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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佇立危樓風細細篇 第十七章 文 /

    第十七章

    朱影似乎有些猶豫,她的目光緊緊灑在王澤臉上,卻見王澤神色如常,絲毫沒有要出班反駁的意思,實不知他在想些什麼,當下猶豫地說道:「張卿家說的卻也有理。」

    王澤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秦檜,秦檜的雙目直直地望著前面,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想些什麼,愕然而又無奈地輕輕一歎,緩緩地出班說道:「臣以為張大人所言不錯!」

    此話出口,在場眾人無不驚訝,就是朱影亦是目光驚訝地盯著他,都以為王澤要據理力爭,誰也沒有想到他會自我否定,張叔夜更是轉臉不解地看著王澤。卻聽王澤又緩緩地說道:「只是臣以為張大人只見其弊而未見其利。」

    張叔夜冷冷一笑,斜看王澤,說道:「哦——那還請王大人指教。」

    「不敢、不敢。」王澤淡淡地說道:「大人多年來為天子牧守一方,自是見識廣博,在下豈敢妄自菲薄。」說著話鋒一轉,語氣漸漸加重,繼續道:「然相公所倚乃真宗朝寇公固守汴梁成例,當年寇公力排眾議,使真宗皇帝御駕親征,得以擊退契丹,此不可不謂之善,下官亦甚為感佩。不過相公以為此時天下局面,與真宗皇帝時可有相較之處?金人與汴梁隔河相望,朝廷能否養兵百萬以禦敵?」

    張叔夜搖了搖頭,沒有做聲,養兵百萬雖言過其實,但若仍留汴梁,非得數十萬大軍拱衛京城不可,無論如何都不是朝廷所能負擔的起的,他不能不承認王澤之言。

    「既是相公也認為此一時彼一時,那下官只能明言,以下官愚見,當年契丹執政蕭太后年事已高,其南侵本意不在掠我國土、人口,而是顧及大宋強盛,孤注一擲迫使我大宋與契丹結成百年之盟,使南北休兵,生民休息,其立意可謂甚善。寇公洞察其意,故而反對天子巡幸,終成南北百年良家之好。」

    對於王澤的這番見解,在場大臣都很是吃驚,唯獨朱影饒有興致地隔簾而觀。對於王澤以後世的眼光說出的緣由,諸位執政大臣當然是無法接受,朱影倒是幾次聽過王澤與同學辯論澶淵之盟,王澤堅持的這種說法,王澤在此時用上,朱影自知其意,只是笑而觀之。

    「如今,金人兩次南下,大宋山河破碎、民生疲弊、軍力不振,大河之北盡染腥臊,以不為我大宋所有,金軍雖然退軍,可其狼子野心、欲貪不足,隨時可能南下,其軍渡河便可直抵汴京城下,可謂朝發夕之。如今大宋近支皇族只有官家與康王殿下,一旦金軍再次圍城,張相公可有把握退敵?」

    張叔夜說道:「只要我大宋政治清明,精練禁軍,據河而守,何懼區區韃虜。」雖是如此說,但他心中還是有些感到不安,王澤說的並非虛言,金軍的再次南下只是個時間問題,這也是大宋都堂宰執們的共識。不過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只要大宋君臣一體,勤修政務,待金人穩定兩河再次南下,相信以區區十餘萬金軍,必然不再能對大宋構成多大威脅。

    但對於遷都,張叔夜本無太多意見,當他與唐格相視一眼後,耳邊又響起了昨夜唐格對他所說的話。『汴京乃天子根本所在,一旦遷都,如龍入淺灘,虎落平陽,金人不足為患,恐禍起蕭牆。』

    張叔夜微微一顫,不經意地瞟了王澤一眼,想到王澤闖營奪兵,血戰入汴的這份膽識能耐,手握十餘萬精銳,使人感到不栗而寒。一旦天子南遷,王澤若有異心,必為其所控,這是他與孫傅、唐格三人昨夜商議的擔心所在,唐格雖然看不上孫傅,但在這件事上卻出奇的與孫傅保持一致。

    宋朝養士百年,善待讀書人,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使士人對趙家的忠心深入骨髓。朝廷的政治制度也被文臣們所接受執行,任何有違這種制度的事情,在當時士大夫的眼中都是不能容忍的。而王澤闖營奪兵,擅殺大將之事雖還可說得過去,但如今還是緊握兵權不放,門生直入班直,這是無論如何不能使他們所能接受的事實。

    東京汴梁乃大宋都城,經營百餘年,縱然王澤擁有兵權,在眾位大臣與京城百姓的睽睽目光下,也不敢過分造次。一旦南遷,失去這等根基,難不保王澤會為所欲為,到那時可就什麼都晚了,這是張叔夜反對的根本原因,亦是反對遷都之人所慮。

    「據河而守?」王澤面上露出譏諷的笑容,風淡雲輕地道:「千里大河,不知相公如何據守?時至今日,相公認為我大宋在短期內能否與金人抗衡?」

    「只要……只要我大宋君臣一體,何懼韃虜。」張叔夜雖是文臣也典兵日久,熟知戰陣,壓根就不相信此時宋朝能與金國直接抗衡,但有些話卻不能不說。

    「孫大人風骨,下官佩服,不過真是不知在這一馬平川之地,如何以血肉之軀與金軍的甲騎具裝相抗衡?」王澤嘴角上掛著一抹具有諷刺意味地笑。

    經此大戰,宋軍河北、京城與河東的禁軍基本上損失殆盡,整個大宋只有陝西六路的西軍、康王趙構的南京河北兵馬大元帥府的萬餘將吏,以及王澤的十餘萬勤王大軍還有戰鬥力,東南禁軍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抱有幻想。

    西軍在戰爭中也受到極大損失,留守各軍還要防備夏國對橫山地區的窺視,倉促間不能調動,趙構的兵馬太少,自保尚且不足,談何言戰,整個大宋能與金軍對抗的也只有王澤的勤王大軍,而且王澤也確實取得了對金軍的局部的勝利。

    儘管王澤的勝利挽救了趙氏,但對於一個才華出眾的文臣取得如此的威望,手握整個大宋的命運,卻不能不使對趙宋忠心大臣們感到陣陣的不安。

    「王大人言重了!」孫傅見王澤言詞犀利又很是無禮,大為不滿。出班說道:「王大人也是孔門弟子,讀的是聖賢之書,豈不聞兵者凶也,聖人不肖此道。金人雖是凶蠻,然我等可以聖人之道循之,以禮義感知……」

    王澤對孫傅的迂腐感到可笑,又有些可憐,這種人對國家確實是忠心不二,但往往國事敗壞也是出在這等人身上,空談誤國,書生之見。也不待孫傅說完,王澤冷眼看著他,嘴角依舊掛著充滿諷刺意味的笑。

    孫傅無意中瞟向王澤,看到了王澤的那副玩味的表情,心中一顫,似乎想到了什麼,臉面微紅、再也說不下去了。他在金人逼宮之時雖然義憤卻又無奈,王澤今時雖未提及,但其那充滿諷刺意味的笑容,確實是令他大為難堪。

    但聽王澤道:「夫子云:事有由可為,有不可為之。下官雖是不才,卻也能理會得聖人之道。如今金人勢勝,勢必還會南來,何可為、何不可為。可為者,須得以力抗敵,不可為者,務要意氣用事。」

    「王大人,金人如若再來,遷都又有何用?」唐格冷不防說了一句。

    王澤淡然地說道:「相公誤會」說著有意無意地瞟了秦檜一眼後,又道:「太后與管家只是巡幸,設立行在,大宋的京城仍然是汴京。東南水鄉有我大宋侍衛步軍司所轄水軍,以中原為緩衝,以水軍拱衛行在,如此方可不受金人鉗制。」

    「王大人用意雖善,然可知天子巡幸東南,北方臣民如何,難道任韃虜擄掠不成?」

    唐格說的亦有道理,一旦帝后南遷,北方軍民必然惶恐不安,人心大亂,對朝廷勢必造成極大壓力。而且金人也有可能借口再次南下,剛剛付出極大代價換取的局面,又將淪入戰火之中,這是唐格最不願看到的場面,唐格更是對王澤極力南遷目的最懷疑的人。

    「有所得必有所失,如今局勢困弊,金軍盤踞河北窺視汴京,而朝中又乏可戰之兵,只有以水軍優勢擋住金馬南下換取時間,以退為進,他日必有可為。」

    王澤說道這個份上,一直不停地關注秦檜,內心很希望秦檜能在這個時候出來相助。

    秦檜內心也十分矛盾,對於王澤力主遷都的目的,他始終抱有懷疑他欲挾天子以令諸侯,他也能感到金軍對汴梁的巨大壓力。那日王澤走後,他取出天下郡縣圖細看了幾乎一夜,若是換了別人提議,他當即便會表示贊同,如若不然,他也不會暗示王澤委婉的以巡幸之名行遷都之實。

    王澤求助的目光不斷傳來,他不能不有所表示,當下無奈地歎了口氣,出班道:「王大人上奏太后與天子南幸,卻也是今時的上上之策。」

    話音方落,孫傅、唐格、張叔夜三人面色一沉,唐格甚至暗罵秦檜『小人』,王澤心中大喜,對於秦檜的及時進言,大為感激。

    又聽秦檜話鋒一轉,說道:「然兩宮同時巡幸在外,茲事體大,非萬全而不能行。臣以為,康王殿下並一干大臣後日便要到京,不妨取眾議得而行之。」

    這會倒輪到王澤面色陰沉,孫傅等人面露喜色,以康王為代表的外路大臣與孫傅等人不同,他們都握有一定的兵權,回朝後參與權利的重新分配,必然不會讓王澤率意行事。而王澤更是有感李綱對自己的輕蔑,范宗尹與己的若即若離,頓時感到有些頭痛。

    朱影亦是有一顆七竅玲瓏心,聞秦檜言而知他誰也不想得罪,趙構等人的還朝,對王澤極為不利。她心底一動,開口說道:「秦相公所言有理,那就待到康王回京後再議此事,今天就到這裡吧,若無事,王卿家暫且留下,諸位相公便退朝罷。」

    孫傅等人聽了朱影此話,獨留王澤,是何道理,各懷心事地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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