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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卷 何人解系天邊日篇 第三章 文 /

    第三章

    「在下第一步就是升品抬階……」王澤說話間眼睛緊緊盯著李綱臉色,雖然很失禮,但他必須要這麼做。

    「百變狡狐就是百變狡狐,這個雅致的稱呼,倒不妄於他!」李綱瞇著眼睛,撚鬚靜聽王澤細細道出,官制改革詳細步驟與可能遇到的困難並各種解決方法,一股原來可以這樣做的頓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二人正在相互摸著對方的心思,儘管已經達成聯合的默契,但有些時候還是需要謹慎一些為好。

    李墨涵手執一封公文,急步走上台階,在他二人數步內停下。

    「是文淵來了——何事啊?」王澤見李默涵不是時候地到來,禁不住眉頭微動。

    李墨涵走上前去,將公文遞上,道:「孫相公請李相公、恩師親覽。」

    王澤接過公文,望了李綱一眼,將公文打開,稍稍一看之後,沉聲道:「該來的果真是來了!」

    當李綱看完公文後,重重地放在一旁,他面色灰沉、目光複雜地望向殘局,沉聲道:「果不出德涵預料,兀朮三路入犯河朔,連路線也如兵棋推演相差無幾。」

    他驚訝於王澤力主的兵棋推演,竟然精準如斯,原本他並不欣賞這種另類的主張,在他看來,這就是讓一群將帥聚在一起紙上談兵,與其如此,還不如真刀真槍地在戰場上歷練。他雖然承認推演不失為一種培養將帥的手段,與實際情況或許沒有太大的出入,但他對這種幾個人在沙盤上,指指畫畫,決斷千里之外的推演,還是有些排斥,今日的塘報令他吃驚之餘,對兵棋推演的效果產生強烈的驚愕,簡直是太精確了。

    王澤能理解李綱此時的心情,對於金軍的入侵,朝廷幾位宰執都有心理準備,但是這個時刻來臨之際,還是有感於都堂不做置戍河朔的負疚,尤其是李綱這樣最堅決的主戰大臣,目睹早已明白的結局而無能為力,其心情沉痛可想而知。

    「金軍攻勢迅猛,此時恐怕河北西路已經淪陷,不知侍衛水軍在東路能否及時登船?」王澤最關心的還是河北東路沿海軍州,正在搶運人口、財帛的水軍船隊,還有在沿河州郡前深的各支侍衛大軍前鋒。

    李綱起身緩緩度步,口中道:「縱是讓女真得逞,亦不能讓他們為所欲為。」

    王澤詫異地盯著李綱,嘴唇抖了幾下,他想說些什麼,但接觸到李綱那張悲憤的面龐時,到嘴邊的話又被他硬生生地嚥了下去。

    李綱回身看著王澤,決然道:「一定要、一定要打一仗,不然無法向天下士庶交代。」

    清議如潮,河朔不置守戍,再次淪陷女真鐵蹄之下,必然會引起一場大的政治風暴,在都堂決斷時,宰執們都有考慮,但誰也沒有好的解決辦法,不是沒有辦法,而是誰也不想主動提出來。只能在損兵折將情況下丟失河朔,與主動放棄河朔,搶回人口二者之間,選擇了後者。

    王澤沉重地搖了搖頭,但臉上還是擠出些許笑容。

    李綱凝視王澤那張充滿無奈與勉強的笑臉,心中遽然有了某種恍惚的默契,慢慢的,他的臉上也掛上了不是笑容的笑

    「文淵,請木雲大和尚前來。」王澤突然加了一句。

    李墨涵應諾,向李綱告罪退下。

    李綱望著北面天空中,正在慢慢飄來的一塊鉛黑色的雲,他極目遠眺、悠悠地說道:「北面來雨了,恐怕要冒雨回城了。」

    「就是想清閒幾日也不能,這個兀朮真讓人鬧心。」王澤雲淡風輕地道了一句,他心中隱隱地感到,又一次考驗臨近了。

    來自前方的塘報,流水般地傳入行在,兩大宣撫司與侍軍司所屬各支侍衛大軍,無一例外地要求北上迎敵,王德更是要求會會叛將酈瓊,以血當年常寧侍衛大軍幾乎全軍覆沒,險被消除軍號的恥辱。陝西沿邊諸將帥在曲端的支持下,亦是要求趁金軍東進,由陝西延安府出兵出擊河東,收復河東諸失地。

    對沿邊將帥的出戰呼聲,行在無一例外地於以回絕,並由樞密院節令北、西方面侍衛都指揮司嚴令各支侍衛大軍,任何將帥不得擅自出戰,違令者雖勝尤斬。由沿河五路宣撫司監督,北侍軍司派各支大軍少量騎兵接應河朔撤退的官民,能不與金軍接戰的盡量不戰,以便快速撤回河南。

    由於朝廷的極力避戰,金軍攻勢甚是迅猛,宋軍後方兵馬眼眼睜睜地看著前方不斷惡化,張通古甚至自告奮勇,趕在大軍前面沿路招降納叛,河北西路軍州守臣多是金人任命官吏,宋軍並沒有派駐大軍。張通古所到之處,州縣官吏無不開城易幟,十餘軍州竟被張通古一人盡得,成了他的名聲。

    完顏宗弼親自率領三萬馬軍,沿白溝南下河北東路,後面跟隨六萬大軍,由於前次侍衛水軍與金軍馬軍接戰損失巨大,所以在沿海的侍衛水軍各部紛紛避讓,除了小規模的遭遇戰,沒有同金軍發生大規模對抗。但金軍馬軍面對揚帆海上的宋軍海船,亦是乾瞪眼,毫無辦法。

    倒是在德州磁博鎮、衛州黎陽監,由王德和岳飛二帥引馬軍分別與金軍結結實實地干了兩仗,斬獲頗豐,王德親手斬殺金軍一名行軍萬戶,岳飛亦是率部斬首千餘級。在黎陽監之戰中,張憲、岳雲與楊再興三人,打出了各自的名聲,尤其是年僅二十的岳雲,在金軍數千馬軍衝擊宋軍軍陣的危局之下,他身先士卒,手持兩鐵椎,帶隊衝擊金軍馬隊,以大斧、麻札刀砍殺金軍馬匹,擊碎重鎧馬軍的鐵甲,使金軍馬隊大亂,被張憲指揮的楊再興部一舉擊潰。

    但兩仗都是策應南下官民,絲毫沒有阻止金軍南下步伐,而且宋軍得了便宜就立即退了回去。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完顏宗弼已經視河朔為金國領土,嚴令金軍不得擅殺生民,搶掠財帛,職方司兩河司在河朔的各處據點損失較小。

    短短一個多月,河朔數十軍州盡為金軍復得,其兵鋒直抵大河,與宋軍隔河相望,局勢萬分緊張。大宋國內卻沉寂在尚未恢復過來的驚愕之中,而在此時,金國的使團由風頭正盛的張通古率領下,越過大河,向行在南下。

    行在中在對金國的再次和談問題上,明顯分成兩派,以已經達成共識的宰執們為首的主和一方,以及有清流和一些館閣大臣為首的主戰派,主和一方面對朝野的清議與宋金雙方力量的對比,其內部也發生微妙的變化,一些人的態度開始變得曖昧,畢竟士林清議的輿論壓力太大了。

    孫傅、王澤、李綱三人面臨空前的壓力,朝廷主戰的大臣、太學生、朝野名流紛紛上書,要求朝廷與金國開戰,趁機奪回兩河,一些人紛紛登門造訪,要求他們出面主持朝廷出戰。諫官御史們紛紛上書言事,追究宰執大臣們丟失河朔的責任,首當其衝的就是他們三人。

    令王澤擔憂的是,鳳凰山書院內部的學生們,開始有了明顯的分化,有些激進的學子們已經開始質疑他們的首任山長,雖然沒有多少人公開質問,但私下裡已經是議論紛紛。而一些教習給王澤去信,關注河朔淪陷之事,並要求王澤挺身而出。

    李清照更是直白地詢問王澤為何金軍輕而易舉地佔據河朔數十軍州,她在秀女堂組建期間,忙碌之中聽聞朝廷不抵抗的政策,意外之餘又大為驚詫,在她看來,王澤是一位有魄力、有進取的年輕人,為何他會主張採取不抵抗,任由金軍再次侵佔河朔,簡直與她認識的人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王澤面對李清照的質問,面色極為尷尬,有些事情是難以啟齒的。

    「朝廷收復河朔,本應穩妥置戍,為何朝廷在河朔竟不放一兵一卒,不派守臣,女真鐵騎南下,朝廷更不發兵北上,反倒是退讓河南,致使河朔生民重陷虜手。切身一蒲柳婦人,實不知都事堂相公們作何打算,還望相公能告知一二。」

    聽著李清照如刀子般犀利、直白的質問,王澤無奈地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著茶,意圖掩飾自己的窘態。

    「妾身不過一民間婦人,相公若是有難言之隱,那就不打攪了。」李清照冰雪聰明,豈能看不出來王澤方才左右而言他,並不切入主題,失望之下,便要起身告辭。

    「居士稍侯、居士稍侯……」

    李清照聞聲停步步子,側身瞟著王澤,等待著他的回答。

    王澤起身,溫聲細語地道:「居士暫請就坐,讓在下一一道來。」

    李清照猶豫地坐在離王澤有一段距離的椅子上,目光中至少有了些距離感。

    王澤理了理思路,正色道:「居士以為時下,朝廷與女真孰強孰弱?」

    「相公何出此言,妾身雖是女流之輩,卻也明曉女真韃虜征戰十餘年,人心厭戰,欲得休息。不然,亦不會歸還河朔,同朝廷修好。」李清照身處鳳凰山書院,接觸的都是天下傑出人士,現又就任朱影創辦的秀女堂,消息當然靈通。

    王澤依然是神色蕭肅,淡然道:「人心厭戰,欲得休息是一回事,謀劃戰事、攻伐守略又是另一回事,斷不可混為一談。」

    李清照凝視王澤,面色稍稍舒展,口上仍舊道:「攻不可,守當行,相公可否告知朝廷棄守河朔的道理?」

    「居士,河朔得失乃朝廷都事堂宰執共議,干係朝廷日後政略,在下只能說,時下放棄河朔,是朝廷不得以而為之,是時下最有利的選擇。」

    「不得以而為之——最有利的選擇?」李清照驚詫地看著王澤,沒想到兩路百姓在執政嘴裡,竟然成了可有可無的棋子。

    「執政談笑廟堂間,可憐河朔二路生民重陷韃虜之手,難道朝廷真是無力據守不成?」李清照已經憤怒,言辭更加銳利不留情面。

    王澤冷然道:「朝廷執政不能考慮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要規策軍國重事,今日失去的,也就是為日後更好的奪回。」

    李清照搖首道:「妾身婦人之見,實不明執政廟算,只知棄守河朔,是相公的主張。」

    王澤驚愕地盯著李清照,在他意料之中,李清照終於提到了他擔憂而又不得不承擔的問題。

    承擔河朔失守的責任,孫傅將去之人,不會承擔,李綱同樣不會承擔,只有自己來擔待這個罵名,如同河朔得失一般,是無奈中無奈的無奈選擇。

    李清照的質問代表了很大一部分士人的心理,更讓王澤擔憂的是李清照能代表鳳凰山書院相當士子的言論,這是他最敏感的地方。

    「日久見人心,請居士拭目以待。」王澤報以苦澀的笑,有些事情他不能說,只能默默承受一切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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