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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卷 北風瞥起雲橫渡篇 第十三章 文 /

    第十三章

    王澤毫不避諱他與敵國大將的交情,令在場眾人都不免在驚愕之餘、暗自對他的風度讚賞不已,在朝廷宰執面前當眾表明與金軍大將、女真皇族宗室之間交情匪淺,不是哪個人隨便能說出來的。旁人點出來是一回事,自己敢於承認又是另一回事。

    秦檜、范宗尹、李長秋齊齊望著王澤,一時間都沒了主意,不知是維護王澤、為他說話,還是明哲保身、閉口不言。

    李綱饒有意味地地一笑,目光中充滿了讚譽之色,但他的口氣依然生硬地道:「王大人請講。」

    王澤微微頷首,正色道:「在下方才說到京東乃是此戰關鍵之所在,是因女真國力根本無力與我長期抗衡,不——是他們根本就無法保持靖康年間的實力,那就談不上併吞江南。」

    說法新奇,令眾人大感興趣,連李綱亦是撚鬚點頭。

    「兀朮乃是女真人中俊傑,他嚮慕漢化對女真夷俗深惡痛絕,可以說是女真人中最堅決主張南下的實力人物。其人勇冠三軍又頗有謀略,這次南侵的幕後背景並非常人想像,看是金軍大舉南侵、抄掠人口、財帛,在下以為實為女真兩大勢力最後攤牌之戰。」

    李綱眉頭緊蹙不展,眾人面色有恍然、有迷茫,更多的是不能盡信的疑惑。

    王澤暗自慶幸自己知道這一年是金國政治的分水嶺,以皇帝為首的漢化改革派與女真守舊大臣之間的矛盾開始公開化,他們最後決算是在明年,如果不出差錯的話。想到這裡,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主意,決然道:「女真人的守舊勢力滿足於在邊境的抄掠與歲賜,並沒有亡我大宋的主張,兀朮卻時時有飲馬長江、徹底平定東南之念。以在下之見,兀朮並不想看到女真內訌之時,大宋卻休養生息、恢復實力。如所料不錯,他這次出兵是要在與守舊大臣攤牌之前削弱朝廷實力,所以在下愚見,兀朮最多是打到江淮,他沒有力量亡我,飲馬長江純屬妄談。」

    李綱眼中閃出一道欣喜的光芒,急促地問道:「何以見得?」

    王澤指著沙盤上京東地區,笑道:「大人請看——兀朮若是要縱兵江南亡我,必然是以舉國精銳納入麾下,以偏師拖住京東,以主力向南挺進才是。而今河東金軍擁有半數之上的女真主力,河朔南下金軍雖有近十萬人,但主力不過三四萬,他又僅憑借三個萬夫隊南下,哪裡有這樣打仗的道理?做為滅國之戰、主力太少,抄掠襲擾之戰、兵力過多,況且兀朮輕兵深入,又有何做為。不過,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不可能一層不變,但如今日諸位所見前方局勢,金軍在京東集中兵力達七八萬人,一面牽制關勝,一面全力圍攻劉錡、王德,一旦這三支大軍或是其中兩支被重創,金軍便可勒兵西進,那第三次汴梁圍城勢不可免。」

    李綱一言不發,細細觀看沙盤,在場眾人也就除了李綱由文人主兵、歷經戰事,李長秋博覽兵書之外,其他人哪裡通曉軍務,唯一在場的大將劉光世在眾位宰執面前,未經詢問又不能擅自主張。

    「看來應當急調京西諸軍向汴梁集結,伺機與金軍決戰。」

    李綱尋聲望去,說話者譚世績,不由地微蹙眉頭暗罵譚世績身為樞府簽院,不知兵也就罷了,緣何在節堂內當眾說這些門外之言,惹人恥笑。他不待其他人說話,立即接道:「以王大人之見,朝廷只須以逸待勞,以不變應萬變即可,但京東局勢危機,萬一王、劉二部支撐不住……」

    說這話突然他心中有個模糊的影像,遽然浮了上來,卻一時間卻不得要領,只是隱約感到與王澤有關。

    王澤凝視李綱,見他話到一半嘎然而止,不禁嘴角抹過一絲諷刺意味地笑,道:「任兀朮南來便是。」

    李綱眼光再次掃向京東,當他的目光停留在京東東路登州北面海疆的沙門島,上面以木牌標刻的『長島侍衛水軍』四個楷書小字。懵然間,他腦中的影像變的清晰無比,突然轉首以驚喜的口吻道:「王大人,水軍能出動多少將吏?」

    王澤聞言大感佩服,李綱竟然能取他的隻言片語,片刻間領悟到水軍的作用,當是非尋常書生文臣可比,當下笑道:「水軍並非單為海商護衛之用,不過是當朝廷用度匱乏之際,取其錢帛自養而已,今上官太尉已然調遣兩支侍衛大軍北上,游戈燕雲斷非是為疑兵所用。」

    「兩支侍衛大軍——」李綱點了點頭,儘管王澤反唇相譏,但他並不以為意,神情卻全無原先那般憂慮,反而頗為滿意地道:「王大人瞞天過海,卻是一記高招,京東或可無憂!」

    「謝大人盛讚。」王澤淡淡地一笑。

    劉光世與李長秋二人面露喜色,但秦檜等人更多的是卻一臉迷茫,不知二人倒是是打的什麼關子。

    王澤又無限感慨地道:「李大人若能親自主持戰事,必能克全攻。」

    李綱臉色微微動容、嘴角微顫,他能聽出來王澤此言並非它意,而是真切地希望他能在前方主持軍務,不由地心下感慨良多,想說些什麼,卻又猶豫半天終久沒有說出口來。

    正在此時,王崇仙快步走入節堂,在門口站住,向堂內眾人行禮時偷眼看了看王澤。

    李長秋望見,道:「是亦凡啊——有何軍情。」

    王崇仙自秘書省正字任後,年前調任樞密院除樞密副承旨、同知機速司事,由於李長秋已經升任樞密副都承旨,雖然知機速司,卻要佐理都承旨打理樞密院庶務,機速司日常事務多由他去打理,且李長秋亦是放手讓他去做。

    但見王崇仙從袖中取出一本公文道:「大人——剛剛整理出的軍情。」

    李長秋快步走過去,接過公文時,王崇仙才對著王澤站的方向作揖道:「告退。」

    做為從七品同知機速司,他沒有資格參加樞密院主持的節堂宰執會議,就著退出的功夫,向王澤行禮,正可公私兩便,卻又無可厚非。

    李長秋打開公文稍稍一看,神色頓時變的陰鬱,沉聲道:「諸位相公,京東最新戰報,徐州守臣張巖洞棄地而循,彭城以陷入合魯索手中。」

    「怎麼這麼快?」李綱立即接過公文,大概看看後放在沙盤上。

    劉光世以肯定口吻道:「以金軍馬隊腳力攻佔沛縣,一日一夜完全可以抵達彭城。」

    「這個張巖洞,朝廷待他不薄,他竟然如此貪生怕死,棄地而循……」宇文虛中顯的很是氣憤,最後一句幾乎是喊了出來道:「此人當是緝捕格殺才是。」

    在場眾人哪個不知,這位知徐州事張巖洞乃是宇文虛中的賞識之人,在宇文虛中升任執政後,通過手腕將張巖洞除直秘閣,外放徐州大郡牧守,這一番義憤填膺的舉動,不過是掩耳盜鈴,趁機開脫干係罷了,他人又豈能不明白其中緣由。

    「罷了、罷了,時局混亂、人非聖賢,怎能盡舉良人。張巖洞懦弱之人,不足諸位執政動怒,時下緊要之事是要計較徐州失守後,如何拖延兀朮才是。」王澤冷冷瞟了眼宇文虛中,對於這位飽學宿儒的人品他還是有所瞭解的,此時他不想多想什麼,也不願深究宇文虛中與張巖洞的關係,他盤算的是如何在朝廷取得宇文虛中的支持,索性賣了個大大的人情,他相信宇文虛中會領受的。

    宇文虛中亦是聰明之人,否則他也不會有近日的成就,王澤的說辭為他推脫干係,他自然在轉瞬間領悟了王澤用意。,宗尹做為御史中丞列席會議,肯定是要備章彈劾他舉薦守臣不當的罪責,有王澤這句話或許自己能躲過范宗尹的彈劾。他心存感激卻並沒立即做出任何決斷,因為他並不想與王澤的政治集團走的太近,只是在心中暗暗領下了這份人情。

    秦檜意味深長地看著王澤,卻無不憂慮地道:「王大人說的是,徐州既然失陷,下一個就會是宿州,時下最緊要的是如何固守淮北諸郡。」

    李綱亦是感到此時並不是追究何人罪責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在水軍行動之前盡力擋住金人,任何有識之士都明白的常理,兵法上的『勢』講究的就是變化無常,因勢利導。當江淮門戶大開時,雖說金軍無意江南,但戰局發展到一個有利的程度,相信兀朮會變動策略的。

    朱勝非憤然道:「京東江淮富庶之地,豈能由韃虜任意馳騁掠殺。」

    即便是王澤、李綱這兩位在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亦是一致認為金軍無意江南,但做為執政大臣亦是不願看到江淮京東子民深受戰亂禍害,這使王澤對朱勝非的話深以為然。

    李綱緊鎖眉頭,冷冷地道:「京東本已殘破,是為緩衝之地,江淮乃行在藩屏、河道縱橫,豈又是他韃虜任意驅馳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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