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多少年來沒有人提到這位前朝婉儀,朱影冷不防地說了出來,王澤心中『咯登』跳了一下,還沒有回答,卻聽朱影又說道:「難道她還留在杭州不成?」
「是——不、不,原先安置在杭州鳳凰山書院後的一處別院內,很是清靜。不過,她還是在後面跟隨我回行在來了。」王澤回答的很是心虛,他儘管心中放不下香消玉損的柳慧如,還有給了他兩世無限遐思的朱影。但他做為一個男人,一個地位顯赫、有能力遍閱天下美女的男人,在這樣的背景下,他需要相對正常的生活。
如他這樣的地位與權勢,沒有婚娶、不近女色,在士人眼中才是不正常的表現,何況他自己也認為自己並非柳下惠,時常出沒於文樓等江寧名樓之間。除朱影寥寥數人外,無人知道林月姐的身份,大家只知道,他沒有婚配,府中卻有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服侍他的起居。在外又和『文樓』的老闆、享譽東南的文細君關係曖昧,士林中傳言紛紛,倒是沒有嘲弄、側目,多的只是好奇、羨慕。
但在他們看來,王澤一直沒有婚娶,年紀未到不惑,正是當今大宋一等一的鑽石王老五,但多年來婉言婉絕了多少名門閨秀,似乎是有難言之隱,便是孫傅、唐格、李綱等人也私下善意地勸過他迎娶一位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至少為了朝廷的臉面也要迎娶一位夫人主持家事,只是他遮遮掩掩、一直不和別人深談婚嫁之事。反倒是被逐漸淡忘的柳慧如再次浮現在世人眼前,士林紛紛傳言柳慧如不甘受辱、怒斥完顏宗望、甘受牽機巨毒的那份超凡。那份剛烈,對王澤私下的議論,逐漸轉化成一份同情,甚至有一份敬意,尤其是在貴婦中悄悄流傳,很多名門閨秀都對王澤堅守誓言的那份執著起了一片癡心。
「如今就是宮中的女官、內侍都在私下議論,王相公已過而立之年,為何一直不曾婚娶。」朱影那雙秀眸如同秋水波動般地灑在王澤身上,抿嘴輕輕微笑。
王澤心中有鬼,被朱影接二連三地詢問,尷尬的笑著卻沒有作答,當他偷眼望向朱影時,朱影亦是在看著他,二人四目相對,不約而同地停止了微笑。
整個大殿內靜的能聽到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二人四目相對良久無語。
朱影嫣然一笑,輕盈地站起身,緩步到了王澤面前。
王澤能感到一股熟悉的幽香迎面撲來,他心中為之一蕩,嘴角抽了一抽。
「王澤,你看我穿著一身好看嗎」朱影伸展玉臂,展開一身華貴的淡黃繡彩的蓮花宮裝,在王澤面前盈盈轉了一圈,不無自豪地道:「在電影上我好羨慕那些身穿華服的演員,沒想到今世我也能穿上,還比他們的更好、更真實。」
王澤這時才發現,朱影自福寧殿回來後,就好生地妝扮一番,待他用心看時,才發覺得朱影今天打扮與往昔不同,同樣是光彩奪人,但多了許多**跗骨的嫵媚,他不知不覺間站了起來。
「王澤,我要問你一件事情,要老老實實地回答,不許支支唔唔,也不許往別的地方扯。」朱影在王澤不知不覺間,慢慢地靠近他,在他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順勢依偎在他懷中,輕聲道:「那時、那時——在斷崖那一刻,你聽到最後一句我說了什麼?」
王澤在朱影嬌軀入懷的瞬間,整個大腦一片麻木,什麼也想不起來了,當聽到朱影的問話,不自然地低首望著朱影,腦海中第一個念頭就是:「我可真笨,自作聰明,其實我才是一個地道的大傻瓜。」想到這裡,他情不自禁地緊緊摟住朱影的仟腰。柔聲道:「來世吧!」
「當你說出那三個字時,我真的是又苦澀又高興,我常常在想,為什麼你這樣自負,不到失去的那一刻,你總是不真正流露你真實的感情。那世——我等你這句話,等了兩年,你卻終究不肯說出,生命即將結束時,你才說出來……王澤——你的心跳的好快啊!」
王澤無語,他何嘗不想說出自己想要說的話,那世不敢,今生不能,他常常在想如是今生朱影不是身在皇家,而又與他早早結識,或許他會比那世勇敢些!
「為什麼有些話你就不能早說……」
王澤的心在劇烈地跳動,他苦澀地在笑,流連地道:「那個時候你像一支美麗的天鵝,是那麼的可望不可及,追求你的人使我感到自卑又絕望,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的學生,一個前途暗淡的人,不是自負而是不敢去說這三個字,我最大的希望就是在你的身邊,做你的好朋友,能夠時常的看到你就很滿足了,別的我真不敢奢望!」
朱影抬首含情脈脈地看著王澤,他們四目相對。
「可是你卻又錯過了這八年時光!」朱影那雙流水般地眸子,那抹幽幽哀怨的眸光,足以令王澤醉倒在地。
朱影今日突然而又幾近露骨的表白,使他二人之間隔著的那層薄薄的紙終於被捅破,王澤多年的迷惑與揣測一掃而光。此時他哪裡像一位叱詫風雲的權臣,此刻,他彷彿回到了從前,還是個單純的大學生,確切地說是個在美女面前手足無措的毛頭小子。手輕輕地撫摸著朱影那張刻意施以濃艷妖媚色彩的臉蛋,癡癡地望著這傾國傾城的容顏,他真是如在夢中,對他來說這一切都太突然了,他還沒有做好接納的思想準備。
「金峰——」王澤生澀地道出了這兩個字。
「我兩世為人,有過三個男人,一個是無奈、一個是去愛、第三個是真愛,真不曾想到等待是那麼的艱難……」
王澤真的明白了,朱影真正愛的原來是他,之所以接受了金峰的愛,只是因為他的自卑、他的逃避,所以才去試著接受金峰的愛,結果是愛上了金峰。但是在朱影心中卻永遠無法替代的真愛是他,是他王澤,至於那位北狩的皇帝,只能說是一個出身在貴族家庭女子的無奈,連她生命中的影子也算不上。
「我真的是……真的是好傻……」
未有說完,嘴唇就被朱影的芊芊玉手堵住了。
「我心中明白你對我的心,從前是現在也是,你未曾婚娶是為了我,柳慧如、林月姐、文細君……我能理解。三年了,一別三年,我想了很多,人生短短數十年,光陰似箭、歲月流逝,我們都快到中年了,前世耽誤了一生,今生再不說出來,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朱影真情流露,一言一句如撕錦般地揪心。
王澤暗自慚愧,若是今日朱影不大膽的表白,恐怕他自己還是沒有勇氣說出來,他無奈發現儘管自己已經改變一個時代,原來他自己並沒有能力改變他自己,內心深處還是原來的他,有些淒離地輕聲道:「朱影,我……」他正想說一些溫存的話,腦海中卻閃出這揮之不去的大內禁宮,儘管他們彼此間道盡相隔近千年沒有說出的話,兩人終於依偎在一起,相互間可以盡情地擁抱對方。但是這並不是真正屬於他們的時代,那世沒有重重阻攔,卻無法戳穿那層薄薄的紙,今生雖然戳穿這層隔膜,卻又是相隔重重高不可及的大山,一道大內厚重的宮牆足可以阻斷今生的夢圓。
他不禁苦笑,難道真的是有緣無份嗎?上天真是造物弄人。
良久,王澤已經坐在椅子上,而朱影卻坐在他的腿上,雙臂環著他的脖頸,目光柔柔地望著他,用著極盡溫存、幽怨地口吻,柔柔地道:「看我老了嗎?」
王澤如同一個毛頭小伙子般地傻笑道:「哪能呢!你怎麼會老,在我心中你永遠是那麼的美麗,就像、就像童話故事裡的白天鵝,,倒是我真的是老了,雙鬢已經又白髮了!」
朱影含笑撒嬌地道:「盡騙我。」
王澤急忙道:「天地良心,我說的都是實話……」
朱影『格格』地笑道:「我什麼時候說你說的是假話了。」
王澤愣了愣,明白朱影是在戲弄他,笑著摟緊了她,道:「原來你在拿我開涮。」
「哪有……唉啊……」朱影只覺王澤的手有些不太安分,她嬌羞地伏在王澤懷中,一顆心如同少女般的羞澀。正當她緊張而又渴望地等待他下一步的時候,那雙本已經快到緊要地方的手突然又安分下來。
她不解地望著王澤,當她看到他出神地望著她的時候,不禁臉頰發赫,羞澀地道:「你好壞——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
王澤感到此時自己已經很難把持住,但就在這緊要關頭,他的理智戰勝了**。這是在大內禁宮,是太后的寢宮,這一步絕不能跨出去,他強忍著內心的煎熬,低聲道:「朱影……」
朱影突然用手堵住了王澤的嘴,淡淡地笑道:「不要說,王澤——我問你,如果現在你我放棄這裡的一切,你願意和我一同離開這裡嗎?」
當朱影的玉手離開他的嘴唇,王澤無奈地笑了笑,他又何嘗不想與朱影雙宿雙飛,又何嘗不願珍惜這份真愛,但是他卻不能放棄,已經無法放棄這一切了,而且他深信朱影也無法放棄。
朱影凝望著王澤,半響——神色間閃過一抹淡淡的失望,兩道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憂傷地道:「我也明白,明白這只是我們不能實現的奢望。」
王澤用手輕輕抹去朱影流下的清淚,品味著美好的願望與嚴酷的現實,他的心都要碎了。半天才道:「曾經滄海難為水,望斷巫山未成雲!」
「今生已是造化,我真的不想再說來世。」
「要是真有來世,我們……我們……」王澤自己亦是無法再說下去,他心下淒然,沉重地強笑道:「有今生必有來世,輪迴萬年,我們總會在紅塵一處相遇的。」
朱影幽怨地道:「無論如何,今日我破了臉面與你說了這些,也算是了了心中淤積多年的苦悶,我不奢求來世,只要今生。」
王澤憐愛地望著朱影,女人一旦敞開了心扉,那就是義無反顧地去愛,刀山火海亦是視若不見。
他真的是不忍心,卻又不能不無奈堪歎息。
「我也不要承諾,今生能相會,我已經知足了。」朱影流水般的眸光灑在王澤臉上,嫵媚的臉蛋上重新掛上帶有淚痕的笑,嗓子有些淒然地道:「你能在我身邊,能讓我時常看到你,這一生——夠了!」
王澤將她輕柔地摟在懷中,柔聲道:「知道嘛?那世你許了我來世,今生我要用畢生的心血,為我們再次重逢創造美好的來世,相信我!」
朱影靠著王澤胸膛,閉上那雙秀美的眸子,輕輕地道:「真不知後面的路該怎麼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