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居士請看,這就是在下集十餘年所學而成。」書院山長公廳內,王澤手捧一摞手寫的書稿放在李清照面前,足足有**本之多。
李清照逐一攤開來看,不覺念叨:「《政治經濟學》、《天文地理學初探》、《物理學》、《化學》、《生物學》、《算術》、《幾何》、《公眾關係》、《商學初步》。」她隨意翻看幾本,如同陷入迷宮一般。不禁道:「沒想到經商也有這些大道理,公眾關係,人與人之間的學問……古之君子,於經典之外,騎射博物、天文算術之學,無所不通。身兼數家之學的,今日也未必沒有。只是如相公這般博學,似乎天文地理、諸子百家無所不通,又如此年輕,真是所謂生而知之者,所學真深不可測!」
王澤暗自叫聲慚愧,他明白這個時代做為一名儒生,即便是後世明清八股時代的儒生中,還是有相當數量的人對於天文地理、算學植物及易經卜卦,都是頗有造詣的。只不過受到『君子不器』的流毒,多是不願以全部的精力投入道這些方面的研究,只當做一種業餘修養罷了,即便是其中一二人深研這些雜學,也不能影響整個士人群體。
李清照可以說是女人中的異類,做為一名文學大家,她同時也具備對生物、天文方面頗為精堪的造詣,更難得可貴的是,她的思想是超越這個時代的。所以王澤才將自己多年來只是傳授自己弟子的書本拿了出來。
「塗鴉之作而已,在下想將這幾本書做為格物院與博物院的學子讀本,不知居士以為如何?」王澤說罷,目光中閃耀著殷切的光芒。
李清照沒有做答,拿起《天文地理初探》翻看了半響,在王澤神情稍稍有些不耐時,才笑道:「相公定然是熟讀山海經,若不然豈能將大秦之西極西之地也知道的如此詳細。」
王澤啞然失笑,知道李清照借物打趣,於是灑笑道:「居士高抬了,在下對於山海經本就是一知半解。此上古珍本,若是能研究通透,那可真成大聖人了。」
「山海經不過是奇談怪論,妾身不過玩笑話,相公如何當真。」李清照見王澤一本正經,似乎對被士人看做方外奇談的異端雜書有極是抬崇的意思,好不新奇。
王澤對李清照的觀點見怪不怪,並不想解釋。只是淡淡笑道:「稍有涉獵而已,不過這本《天文地理初探》雖略顯細處不盡外,大體上還是盡量詳細地介紹域外各地物產、人情文化。」
「書中所述,多是聞所未聞,還有這《生物學》,人是由大腦思維,而不是由心,這太匪夷所思,驚世駭俗了,不知士人能不能接受。」李清照那雙眸子瞟了兩眼王澤,道:「以往相公教授門下弟子,自是無不可,書院招收可是天下俊秀,相公不可不濾啊!」
李清照的好意,王澤自然是心領神會,這些書冊一旦公諸於世,勢必會引來許多事端,遭到那些衛道士們的交相攻扞,最嚴重會對他的聲譽和前途產生消極的影響。但他並不在乎這些,眼下時局趨於穩定,他個人的聲望也幾乎已經達到無人可及的高度,如不利用這個機會走出這一步,恐怕今後會後悔莫及。
「相公是要將這些著作刊印成本,廣為士人閱讀?」李清照舉一反三,懵然間想到了新成立的書院刊印坊,當日她還曾笑言王澤多此一舉,書院所用書冊在書商那裡盡可買到,何須多此一舉與人爭利,今日這才明白王澤當時的舉動蘊涵如此深意。
「這是由嵩明研製改進成功畢升的鉛字印刷術,並研製出銅活字印刷術,並輔助以簡易機械,可以節省工時的情況下,大量印刷書本,成本減半,功效卻數倍之。」王澤微笑道:「此一出恐怕天下書冊再無孤本。」
「改進印刷,自然是宣揚教化的善舉,可是……」李清照沒有再說下去。
王澤輕鬆地笑道:「這九本學術只是做為學院教課所用,若能深入人心,自然不必學院印製,各地書商定然盜印牟利。」
李清照疑惑地望了眼王澤,道:「那書院刊印坊必然另有所用?」
「正是——」王澤極力壓抑興奮的心情,道:「在下要用這間刊印坊辦一份學院報紙。」
「原來相公是要辦報。」李清照釋然笑道:「若論實力,恐怕杭州地面上的那些『小報』都要埋怨相公與他們爭利了。」
王澤愕然,旋即明白正如同李清照沒有理解輔助以簡易機械的銅活字印刷術一樣,她同樣沒有理解自己辦這份報紙的深意。銅活字印刷術與小報雖然已經出現,並融入社會經濟的各個方面,但這王澤所說的或是相同卻非同一概念,輔助以簡易機械的銅活字印刷術與學院辦報在一定程度上是一個質的飛躍,不可同日而論。
「此非市井之中的『小報』。」王澤道:「而是集經義、議政、工商、廣告、技術於一體的報紙,各分版面……」
李清照亦是冰雪聰明的女子,在王澤詳細的敘述下,漸漸明白了這份報紙的重要性,意味深長地笑道:「先是學院,此為刊印坊,後是報紙,相公做事環環相扣,每招都是留有玄機。」
王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居士過講,在下雖是倡議,然具體事務還得由居士會同雲鵬並幾位院長,助教、講習,共同來做。」
「坐而論道,謂之王公,作而行之,謂之士大夫。」李清照毫無顧慮地笑了,他語帶雙關地調侃王澤一句。
王澤亦是笑道:「居士可謂女中士大夫。」
「謝相公誇讚,妾身實不敢當。」李清照也知道雖是一句誇讚,心中倒是歡喜。
「怎不可當,以居士的學識、見識,比那些自喻為士大夫的酸腐儒生,自是超脫千般、萬般,可惜的是如今世道不羈……遠了、遠了——居士莫怪。」
李清照頗為感動地道:「相公知我,然相公所為,皆是驚世駭俗,恐士人議論。」
王澤神色嚴肅地點頭道:「居士寬心,在下自有分寸。」
在這次談話後,鳳凰山書院正式推出鳳凰山書院刊印的『鳳凰山日報』,由王澤親筆報名。在刊印坊的印刷房內,幾名號聲大儒的名士,口瞪目呆的看著僱用坊工熟練地操作這機械印刷機,流水般地刊印報紙的時候,王澤從他們眼中看到的是驚訝與欣喜。
幾個月後,王澤在為葉夢得出任書院詩賦院院長的接風宴會上,李清照做為副山長在王澤堅決的要求下,出席了在離書院不遠的西湖長庚酒樓舉行的酒會。
酒後一同回到書院公廳大堂內,王澤即興拿出幾本厚厚的白皮書本,對眾人道:「這是在下的絀作《論語新釋》,還望各位點評。」
「《論語新釋》——德涵以詩詞譽滿天下,怎地做起了論語?」李侗拿過書來,笑問王澤。
尹焞亦是拿過一本,翻開書,只看了幾頁,臉色遽然端正。以手撫書,歎道:「原以為德涵精通詩賦雜學,沒想到竟然是位孔門大儒,只是翻看幾頁,我輩真是自愧弗如。」
這部《論語新釋》實際上是王澤以錢穆《論語新解》、程樹德《論語集釋》及南宋朱熹部分經過篩選得思想為基礎。以一個後世的現代思想對《論語》的理解柔和而成,自己認為前人不對的或是不太清楚的觀點,他便以自己的觀點為主加以闡述。因為當時朱熹尚未出生,而錢穆的書中包括了朱熹許多的觀點。所以這部《論語新釋》雖然在現代看來遠遠比不上《論語新解》,或許根本談不上是一部好書,但是在尹焞、李侗等道學家的眼中已然是一部泱泱大作,完全可以轟動士林了。
王澤雖然心下有愧,但是如果平心而論,倒也可以說是他一部創述之作。不僅僅因為其中有超過三分之一的思想是他自己思想闡述,而且也是因為王澤對許多現代思想做了更委婉的處置。此書核心的部分是借用上古隱諱地提出了君主立憲制得思想,並對這一制度做出了全面的解釋,當然在他筆下得君主立憲還是被分成了兩個階段,他大肆吹鼓的自然是二元制君主立憲,因為二元制君主立憲與當代政治體制有異曲同工之處,容易被士人所接受,從而被下面的君主立憲進一步影響,可以說是王澤玩的個小花招。
而全篇洋洋十萬言,以類文言體的筆法寫成,體例仿照錢書,先是集解釋義,後面則是對前面一段論語做出闡發。
而最為顯著的特點,就是王澤在這部書裡採用了標點符號,倡議採用標點符號,並且詳細解釋各種標點符號的用法。雖然古往今來的「之乎者也」之類的語氣助詞實際上有標點符號的作用,但是因為沒有標點符號,導致斷句不一而引發的歧義,依然是比比皆是,王澤這才決意推出標點符號,使全篇文章意思更加明晰。
葉夢得也翻看了幾頁就幾不忍釋手,他目光複雜地看著王澤,深深歎道:「人常道自神祐元年自今,德涵弟子中舉比比皆是,以德涵所學焉能有如此成就。今日方才知道,德涵乃孔門學術的大家,王門子弟有此名師,對於科舉的經義、詩賦自然是游刃有餘。」
王澤淡然笑道:「此書乃在下集十餘年所讀論語心得,最近才完成初稿,諸位均為當世大儒,還望閱後一一指出其中瑕漬。」
由於書院刊印坊流水線的作業,《論語新釋》很快刊印出上萬本,除千本留在書院外,其餘全部放到市面上出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