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柔福帝姬車駕進入宣德門的消息傳到殿上,皇太后朱影、皇帝趙諶與韓國公主趙柔嘉的神色都異常平靜,當年柔福帝姬趙多福與鄆王趙楷是同母兄妹,本就與太子宮來往甚少,朱影還是太子妃的時侯,就很少接觸趙多福。趙諶與趙柔嘉那時年齡甚小,對這位姑母壓根就沒有印象,此時除了皇家斷不可廢的禮儀外,談不上甚麼急切的心情。
原來,自柔福帝姬現身蘄州的消息在朝野傳開,由於國力的逐漸平穩上升,北伐兩河的呼聲不斷高漲,柔福帝姬的現身,無疑勾起朝野士人對那段悲涼往事的無限惆悵,要求奉公主還朝的風聲極高。與外面高漲的情緒所不同,大內的冷寂無聲,又令人們疑慮紛紛,許多人在登聞鼓院上言要求朝廷迎還公主,連孫傅、李綱等宰執也架不住輿論的轟擊,上書請旨奉公主早日還朝。
在這種情形下,朱影便派出以康王府中老內官馮益,與被金軍遺漏的宗室眷屬吳心兒,並幾名舊時在福寧殿、正陽宮當差的宮女、內侍前往驗看。
這馮益早年在柔福帝姬生母王貴妃宮中當差,見過童年時的趙多福,他是自靠奮勇接下這差遣,以求能有個好的晉身,勝過在康王府中碌碌無為。吳心兒身為貴婦,當年亦呈見過趙多福幾面,這次遣她前往的緣由,更多的是驗看馮益不方便做的事情。
他們回稟時都確切聲言這位柔福帝姬對往日的宮中瑣事回答的**不離十,容貌上也是依稀當年那位帝姬一般,只是她的一雙腳卻是比帝姬們精心包裹過的芊足大了些,當馮益回稟趙多福對疑慮的解釋:「金人驅逐如牛羊,曾赤腳步行萬里路,怎能保持原樣!」
當即使在場的皇家遺族與朝廷重臣動容,也徹底打消大家的疑慮,這一句話的確是勾起了大家悲慘的回意,有些人聽的淚水都掉了下來。趙諶當即降旨,派出殿前司禁軍千人並內侍、宮女百餘人前往蘄州迎接趙多福還朝。
當在宣德門下車,登上肩輿由內侍抬到殿門外的趙多福,王澤遠遠看到肩輿上的宮裝女子款款起身,在宮人們攙扶下移步下來,彎腰低首間高聳的髮鬢上九株首飾花所垂珠翠與身上所繫和田白玉珮碰撞有聲,叮叮噹噹。當在過殿坎時,她小心翼翼地稍稍拉起宮裝羅裙,露出一點鳳紋繡鞋。
王澤看在眼中,眉頭微蹙,暗道當真的是一雙『天足』,當她經過王澤身邊時,目光根本就沒有多看他一眼,而是徑直地走了過去。
「多福叩見皇太后,官家!」她越過王澤後,鄭重地向朱影與趙諶行家禮。
朱影瞟了眼王澤,見他若有所思地呆立那裡,感到頗為怪異,情形又不容她多想其它,只好和顏瑞色地道:「妹妹且平身。」說著從鳳座上起身,輕挪蓮步、款款走下玉階,到了趙多福身前,拉著她的手,勉強擠出些許微笑,道:「妹妹受苦了,隨嫂嫂回內宮再敘。」
「太后——」
「王相公還有何事?」朱影見王澤走上兩步叫住她,知其必有所圖,於是拉著趙多福的手,使趙多福能面向王澤。
王澤緊盯著趙多福的眼睛,但趙多福那雙大眼睛毫不避諱他的目光,反而倔強地迎著質疑的目光,不屈地顯示她並不懼怕他的挑釁。王澤從這倔強的目光中無法體味出八年前那位天真可愛少女純真的眸子,更看不到這位柔福帝姬身上散發哪怕是一點,令他回味起記憶中的影子,
但是,王澤自己也迷亂不解,這位皇家女坦然的神色,面對自己犀利的質疑,沒有絲毫的慌亂,至少他沒有看出來。
「難道我真的是多心不成,她的眼中並沒有惶恐之色,可我怎麼就感覺不到她身上那時的氣息。難道、難道真的是我錯了不成,畢竟是度過牛馬不如的八年,改變一個人很容易!」
王澤臉面表情起伏不定,與趙多福久久四目相對,引的殿上眾人為之驚訝不已,紛紛暗怪王澤的舉動實在是太失禮了。
趙柔嘉輕盈地走下玉階,來到朱影的身旁,眨著一雙烏亮的大眼睛,笑瞇瞇地道:「姑母。」
「啊——柔嘉!」趙多福回首笑吟吟地回應一聲。
王澤亦是感到自己失禮,但他不甘心,又有意無意地道:「八年前與公主一面,不想今日又能得觀公主玉顏,下官高興之餘有失禮處,還望公主恕罪!」說著話,他一雙眼睛仍然緊緊盯著趙多福,想從她的臉色中看出點什麼,令他失望的是他還是沒有看到哪怕是一絲的驚慌。趙多福別樣異味地盯著王澤,風淡雲輕地道:「奴家與王相公見過嗎?」
的確,對於一個十餘歲的女孩,的確沒有理由讓她記住八年前僅有一面之緣的男人,王澤當即愣了楞,這時他才發覺自己根本就無法判斷眼前這位女子的真偽,或許真是自己多心了。
但王澤還是不敢斷定眼前這個讓他沒有絲毫感覺的女子就是柔福帝姬,在他所知的歷史中,柔福帝姬的真偽在史學界各執一詞,假帝姬雖是主流觀點,但始終沒有最終蓋棺定論,他亦是左右不定。心中始終存在兩點疑問,她一個柔弱女子,是怎麼千里迢迢逃回來的?帝姬們的芊芊玉足,再怎麼放、再怎麼走,也恢復不了多少,更不可能變成一雙大腳?
朱影看到王澤木訥的神情,知道他已經不可能辨別真偽,既然是老宮人們認定是柔福帝姬,那就接納了趙多福也無關緊要。他溫顏笑道:「好了,妹妹一路勞頓,想必是疲乏了,咱們還是回後宮吧!柔嘉,扶你姑母去寢殿休息。」
「是,母后。」趙柔嘉攙著趙多福向偏閣走去時,對王澤噥了噥小嘴,做了個不滿的鬼臉。
朱影看了王澤一眼,淡然道:「王相公也會去休息吧!」
王澤默默地躬身行禮,不甘心卻又很無奈地退了下去,一直沒有說話的趙構,淡淡地看著這一幕,做為藩王他不能跟隨進入內宮,在低聲吩咐康邸郡國夫人吳氏跟隨進去,自己悄然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