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押班止步——」李素荷在殿門外,輕聲止住急急趕來的李有,說道:「太后在西閣單獨召見王相公,未經傳見、不得擅入。」
李有停下腳步,愕然道:「咱家有要事稟報太后,此汴梁金字牌鋪遞、不比尋常事,素荷快去稟報太后。」
「是何事能讓押班如此驚慌。」李素荷臉色稍賈,勉強笑了笑道:「有什麼天大的事啊?」
「汴梁急報,都事堂唐相公命送太后御覽。」李有晃了晃手中封漆塘報。
「就是金字牌也不成,太后與王相公正在議事。」李素荷雖然面帶笑容,但口氣非常堅決,儘管她知道執政發往太后這裡的都是軍國重事。
李有愣了愣,李素荷不通報,,他也只能在殿外乾瞪眼,他可不是執政大臣或是台諫官,可以迫使李素荷不得不入報。正在發愣的時候,卻見李素荷笑道:「好了,再過一會估摸著議完,我就去通報。」
李有鬆了口氣,尖聲笑道:「那就有勞李尚寢了。」
大殿西閣內,朱影驚驚地聽著王澤慢慢地述說,她心中如同丟了什麼東西似的失落,不明白王澤為何要在這時候請郡。幾年來,她依靠王澤以翰林學士、知制誥之職在中朝協助,逐步穩定局面,於公於私她都不能單憑王澤一封請郡奏折,就讓他遠離朝廷,。
閣子內沒有旁人,也沒有玉簾,朱影一雙如水流蘇般的秀眸,幽怨地望著王澤道:「我真的很不明白,為什麼在你即將推行新政之際,突然要去杭州?」
王澤坐在靠閣門的一張椅子上,他沒有去看朱影的眸光,自顧道:「有秦檜、范宗尹、蔡絳他們盡心輔佐,相信你能夠把握好朝政,軍制首先要改,我請郡杭州實地把握各處通商、工坊,亦為下一步準備。」
「難道在朝廷中你就不能從容處置?」朱影有些不滿,口氣中帶著淡淡的哀怨。
「方纔我不是說過了嗎?難道你不明白我的處境嗎?以我目前的聲績已經令人如芒在背,若是力行新政、阻力必大,不成則多年心血付之東流,你我與金峰可就白來一場。僥倖成事,我必然為宵小之輩追捧,到時身不由己,即便是想退隱山林亦是不能。」王澤神情有些激動地道:「我所上新政諸策中多留紕漏,你正可改之,至於政治制度的改革,不能一撅而就,必須在經濟發展的基礎上徐徐圖之,人的思想變了,政治制度的變革才能真正成功。」
朱影輕輕歎息,王澤說得有理,作為同時代的人,她豈能不明白其中道理。以往的變法不過是官制的改良,根本無法觸及到政治制度,她與王澤雖然明白,但誰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改變它。
「為什麼我要這樣做,普天之下或許只有你能真正理解。」王澤見朱影不語,又插了句道:「我還想在杭州辦一所大學,一所真正意義上的大學。」
「大學——是啊!是該有一所大學,不、不止一所」朱影愕然間恍然大悟,旋即明白王澤所想,脫口道:「難道這也是你要去的意思?原來你是早有準備。」
王澤見朱影情緒有些恢復,於是笑道:「有這個想法很久了,現在是時候了,遠離朝廷成立一所書院,這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更能避開一些閒言碎語。」
「看來你是去意以絕,我沒有辦法勸阻你了~」
王澤也不想離開朱影,儘管這幾年來二人礙於禮法制度,見面的機會不多,單獨見面的機會亦是屈指可數,今日若不是他決意請郡,絕不會要求屏去左右只留他們二人獨處,要是傳將出去,不僅會引起一些人的揣測,更容易引起民間的杜撰。
「也算是為了你我吧!」王澤控制著自己的感情,目光游離在鳳榻上坐著,可望又不可及的女人身上慢吞吞地道:「江浙路支賣局的回易案使我意識到以前的我太理想化,以為安坐廟堂就可從容應對一切,想想是我錯了、真的錯了!錯在太自負自己所具備的知識,低估了這個時代的智慧,若不是及時處置,誰也無法預料這回易案會捅出多大的簍子,牽連多少人,甚至連我的學生也有人牽連其中,已經不能等閒視之,時代變了、已經無法掌握,所以我必須親自去做。杭州是江南大邑,又是沿海最大的通商口岸,可以便利調度,在那裡我還可以以特區的模式建立一個樣板,對整個國家的經濟進行改良。」
「是變了,對於現在的一些人和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朱影想到了秦檜、唐格等人,禁不住由衷感慨,道:「既然我們熟知的歷史已經改變,以後的事情不是我們能把握,就應應當謹慎從事。我們何必進行如此激烈的改革,為什麼非得要做能力之外的事情?現在不是挺好嘛!就讓它順其自然,我們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讓我們培養的人去做後面的事不是更好。」
王澤默默地搖了搖頭,他不能同意朱影的話,在他看來朱影在安享多年的太平生活中,或許已經喪失了進取心,或許她在入世的時候,就抱著隨遇而安的心思,他有點寂落地道:「不能,沒有一個良好的環境,他們只能被世俗勢力所不容。現在我們要做的是盡力為他們創造一個環境,我要盡最大努力培養出一個新興的階層,沒有這個階層,我們做的任何事都有可能人亡政息。」
朱影望著王澤,沒有開口,氣氛相當沉寂。
「以你之見,我要是在行在左右創建一所女子書院,可好?」朱影打破了沉寂的氣氛。
王澤輕輕笑道:「那是當然好,若你主持創辦,定然能成,最少能讓那些被收容的女孩們學一技之長,將來也好有個依靠的手藝。」
「未必只能學個吃飯的手藝。」
「明日我將上請郡折子。」王澤一怔,沒想到朱影反駁,不過他料想朱影是在慪氣,並不是真的要費力辦女子書院,亦不往深裡想,又將話帶到了正題上。
朱影的神情又回到了方纔的憂鬱,流水般地眸光不時地落在王澤身上,好半天才幽幽地道:「怎麼這麼快啊?」
「時不我待!」
「那就以翰林學士、提領支賣司、提舉江浙路轉運常平公事、知杭州軍州事。」看來王澤心意已決,朱影也不再多勸了,一口氣說完這一大串官銜。
執政外放、須得體面,王澤是尚書左丞,請郡在外當然是不能加相職,但保留翰林學士、提領支賣司,表明他並不是政見不合而請郡,杜絕了一些投機者的妄想。這些差遣使王澤不僅在擔任大郡守臣的同時,也牢牢控制支賣局的一切事宜和江浙路的糧倉。
「你看以誰為尚書左丞為宜?」朱影凝視著王澤,淡淡地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