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什麼?遷都」秦檜瞪大了眼睛,吃驚的看著王澤。
今日由他在都堂掌印當值,王澤來此找他談天說地,他原本人為王澤到此必有事情,卻沒有想到是這等大事,一時間沒有心理準備,被王澤大膽的想法嚇了一跳,要知道遷都是牽扯國本之大事,孫傅張叔業與在外的李綱等人定會極力反對。
在這瞬間秦檜心中閃過很多的念頭,倒底自己該採取何種立場,支持還是反對?王澤既然來與自己說了此事,亦是表明對自己的拉攏,現今在汴梁城王澤可是握有重兵的實權人物,更重要的是他有一種陰陰的感覺,太后與王澤之間似乎有某些關係、某種默契,王澤在朝中得到內廷某種不為人知的支持。
當秦檜望向王澤時見王澤正在看著自己,目光中透出的儘是真誠。秦檜心中一動,但作為一個老到的官僚秦檜知道這個時候不是自己表態的時候,更不是投向王澤的時候。
『難道王澤欲以遷都,效歷代權臣之法。』想想前朝歷代,手握兵權的權臣在取代君主之前,很多是採取了遷都脫離舊勢力,將君主控制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王澤的弟子,那個悍勇的封元擔任殿前司金槍班都虞侯隨侍皇帝……這麼一想,秦檜倒是自己將自己嚇出一身冷汗。
王澤見秦檜不語,似有心事,他也知明白遷都之事要面臨多大的阻力,光是這都堂的四位執政就很難說服,還有外面手握實權的守臣,以自己所掌握的現況來看,金人是不會長久滿足的,兩次的南侵可以說是金人沒有打算佔據中原。但這時日已久,金人將兩河穩定後,必然垂蜒中原的富饒。
因為金人不是一個純粹的遊牧民族,在它崛起的時刻就是一個半耕半牧的民族,土地同樣也是女真人賴以生存的物資來源,他們並不是僅僅要財帛子女,土地對他們同樣有吸引力。遷都是此時面對金人鼎盛時期惟一的戰略選擇,只要保持堅定的不間斷地進取之心,遷都是擴展大宋的戰略防禦空間,為自己諸多政策的實施,構建一個安全的發展環境,兩河的割讓,汴梁已經失去了僅有的迴旋餘地。
秦檜也不是歷史教科書上所描繪的賣國賊,王澤有自己對歷史的見解,至少秦檜沒有任何機會得到被後世成為賣國賊的機會。不僅如此,秦檜的確有治世才華,是一位難得的內政能手,只是有些時下官僚的通病而已。
王澤堅定地相信自己能得到秦檜的理解與支持,畢竟從秦檜身上看不到太多的迂腐,所以,他第一個對秦檜表明自己的想法,決定先爭取秦檜的支持。
「能否緩緩再議遷都之事?」秦檜畢竟不想對王澤回的太絕,以免平白得罪人。
「會之兄……」王澤輕輕地稱呼了一聲秦檜的表字,急切地說道:「小弟也知道此事在此時提及,確實是非同小可,更明白會之兄乃忠孝之士,必能體味小弟的難處。」王澤看了看秦檜的臉色後,穩了穩心神,緩緩說道:「如今天下形勢會之兄亦是明瞭,河東、河朔的淪陷,使京城已經無法對金軍做出有效的防禦……」
「兩國已經議和,想必……」
「會之兄真的就相信那些空乏文書?」王澤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道:「他們豈是善良之輩!」
「這……」說實在的,秦檜從心底壓根就對議和的長久,不抱任何幻想。
「看來會之兄對此權益之計早已是洞若觀火,議和的穩定與長久,只能建立在雙方的力量均衡之上,國不富、兵不強,何來與金人長久相處。金人此次北撤非不欲亡我,而是其國力尚且不能支撐其吞併中原。此番得利其入主中原的**會越來越強,汴梁面臨的壓力會越來越大,京城時時有警,各地人心必是不安,天下臣民也疲於奔命,朝廷談何恢復?若是南遷,暫避金軍鋒芒,以大江天險阻斷金軍,那時我等臥薪嘗膽,必有大可為!」
秦檜的眼角微動,雙目中閃過一道熱切的光芒,但隨即又黯淡下來。
「小弟愚見恐不如會之兄法眼。」王澤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在放下杯子時,眼角餘光偷望一眼秦檜,繼而漫不經心地說道:「如今汴京與敵不過一條大河之隔,敵朝發夕至,如何使官家置身於此等險地。」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又沉聲道:「如今天下形勢已非仁宗朝可比!」
「德涵此言甚是有理」秦檜似乎有所鬆動,任何一位大臣都對仁宗時澶淵之盟深有體會,王澤的意思,他自然明白,此時朝廷面臨的危機,比仁宗朝要惡劣的多。
「只恐朝中諸位大臣多不願遠行,不能不深慮之。」
王澤這時才明白秦檜猶豫最主要的原因,朝廷中諸多大臣們的反對力量的確不容忽視,秦檜是怕附議後,會被視為王澤的一黨,受到不必要的責難。儘管王澤握有兵權又有太后支持,但大宋的政治體制有它的獨特之處,面對眾多頑固勢力與天下士林,王澤的勝算在秦檜看來還是不大。王澤想到這一層,心胸豁然,這不過是人之常情,倒是不能責怪秦檜猶豫。
「會之兄說的是,小弟明白此事非易,但此非常時期要用非常之策,無論有多大的阻力、多少人反對,小弟也不能眼見官家與太后身處如此險地而不顧。」王澤的口氣非常堅決,看向秦檜的眼神異常堅定。
秦檜的指尖微微顫動,他明白地聽出王澤話中所隱含的另一層意思,這絕對是王澤下定決心要做的事,且不惜一切要成功。他更清楚如若以王澤目前的實權,若有太后許可,遷都就可以佔住大義的立場,那是任何人都無法阻止的。王澤的話很明白無誤地告訴他,必要時會動用武力,想想王澤敢面對強敵衝入汴京孤城的做為,秦檜相信在必要時王澤敢於動用武力。
「小弟願會之兄助我一臂之力——」話說到這個份上,王澤則是單刀直入、也不再拐彎抹角地逼秦檜表明立場,或許這有些霸道、有可能引起秦檜的反感,但相較秦檜的曖昧不定,他感到有些事情,在這亂局中還是用些霸王手段來的實在。
這個時候,秦檜不能不有所表示,他確實也知道非常時期要用非常之策,王澤的逼問也是迫於形勢所迫,儘管對王澤用此霸道的手法逼自己有些不快,但面子上卻不能表露出來。『看來今日不表明立場,王澤是不會善罷干休的』
秦檜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著茶,心裡卻是權衡著自己的政治籌碼,倒底是投向王澤還是與孫傅等人,當他放下杯子,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太后若是宣詔巡幸,擇一大郡設為行在小住些許時日,想來他人也必不會多說。」
王澤一怔,旋即明白了秦檜的意思!不由地感歎『好一個老狐狸——』
秦檜為他獻的這一策的確是高明,也避免了自己因公開支持王澤而開罪別的大臣,汴梁還是京城,太后與皇帝巡幸東南所到之處設立行在理所當然。即是沒有遷都而行遷都之實,雖然朝堂之上必有人反對,但阻力較之強行遷都要少得多。
王澤看著秦檜,覺得眼前的這個人確實不簡單,自己還得要重新審視此人。
「小住幾日,小住幾日。」王澤面帶笑容,起身抱拳說道:「會之兄高見!」
垂拱殿內龍椅上,小皇帝趙諶如同木偶地坐在那裡,玉簾後的太后朱影與五位輔政大臣各懷心事,使殿內的氣氛,有些緊張卻又靜的令人窒息。
「各位卿家,哀家乃婦道人家,朝中事仰仗各位權衡,可就王卿家提倡巡幸東南事議一議。」朱影終究是開口說話。
王澤聽得朱影說話,禁不住輕輕歎氣。有感於大宋的政治民主的有些迂腐,昨日裡自己上的札子,孫傅等都堂宰執們都以知曉其意,誰反對、誰贊同,大家都心知肚明,卻還要拿到朝會上冠冕堂皇的庭議。
「臣以為王大人所言巡幸東南之事,多有不妥。」
王澤本就知道此事必定遭到那些君子們的竭力反對,不過使王澤意外的是第一個站出來的不是孫傅,也不是唐格,而是王澤以為頗有智謀,能勘大用的張叔夜。
張叔夜看也沒看王澤,接著說道:「如今大事方定,百業待新,天下臣民無不瞻望朝廷。臣以為朝廷當前應以如何穩定時局為重,此時巡幸東南,難免使各地守臣不安其位,百姓不能安其業。何況汴京乃百年故都,大宋之根本所在,天下哪有一處能有汴京城池堅固。」
張叔夜說的有理有據,自太祖開國,為防晚唐地方割據,在全國範圍內拆除各地城池關防,除陝西五路與河東、河北各路防禦遼夏而保留各軍州城隘外,內地軍州的高城深濠拆除大半,整個川中只保留四座城池,東南各路雖在方臘做亂時建有不少城池,但那只是臨時倉促建成,根本無法與北方大郡的城關相提並論。
『真是老生常談。』王澤對張叔夜的理由極為蔑視,他相信張叔夜絕非以此理由拒絕遷都,借口、純粹是個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