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歷史軍事 >

第三十一卷 歲寒松柏肯驚秋篇 第八章 文 /

    第八章

    趙柔嘉淡淡一笑,道:「王叔宅心仁厚,不願妄斷大臣,令人深感折服,然防人之心不可無,如今相重君輕,此為天下有識之士共知,與其坐以待斃任由別人行王莽、曹氏之事,不如奮起一搏,或有希望!」

    趙構聽趙柔嘉越說越露骨,禁不住暗自歎息,僅憑這兩個不足雙十的毛孩子,對付老辣的王澤,他方才點燃的那一點點別樣的期望,又憑空消減了幾分。任憑著趙柔嘉說話,他目光游離它處,思緒紊亂異常,他的心事已經從思慮趙柔嘉行事的可靠程度上,轉到了如何在如何脫身事外,暗自考慮自己在此事上如何調整介入的程度。

    趙柔嘉雖機敏聰慧,但畢竟缺乏經驗,無法揣測出她這位王叔真正的想法。在她看來,趙構做為行朝所餘唯一的近支親王,平素裡小心謹慎、絕不涉及朝廷事務,但在皇權大是大非上,絕不會有半點含糊,定然會為家族盡心盡力,畢竟他的地位與皇家不可分離。一旦自認為說動對方,又認定趙構乃至親,缺乏政治鬥爭經驗的她把底牌幾乎都亮了出來,讓趙構有了一個可權衡的餘地,又使自己全然沒有退路。

    在她離開趙構府邸之前,滿意之餘請趙構待她向吳郡君致歉。

    趙構在送走趙柔嘉後,吩咐下去來客一律不見,自己獨自將自己在書房內,便是吳郡君前來問候,也被守在門外的心腹家將擋了駕。

    就在朝廷暗流洶湧,各派勢力都在暗自準備伺機而動的時候,杭州卻是一片繁華昇平的景象,毫無行在詭異變幻的氣息,大家都在為錢而奔波紅塵,誰有那個閒心思管旁人閒事。

    由杭州與明州出發的海外遠征大軍已經先期出發,在張雲仁臨行時,王詠翎、王直、聶諾等同門與杭州官員、名流為他送行。由於數萬大軍陸續開拔而去,杭州的侍衛水軍專用港口內的軍船所剩不足三層,王直趁機上書朝廷,言貿易日增、民用港口不敷使用,在民港擴建之前,請借用軍港一部分給民船泊錨。儘管有人反對民間使用軍用港口,但在遠征大軍歸來之前每年可增收停泊費用和其它稅收數十萬貫,在巨大的利益前沒人跟錢過不去,戶部首先響應,隨後是工部等衙門,最終得到朝廷的許可。王直的辦事效率很強,他的支賣司立即聯繫市舶司掛下的進出船只得到妥善安置,海商們的抱怨要等候很長時間才能進港的言論,得到一定程度緩解。

    「王相公秉政,實乃利國惠民也!」史浩面對東南經濟火爆般地上升,禁不住發出了由衷地感慨。自從他來到鳳凰山書院,王澤的書信早在他之前到來,他沒有提王澤,王詠翎亦是沒有提書信事,二人一見如故,自然史浩被聘為教習,月資十貫,二人幾日來閒暇便在一起討論時局,不亦樂乎。

    史浩多日來,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潛心觀察時政,對王澤的施政,大為感歎,在與王詠翎等清談時,發出了自己的感歎。

    王詠翎卻面色怡然,目光中卻有幾分流離,他初見史浩,二人攀談頗為相得,這日他陪伴史浩遊覽杭州後,在書院散步之時,史浩的感歎令他有幾分彆扭。

    王直卻另有一番滋味,自他升任支賣司同領事務後,隱然有當年王澤陞遷之勢,一些趨炎附勢之徒甚至拿他的陞遷差遣與王澤當年相比較,雖然表面上一笑了之,但他暗自志得意滿、高興非常,他深知王澤看重海事,自己如在支賣司做出一番事業,別人渴望不可及的都事堂的金光大道,對他而言卻是一片坦途。史浩稱讚王澤治政,亦是肯定了他在杭州的政績,這代表士人的見解,豈能不令他感到快哉!」當下得意地笑道:「某掌東南職事日久,亦不能體會恩師經世之略,利國惠民不能盡然爾!」

    王詠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王直,目光淡若止水,嘴角卻摸過一抹莫名其妙地笑。

    史浩見王直說自己不能盡王澤之意,不禁訊問道:「何以為然?」

    王直笑道:「利國惠民分上下,直翁兄所言不過小政而已,君不見遍地工坊,千帆靜波嗎?東南一路財富數倍於陝西六路,這是實實在在的錢糧,國之本就在於此。在下可以斷言,十年後朝廷的稅賦將數倍於元豐年間,此亦不須增添苛捐雜稅、搜刮生民,功在千秋,利傳萬世。」

    史浩一怔,他雖然能領悟王澤的海外經略一二,但在他內心深處還是希望朝廷回到他理想中的農桑為本的時代,王直所言俱是工商之利,非他所願看到的。

    「東南諸事就不必說了,此番三師兄從征海外,正是為國朝謀利而去。三佛齊分國,威懾四方,使南海盡歸國朝掌控,搏諸國之利供給中國,此對於百姓來說,是為仁也!直翁兄或許不知爪哇黃金之盛,但黃金、白銀對於朝廷的意義定然能夠洞曉三分。」

    史浩心中並不以為然,王直所言在他看來牽強附會,除國內經濟尚可說是前些年王學中提出的『實業富國』,後面一段話,完全是赤裸裸地掠奪他人,表面上說的卻又冠冕堂皇。他饒有興致地品味王澤與幾日來所接觸的王門子弟,感到他們身上有一股令他說不上來的活力,這些人思維活躍、做事圓滑之餘又不失進取,蔑視儒家所唱仁義,卻又凡事都都表循聖人之道,當然王詠翎在他看來,與其他人還是有所不同。委婉中毫不避諱地言海外征戰之利,孔門中人心底明白,絕說不出來。

    「國朝萬里疆土,物產富足,只須循聖人德政,休養生息、積蓄國力、來日北伐燕山,何須揮師萬里之外的蠻瘴之地,與人爭利。」史浩仍舊是堅持自己的觀點,著眼於農桑而論。

    不僅王直對他的論調不以為然,便是王詠翎亦是不能苟同,雖理念與王澤不盡不同,但畢竟受王澤學術影響,對工商有了一定程度的認識,幾年來在杭州看到工商對社會帶來的利益,更加使他陷入自我矛盾中,在王澤學術與孔門學術之間掙扎。

    卻聽王直說:「為公謀利乃大仁大義也,夫子稱管子何其仁、何其仁,今朝廷銳意取事,去海外物產補中國之不足,又非肆意妄為,征伐三佛其不過為清靜海道、護衛海商貿易、保護蠻夷小邦,樹天朝在南海之威德。南面敬服、道路通坦,南海木材、金漆等物將不斷流入,中國之絲綢陶瓷可換取西方金銀,此一本萬利,國人受益、國家受益事

    ,何樂而不為之?」

    「萬里征伐,所謂此舉?」史浩敏銳地抓住王直避諱的征戰,遠涉重洋征討海外,倒底應不應該?當然這是以儒家理論為質疑點,儒家觀點是以德服人,非肆意征伐蠻夷小國。

    王直淡淡地道:「經濟乃國本、國本為治政、征伐不過是治政的延續罷了,無所謂是何舉動,大凡征伐都是為治政所用,究其內裡,不過是為國人爭取營生而已,我倒是覺得老莊、申韓之學,為治國大善之法。」

    他並非對儒家學說不屑一顧,而是不滿今世儒者那些陳舊說辭,天理為何物?人欲如何限制?自深研王澤的政治學冊子,加上多年與商人交往,對二程的學術很不以為然。

    史浩詫異地道:「願聞教誨?」

    王直哈哈笑道:「不敢、不敢,直翁兄乃我輩才俊之士,小弟豈敢班門弄斧。然弟以為夫子學說取世間萬象,內涵樸素、貴在真誠,自告子、孟子之後,儒學分流,各家眾說紛爭、搏正統之名,而喋喋不休,孟子取善、荀子取惡,此成為將夫子之道分而取之,各取所需罷了。二師兄當知恩師所傳社會之學,解人性人倫,取告子之『人性如揣水』,融荀、孟善惡,世間事本是兩面,如太極之說,正反相容無取善絕惡之分,天下紛嚷不過是名利二字。」

    「今治政亦是如此,斷不可用防川之法,應循人之性,循循善導,或以義、或以利,隱惡揚善,國方可大治!」

    王直一凡論斷,不言而喻是為王澤施政做了他自己的維護,何況他本人就是這種政策的擁護者,甚至有些事情上,他的觀點和手段要比王澤還要激進。

    史浩心中有些不悅,荀子倒還不以為介,王直的言論直指亞聖孟子,這是令一名正統儒者不能接受的,儘管他不是食古不化的人,礙於自己是客席,王詠翎在場,又不好發作。於是,硬生生地道:「亞聖取善,原本是治天下、歸一統、絕紛爭的善道,故得以享配孔廟,正之賢弟雖是高論,但未免過於偏挬。」

    王詠翎雲淡風輕地笑道:「正之果然得恩師真傳,經世治政之法反掌得其精髓。」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