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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卷 何人解系天邊日篇 第二章 文 /

    第二章

    「高麗國內重臣多附女真,唯有兵部尚書兼知樞密院事崔溱、同知樞密院事金正純二人對女真極為反感,他二人是最堅決的親宋派。崔濡、李仲等重臣態度曖昧,不能與之深談,金富軾、任元、李之三人對高麗依附女真政策最是堅決,且三人勢力龐大,非他人可撼……」

    李綱與王澤靜靜地聽木雲如數家珍地道來,李綱面色凝重,不言不語,王澤不時地問道兩句,引導木雲話題方向,將高麗國內政治形勢、民間情景,西部地形,大概講述一番。

    木雲說罷,神情閒散地自顧品茶,但他的心目卻時刻關注著王澤動靜。

    李綱意味深長地品了王澤一眼,這才慢悠悠頗有些詼諧地道:「高麗,爾於小國,竟勞德涵費心至此,有趣、有趣、當真有趣!」

    王澤乾笑兩聲,他並不理會李綱的調侃,雙目斜看木雲,淡淡地道:「大和尚才是費心,我不過是坐享其成罷了。」

    李綱淡淡譏笑道:「德涵是坐而論道,王公也!」

    王澤詫異地看了眼李綱,怪怪地笑道:「大人高抬在下,實不敢當。」

    木雲對二人之間這種隱隱的隔閡,視而不見,在他看來,王澤與李綱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能達到今日的聯盟,亦屬非常,偶爾的譏諷,權當一笑而過。

    「有大和尚在,控制高麗不過是反掌之間。」王澤笑吟吟地望著木雲,道出了他心中之言。

    此話,木雲全然沒當真,但當朝執政的讚譽,還是使他得意非常,虛榮心得到了些許滿足,畢竟他亦是現世佛,講的是今生因果,在不久的將來,大宋侍衛水軍經略高麗,他當屬首功,豈有不高興的道理。

    李綱若有所思地道:「高麗在千里之外,相隔茫茫大海,談何用意啊……不過,看來德涵已然早有計較。」

    王澤淡淡地笑道:「高麗——還有扶桑,這是倆個難解的路數……」當他迎著李綱憂慮的目光,左顧而言它,指著石桌上的殘局,意味深長地道:「朝廷、西南夷、南海、扶桑、高麗、西李、蒙古諸部,就看這盤棋如何走了。」

    李綱目光落在了殘局之上,撚鬚沉思、品味其中萬般滋味。

    木雲起身合掌道:「貧僧去前面看看為二位相公準備的齋飯,準備停當了沒有。」

    王澤起身,笑道:「大和尚請自便,待會還要討饒幾杯素酒。」

    待木雲走後,王澤以欣賞的口吻道:「何時進、何時退,我等反到不如木雲和尚灑脫。」

    「下一步便是國政,德涵如何處之?」李綱最關心的倒底是關係北伐成敗的朝廷內政,因為內政得失直接影響國力的發展,又直接關乎到收復河山的成敗,不容半點馬虎,他可以放任王澤經營域外,但內政他不能有絲毫放任,必須要經過全體執政公議。

    王澤的眼光游離於十九路文枰上,神色間亦是憂鬱重重,輕聲道:「海外風浪易搏,朝廷暗流難治啊!這一盤棋看是簡單明瞭,實際上危機四伏、凶險萬分,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滿盤皆輸。」

    李綱默然不語,縱橫之術豈是易於之事,國事變法述治更是步步維艱,他理解王澤的難處,縱橫外制於強敵、述治內絆於士人,但他還是想聽王澤的打算。

    王澤忽然淡淡地笑道:「一子錯,步步危及,我卻知道何時落了下風……」說罷,雙目炯炯地望著李綱,輕輕咳了一聲,決然道「慶歷、熙寧,變法無果、究其內因、便是用人不當,急功近利、觸動世家利益。」

    李綱慢慢地了點頭,對於這些他自然深以為然,這一點不是新鮮事,有識之士都看得出來前朝之事。但是知道歸知道,當面說出就是另一回事,尤其是最後一點,尤是忌諱。王澤能當他的面直言,是難能可貴的誠意,放在半年前,當面說出這句話那簡直不可思議。當下道:「酈瓊之禍,始於新軍制,軍制尚不完善,何談官制?」

    在他李綱的口氣中,直直說酈瓊的叛亂其因是新軍製造成的,這是憂慮卻不乏一點善意的提醒。

    王澤並不以為意,反而笑道:「新軍制或許有不盡人意之處,但酈瓊叛亂絕非新軍製造成。人心不足蛇吞象,有時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亦不能免,道德——每個人的道德都是有底線的,酈瓊的道德底線是侍衛大軍都指揮使,我們並不比他高尚多少,都有一個最低的底線。」

    李綱第一次聽說道德底線,顯然是微微愕然,但他細細琢磨,卻又不無道理,人人平素裡高談大義,但利字當頭,又能有多少人能把持得住。

    「今日就是要大人看看在下的官制革新折子。」王澤剎住話頭後,從一旁木盒中取出一封藍底帖黃的折子,雙手鄭重地遞給李綱。

    李綱稍有些遲疑地接了過來,抬首看了王澤一眼,才慢慢地打開。

    王澤沒有看李綱的臉色,拿起砂壺為自己斟茶,他感到自己的臉是在微笑,可是從壺嘴裡出來的茶水,卻在微微晃動。

    不久,李綱合上折子,放在棋盤上,若自言自語道:「三省合併、執政內閣、重厘職事、升品抬階。」

    王澤靜靜地看著李綱,並不多言。

    「三省合併的確是大勢所趨,執政內閣,倒是新鮮事物,升品抬階,也無不可,只是這重厘職事,似乎……」

    王澤淡淡一笑,李綱未盡之言,正切中官制改革成敗要害。三省合併,有識之士都能看得出來中書門下日漸式微,尚書省風頭漸盛,三省實際歸權一省是朝廷實際的行政手段,表面上合併是遲早的事。執政內閣、升品抬階,當然沒人反對,對於士大夫集團組成的文官階層來說,這是全無害處的事情,何樂而不為。重厘職事,便是涉及到官員們切身利益,一步不慎,滿盤皆輸,慶歷教訓,猶在眼前。

    「在下並沒有要求全然裁剪官吏,具體事宜還須各位重臣商議才能定奪,不知大人意下如何?」王澤笑看李綱,話語中帶著淡淡的調侃,一件關乎整個官僚集團的軍國重事,說的輕輕鬆鬆。

    李綱一怔,的確王澤在重厘職事中寫的極為籠統,他立即明白王澤用意在於爭取他的支持,在某些事情上與他達成某種默契。新軍制是王澤提出來的,張叔業看到了王澤的用心,沒有接招,風險全部由吳敏承擔,這次雖說不是轉嫁風險,可也算是共擔風險,他可以不接招,但官職改革對於他來說具有相當大的吸引力,范仲淹、王安石未盡全功事業,他若能畢全功將在丹青史冊上抹下重重一筆。

    「好一隻小狐狸,風險共擔,虧他想得出來。」李綱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但想歸想,他心底已經傾向於接受。

    「慶歷、元豐年間諸公並非不曉得官制風險,事情總的有人去做,難道真要坐視國朝一步步的沉淪,汴梁到江寧,再這樣下去,江寧之後又有何地?」王澤顯得有些激動,語氣微微顫抖。

    李綱驚愕地看著王澤,他真看不出來王澤竟然有這等決然的態度,這可不像他一貫謹小慎微的做態。

    「在下自知獨木難支,不得不如此,還望大人見諒。」

    王澤知道張叔夜為何托病的緣由,他心思同樣瞞不過睿智的李綱,只有坦誠已待,博取李綱的最大限度支持,而不是有限的支持。得寸進尺,不知李綱能否接招,他心下自是有些惶惶。

    李綱毫不含糊地道:「如為天下謀,某又豈能不盡綿薄之力。」

    王澤面色舒展許多,儘管李綱的話模稜兩可,但畢竟是做出了承諾,這一步確實不易。

    「官制非易事,當年範文正公的慶歷新政,與神宗皇帝元豐改制無不是無疾而終,德涵若無妙招,斷不可意氣用事。」

    王澤能感受到李綱的善意,當年范仲淹與神宗皇帝銳意官制改革,面對的是整個大宋官僚集團盤根錯節的抵抗,范仲淹主持的新政,由於仁宗皇帝的退縮,僅僅三個月便告終結。神宗皇帝在王安石變法失敗後,一個人艱難地推動著大宋官職改革,終究是阻力重重,換湯不換藥,官制改革最終在未能觸及官僚集團利益的情況下無疾而終,給後世有識之士留下了深深的遺憾。

    李綱的支持,可以說是一位正統士大夫內心深處對改良弊政的渴望,他的模稜兩可,可以理解為,是對兩次失敗心存餘悸,也是士人對整個墮落官場無力的無奈。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國朝已然到了非徹底變法不可得的地步,與其任由步入消沉,不如由我們去做一做。」王澤說話間關注李綱的臉色,當看到他微微頷首,接著道:「軍制尚不完善,可以慢慢來,官制必須要改,刻不容緩,體制不改,經邦之國便無從談起。」

    「願聞其祥!」李綱的眉頭微微顫動,頗有意味地望著王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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