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王安率兩名護衛,闖入人群,護住林月姐和周碧如,由於鬧市之上,護衛雖配有腰刀,但誰也沒有拔出來,只是緊握刀柄目光緊緊盯著對方惡奴舉動。
幫閒看看對方只有三人,己方有五六人,於是裝了壯膽,呵斥道:「哪裡來的漢子,竟然敢壞我家萬俟公子的好事,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萬俟艾不想這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竟然會有幫手,不覺一怔,不知如何說是好,他倒底是官宦人家的子弟,看到來的三人打扮像是大府家丁,不覺心虛了幾分,畢竟行在乃朝廷廟堂所在,高官顯貴比比皆是,有些人還是他惹不起的。
「你這死鬼,怎麼現在才來,害的夫人平白受辱。」周碧如當萬俟艾如無物,倒是指著王安鼻子一頓好罵。
別看王安是王府中地位頗高的人物,就是行在一般官員見了也要禮敬三分,但遇到周碧如卻矮了幾分,忙地陪笑道:「兄弟們走的口渴,吃了杯茶,這不是來了嗎?」
「看看這些人,還不趕緊給我打發了,莫要驚嚇了夫人。」
王安諾諾應承後,轉身像又變了個人似的,瞪著萬俟艾,冷笑道:「這位公子,今天的事就到此為止,請自便吧!」
萬俟艾見這人架子很大,摸不清對方來路,在行在這百官雲集的地界,是非常忌諱的事情,誰知道哪天平白地得罪了京朝大臣,他決定再冒險試探一下,畢竟這白衣美人讓他太眼饞了,平白放過太可惜了。當下顯露無賴本色,傲然道:「你是哪個府上的,懂不懂規矩,本公子看兩位女眷行走街面,恐有歹人,故而相送,別無他意。」
王安不想他會這樣做答,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
周碧如高聲道:「順天府推官萬俟溱家的哥,方纔還大言不慚什麼相公,也不看看他一個從六品的俗務官,也配稱道相公。」
相公本是對執政大臣的專稱,但自哲宗皇帝後,官場稱呼限制逐漸鬆弛,就是一個小小知縣,也被人稱之為知縣相公,就不消說南京順天府推官了,民間早已習以為常,但她此時說出這話明顯是在眾人面前出萬俟艾的醜。
萬俟艾肥臉頓時沉了下來,尖聲道:「小娘子好個伶牙俐齒。」
王安倒底不想把事鬧大,他非常明白目前是非常時期,王澤不能再有它事纏身,今日能躲過去就躲過去,盡量不要招惹事端,以免被御史風聞王邸家奴仗勢欺人等等的彈劾。當下,拱手笑道:「或許是在下誤會了公子好意,在下這裡先謝過公子,就不勞大駕了。」側首又給周碧如使了個眼色,道:「碧如,侍候夫人先走。」
「哦——夫人咱們先去車上。」周碧如會意,馬上拉著林月姐要走。
「要走,沒這麼容易,你這小娘子直呼家父名諱,本公子今日輕易放你,豈不是壞了名頭。」萬俟艾見王安聽了自己家世後,換成一張好臉,要息事寧人,認定他們不過是富戶的家眷,沒什麼了不起,遂生歹意。
他們都沒有注意不遠處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正在向文樓這邊馳來。
「難不成今日萬俟公子要留在下去文樓吃酒?」王安毫無懼色,他知道以身後兩名護衛武藝,遇到江湖上的高手縱然不成,但打這幾個平日裡欺軟怕硬的奴僕,還是綽綽有餘的。
萬俟艾一張肥臉漲的透紅,一揮手,道:「給我拿下,莫傷了小娘子。」
「保護夫人……」王安實在忍不住壓在胸中的惡氣,在他一聲呵斥下,兩名護衛都拔出腰刀,與那幫惡奴對峙。
兩撥人正要打起來,卻見圍觀人群閃開一條路,那輛馬車停在他們幾人身邊,車內傳來一個嫵媚悅耳的聲音:「我倒是誰在我文樓附近擾事,原來是萬俟公子啊——」
這個柔美的聲音如同九天玄女的玉音一般,只見萬俟艾彷彿換了個人似的,臉上的肥肉笑的直哆嗦,向著車子深深作揖,色迷迷地笑道:「在下不想阻了文大家芳駕,罪過、實在是罪過啊——」
「格格……萬俟公子倒是為知趣的人物……」清麗的笑聲中,一位高冠長梳、身穿艷麗蓮花裙的絕色美人掀簾下了馬車——正是文細君。
萬俟艾一雙色咪咪地小眼睛迅速掃了下文細君精緻裝扮的俏臉,還有那高聳的胸部,偷偷嚥了口唾液,再次施禮道:「在下見過文大家。」
文細君看他那副色中惡鬼的模樣,蹙了蹙眉頭,細聲道:「別跟我這一套,有哪位又冒犯萬俟公子了?」言語間,透著調侃式的譏諷。
萬俟艾便是再蠻橫,也不能不顧忌文細君的勢力,朝廷中王公貴族,執政大臣又有幾個不是文樓的常客,單單一個王澤就是一個跺跺腳,也能震死他的主,有了這些後台的文細君可不是他能得罪起的。他眼珠子轉了幾轉,顫抖著一臉肥肉笑嘻嘻地道:「無事、無事,但此區區行路小事,驚動芳駕,他日定當負荊請罪。」
文細君感到一陣噁心,負荊請罪,虧這個惡少想得出來,她懶得理會,待看被欺凌的人是哪個的時候。
王安見文細君來了,他心下暗喜終於可以免去這一架了,當下快步搶上去,上前施禮道:「小人見過文大家。」
「王安,是你——」文細君定睛一看,周碧如護著一位麗人被兩名護衛擋著,頓時明白怎麼回事,她同情地瞟了萬俟艾一眼,暗道:『活該你廝倒霉,你這廝誰不惹,偏偏惹上王澤府中人。』
當她輕挪蓮步,走到周碧如身前,看到了還在驚秫之中的林月姐,當即就為她的美色所讚歎不已,頓時又翻出濃濃的醋意,王澤府邸中有一位外人從未曾謀面的內室妾侍,她早早就已經聽過了,但一支未曾謀面,當然王澤並不讓她相見,幾次向王澤旁敲側擊地探問,也沒個結果。今日,咋看這婦人姿色,還有王安、周碧如夫婦護衛她的陣勢,當即斷定眼前的這位絕代鉛華,十有**就是傳言中的茹夫人。
「碧如,這位是……」
「婢子見過文姑娘——」周碧如當然明白文細君的地位,別的不要說就是她與王澤之間的關係,也足以讓他們這些家人把文細君看做半個主子,當下不敢怠慢,忙大方地淺淺萬福,道:「這位是府中的茹夫人。」
自己的論斷得到進一步證實後,文細君的醋意再次大增,但臉面上仍然掛著笑容,拉著林月姐的玉手,笑吟吟地道:「原來是久聞芳名的茹夫人,難得王相公放夫人出來,這可是不曾見過的事兒。」
林月姐臉頰微暈,她深居簡出豈能聽出文細君之意,但聞此言多半是在誇讚她,輕聲道:「姐姐過講了。」
文細君稍稍愕然,旋即臉色再次掛上更加真誠的笑容,她明白了這位茹夫人簡直如同一張白紙的單純,自己剛才的嫉妒似乎有點小雞肚腸了。
這幾句話,把不遠處的萬俟艾嚇的面如土色,肥胖的身軀不由自主地發抖,暗罵自己今天怎麼這麼倒霉,原本看中這美人佔個便宜,幸運的話能夠搞回去洗洗享用一番,不想她竟然是傳言中王澤府邸的茹夫人,他這不是沒事找事嘛!惹誰不好、偏偏惹到了連他叔父也巴結不上的人物。他越想越怕、越怕越打哆嗦,下面的幫閒鬼機靈的人,見勢不妙早早就悄悄腳底抹油溜了,幾個惡僕亦是面面相噓、不知所措,他們做為官宦人家的僕從當然也明白自家公子惹了大禍。
當萬俟艾感到非走不可的時候,他悄悄邁動腳步,想混入人群溜掉。
「站住,想溜——」周碧如早就暗中注視萬俟艾的一舉一動,看到他鬼鬼祟祟地向人群裡擠,生怕怕他跑了,連忙出聲喝止。
萬俟艾見狀,走是走不脫了,只能轉過身來,心存一些僥倖地賠笑作揖道:「在下有眼無珠,得罪了王相公府邸的夫人,真是該死、該死,還望饒了在下這次,下次……下次絕不敢再犯。」
「下次——你還想著下次,這是個不要臉的東西……」周碧如聽了萬俟艾的話當即就大光其火,當即就罵了出口。
萬俟艾大小也算個官宦公子,平素裡也算裡外的一個小霸主,卻沒想到自己今日當街被一個婢女辱罵,這回的人可算是丟到家了。但他卻不敢發火,雖然心下恨的恨不得把周碧如生吞活剝了,但面子上仍不得不唯唯諾諾、低聲下氣。
周碧如還想說什麼,文細君卻笑道:「不知者不為過嘛!碧如看在姐姐的薄面,就饒了萬俟公子吧,全當姐姐領下這份人情,不知茹夫人意下如何?」
林月姐本就沒什麼主意,亦是不想多事,但眾目睽睽之下,又羞於開口,只得眼巴巴地望著周碧如,從神色中已經盼望周碧如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鬧了。
既然文細君話說到這個份上,周碧如亦不是不識時務之人,再說鬧下去的話對王澤也不是好事,當即笑道:「既是文大家擔當,婢子焉敢再糾纏不清,當家的,讓這廝走吧。」
王安見文細君求情,早就與兩名護衛收回了腰刀,想著趕緊把萬俟艾這廝打發走,免得又平白生出不可預料的事端,自家娘子又說了放人,於是大手一揮,高聲道:「滾吧——」
「多謝文大家,多謝……」萬俟艾如獲大赦,連話也沒有說完,就慌慌張張地帶著一幫惡奴狼狽逃去。
「都散了吧,有什麼好看的……」
王安與護衛們驅散了圍觀的人群,一名護衛前去叫馬車,王安走到文細君面前,道:「多謝文大家出面,今日若非文大家,還真不好收場。」
林月姐道:「真虧了姐姐,請受妹妹一拜。」說著就要萬福。
文細君扶著她,淺笑道:「自家姐妹,道什麼謝啊——」
語帶雙關,可惜林月姐沒有聽出來,只是說道:「只恨未曾早日與姐姐相識。」
文細君笑道:「姐姐可是久聞妹妹的芳名,都說王相公府邸藏著一位嬌滴滴的美人,今日一見,果真如此,我文樓的眾家姐妹可要被妹妹比下去了。」
林月姐臉頰更紅,不知如何說才好,實際上她並不知道她的芳齡要比文細君大上許多,姐妹之稱應該調換過來才是。不過她兩位都是當世一等一的絕代美人,原本就不容易從容貌上看出真實年齡,按照彼此客套的說話,都沒有當街詢問彼此芳齡。
周碧如臉色微賈,把林月姐和文樓歌姬、酒女相比,實在有些過分,若不是文細君與王澤相善,她沒準會反唇相譏。
「既然相遇,那就是緣分,妹妹若是不棄,去姐姐的酒樓坐坐,今天姐姐做東,在『玄武風瀾』廳咱們好好吃一杯,不知妹妹如何?」文細君笑吟吟地等待林月姐回答,但說這話的時候,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邀請林月姐。
「這……怎好叨擾姐姐。」林月姐對文細君頗有好感,亦想與她結為閨中密友,言語間有了幾分猶豫,但畢竟她沒有經歷過這種場合,不知是否與僅僅一面之緣的文細君前去。
周碧如在一旁笑道:「夫人,既然文姑娘盛情邀請,就別猶豫了,婢子還沒有進過聞名江右的文樓,今日借二位……夫人的顏面,也好見識、見識。」
林月姐豈能招架得住這兩個老江湖輪番轟炸,何況她久居深宅,想出來見識見識,不經多想就含笑應允了。
「咱們姐妹上車,去姐姐那裡再細談。」文細君也不顧王安三人大眼瞪小眼,拉著林月姐就向車上去。
當她們說說笑笑的時候,卻沒想到不遠處有一雙驚詫而又疑惑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林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