿下,閉口、解牙。」
「且慢——」
正待班直侍衛要上前爭功之際,傳來一聲含有怒氣的叫喊聲,封元轉首一看,正是王澤快步走來,忙作揖道:「葛榮這賊廝鳥叛亂,又在含血噴人,請恩師示下?」
王澤走到近處,冷冷地道:「福寧殿與慈安殿那邊如何?」
一名班直將虞侯道:「相公、已經有兩隊人馬趕往福寧殿與慈安殿。」
「嗯——」王澤點了點頭,終究是鬆了口氣,暗叫侍衛來的及時,朱影這邊沒事,看來皇帝和皇后那邊也是平安,眼看著血流滿地的情景,令他膽戰心驚。想想萬一救援不及時,朱影現在的情形?他的火氣一下子竄上來,厲聲道:「葛榮,你也是班直世家、大好前程,緣何做下大逆不道之事?」
葛榮摸了一把手臂上的鮮血,用舌尖舔了舔手上的血污,裂開大嘴陰森森地笑道:「王相公真是會做好人,只可惜今日未能殺了老妖婆與你這對禍患,蒼天不公啊!」
王澤聽他罵朱影是妖婦,心中大怒,怒極反笑道:「蒼天不公?若是任由你等亂臣賊子,恣意胡為,那才真是蒼天不公……」說著,他心中微動,剎住笑容,溫言道:「不過你也沒有理由犯下此等禍及宗族的大逆,只要你說出幕後主使,本相可向你擔保,為你葛家留下一後。」
這個條件頗為誘人,能保留一條血脈,對於任何處於滅族絕望中的人來說,不吝於九天甘露,很難拒絕這個條件,當場便有一兩人面露猶豫。
「哈哈……」葛榮狂笑道:「既然做下這等大事,相公以為單憑你一二句話,便可驅使我等弟兄?」
王澤雙目冷冰冰地等著葛榮等人,忽然淡淡地淺笑道:「當然,既然走上這一步,相信你們要麼拿宗族存亡做賭注,要麼事先已經有了安排。」
「可惜天不於我!」
「不要跟本相說這些廢話,再問你一次,幕後主使倒底是誰?」王澤的聲音更加冷酷,毫無半點感情,當他看到一名叛亂班直渾身哆嗦時,心下已經有了主意。又恢復了一絲笑容,平淡地道:「本相再承諾一次,只要你們中任何一人說出來,本想擔保為你家留一條血脈,絕不食言。若是爾等執迷不悟、頑抗到底,只能為他們而滅九族,不值、不值啊!哦——或許爾等家眷已經隱匿,但不要低估朝廷懲治叛逆的決心,哪怕是他們逃到天涯海角,朝廷也要將他們族滅,絕不容一人逍遙法外。」
王澤的語氣雖然是淡淡的,但其中蘊含的殺機卻是冷酷無情的,任何人都能聽出這話背後令人不吝而寒的殘酷,滅九族決不放過一人,使叛亂班直人人膽寒。
一人猶自顫聲不已地頑抗道:「朝廷能在燕山捕人不成?」
「燕山——原來如此,果真將後路留下。」王澤眉頭一挑,不屑地笑了笑旋即有沉聲道:「不是還有職方司嘛!這些北面使臣會把事情做的很利索,不過相信女真人亦不會為這區區幾個賤民,而拖延歲賜,你們想的太簡單了,可笑、可笑之極啊!」
話聲方落,葛榮等人的臉色當即就變了,因為王澤的話說的很明白,金國絕不會為了幾個叛逆和宋朝鬧下彆扭的,只要朝廷鐵了心拿人,金國自然會主動出手幫助。
「王相公——下——下將願說。」
王澤顧盼一笑,終於有一名叛亂班直的將虞侯軟了下來。
「你這廝……」葛榮驚怒交加,揮拳就打了上去。
那名將虞侯下意識地向後退去,手中的到直直砍去,不想竟然將葛容左臂砍的只連了一層皮肉,痛的葛容當即翻倒在地,嚎叫不已。
王澤厭惡地看了葛容一眼,指著將虞侯道:「你棄刀過來,其他人押下去。」
葛容重傷,其他幾人早已是驚弓之鳥,在班直侍衛虎視眈眈之下,他們老老實實地拋下兵刃,任由人把那他們押下去。
王澤冷眼看著這名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地將虞侯,不知為何忽然從心底又有些可憐他,這是每次看到弱者都會泛起的異樣地同情,這會亦不例外。他看了看封元,慢慢說道:「子初,讓班直們嚴守門戶,保持內外廷通暢。」
封元點了點頭,收起短刀,揮手道:「你們左右巡視,嚴守慈寧殿外面。」說吧,他還是緊緊站在王澤身旁,手握刀柄,緊緊盯著跪在地上的將虞侯。
王澤並不以為意,面對這名將虞侯,輕聲道:「放心,無論你出於什麼目的,本相已經決意為你留下一條血脈,至於你還是快說吧——」
正當形勢發生逆轉之際,在慈寧殿內,朱影已經聽到了傳報,知道王澤已經到了殿外,緊張地心情遽然放了下來,當王澤一個人進來後,她立即屏退左右,在閣子內撲在王澤懷中,嬌軀仍是顫抖不已,一副小鳥依人的憐人模樣。在王澤細細地安撫她,溫言細語良久後才令她展開笑容。
「一會他們就要來了,不要被看到,我先給你說點事。」畢竟在慈寧殿中,外面還很亂,王澤感到有些緊張,這個時候隨時可能有大臣趕入宮中,趙諶更有可能直接闖進來,要是被他們發現那個就出大漏子了。
朱影用繡帕拭了拭淚水,鬆開王澤道:「什麼事?這麼緊張作甚。」
王澤搖了搖頭無奈地道:「這個時候,人多眼雜,還是快給你說事,福寧殿不能不去。」
「對啊——」朱影驚道:「不知福寧殿那邊怎麼樣了?官家……」
「沒事的,這幾個逆賊就是衝著你我而來,不會對官家有任何威脅!」
朱影仰望著王澤,一雙烏亮地秀眸中儘是驚愕,王澤的話對他來說,其震驚程度不亞於第一次知道王澤的身份。當她聽王澤大概地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她那張俏臉上的神情顯的尤為古怪,目光中透露出來的傷痛,幾乎是令人感到絕望的眸子!
「沒想到後果竟是這樣,幸虧今夜僥倖、實在是太僥倖了,不然真是不堪設想,不堪設想啊!」
王澤無奈地笑道:「我也沒有想到,不過這樣也好,總算是除去了你身邊的定時炸彈,今後在宮中也能睡個安穩覺了!」
朱影幽幽一歎,又重新依偎在王澤懷中,她毫不理會王澤那無力的掙扎,悠然道:「這也太難為你了,為了我你犧牲了很多。」
王澤苦苦一笑,猶豫再三後,用手掌輕輕撫慰朱影的後背,柔聲道:「既然走到這一步,何來難為二字?咱們兩人從前世就注定今生的風雨同舟,再說這些話就生分了!」
「你說的對,這裡說話委實不便,過幾日行宮裡相會,我們再細談。」朱影幾乎是貼在王澤的耳邊用蚊聲輕輕地耳語。
王澤愕然之見,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在他離開慈寧殿後,還是在權衡自己到底當如何自處?但他明確地否定了和朱影單獨相處,現在已經不能再出任何紕漏了。
日子過得可真快,節氣已是秋分,汴梁城外柳慧如的香居前,一案香果、一杯葡萄美酒、三柱青煙繚繞的香灰,王澤一個人默然盤腿在碑前,久久地發呆不語。
李墨涵站在遠處,不斷地來回度步,神色間已經稍有焦慮,輕聲道:「不知恩師還要呆上多久,都快一個時辰了!」
王安瞟了他一眼,陰沉著臉道:「大郎這就等不住了,相公與柳大家情誼豈是區區一個時辰所比?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李墨涵白了王安一眼,道:「恩師受命北上,理應先進城中,怎可再次盤留多時,讓宣司、留守司和開封府諸位大臣久候。」
王安說不過李墨涵,他不知可否地道:「就再等等吧!」
原來,朝廷在對西夏用兵之際,為協調陝西與沿河攻守,由范宗尹倡議派遣重臣駐汴梁,總捏兩大侍軍司之間事務,並負責陝西、沿河與朝廷之間的聯絡,交辦朝廷意圖。此議一出,立即引起大臣們的辯論,朝廷中有人認為兩大宣撫司與侍軍司,足以應付方面重任,何況又設置專門負責西夏方面事務的川陝西面宣慰處置大使,再設差遣恐開日後不便先例。
但趙諶卻意外地贊同在朝廷與陝西、沿河之間,設立一個臨事衙門,但其職責不在於節制西征事務,而是專門負責調度對陝西和沿河對河朔與河東的防務,簡單地說就是節制兩大宣撫司下設的三個制置司防備金軍。
李綱意外地舉薦王澤擔當大任,趙諶立即降旨王澤剋日北上,以備陝西大軍出征之後朝廷對金國的防禦。朝野普遍認為王澤絕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朝廷,去做這份出力不討好的差遣,看著別人建功立業,自己卻在沿河守著關防打發日子。還不如在朝廷內,即可享福、又可便利掌控即將進行的地方官制變革。
但王澤卻大出人們意料之外,毫不猶豫地接受了朝廷的任命,並奉旨以最快的速度從殿前司調撥八千精銳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