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趙桓深以為然,儘管他心中恨不得立即殺了這幫『犯上作亂』的軍漢,但在這個時候,還是得先穩住他們。當即宣詔:「殿前蔣宣忠義可嘉,特與先次換班正使,仍帶遙刺史落,權除外路州鈐轄,餘人並放罪,所取金寶並免追納,願出職換授者聽便。」
當日,軍前遣濟王栩、何粟並金使六人入麗景門入見,傳到完顏宗翰、完顏宗望令旨,告諭百姓安業,兩國講和。百姓以手加額,私相慶賀。晚上,朝廷發使,執請命黃旗至軍前,大官翰林司賜酒食果子赴軍中,舊城外新城裡金人,漸漸開始有個別小股人馬下城,擄掠城中,凶豪小人導引金軍,於坊巷劫掠,放火大擾,特別是北壁的金軍黑水軍最是凶殘,其他金軍多是劫財不害命,而他們卻肆意殺戮,百姓棄捨遷徙入角門內,由汴河凍冰上過,所過既多,踐履冰陷,溺及棄擲小兒不可勝計。亦有全家入井自縊者,亦有赴火死者。
城內壯丁自發地組織截殺下城金軍,尤其是黑水軍,數日內就斬殺近百名金軍。
金軍將領多要下城擄掠,完顏宗弼以為不可,一旦金軍下城,激起汴京百姓反抗金軍暴行,以十餘萬金軍在大街小巷中,豈能是百萬汴京居民的對手,何況城內還有三十餘萬持械壯丁,惹怒了他們,與誘迫趙桓的策略不符。
完顏宗翰與完顏宗望二人也深感宋人數十萬領取甲杖,巷戰又非金軍所長,一旦下城,金軍必然傷亡慘重。而城上金軍看到城下宋人頂盔貫甲,氣勢洶洶,連合魯索這般悍將也不敢輕易下城,只能以弓弩對峙。
何粟雖是文人,當此緊要關頭,卻顯現出些許血氣,欲親率京城百姓與金軍巷戰,適值金人遣使前來,仍是宣言議和退師。欽宗遂令何粟與濟王趙栩,再赴金營請和,何粟倒底是文人一時的血氣之勇,在被傳旨出城和談時,也一度『惶懼失色,辭不敢行』。
但趙桓不許,何粟只得硬著頭皮出使,在青城內倒和與完顏宗翰還是有一番舌戰,沒有墜了自己的名聲。當時完顏宗弼正巧在完顏宗翰寨中公幹,遇到了何粟,在帳內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幕。
完顏宗翰當即給何粟一個下馬威,厲聲吼道:「聞勸宋主與我戰者,豈非汝耶?」
這時候,何粟倒也鎮定下來,反正事已至此,還不如爭一爭,聽天由命了便是了。當下朗聲說道:「正是本相——」
完顏宗弼意外這為大宋宰相挺有幾分骨氣,不覺點了點頭。
完顏宗翰大笑道:「汝有何學術,與我巷戰耶?」
何粟冷笑道:「倒無多少學術,為國為民,當如是耳!」。
完顏宗翰見何粟對的機巧,向嚇他一嚇。陰聲低吼道:「本帥意欲洗城,不知相公意下如何?」
何粟哈哈大笑片刻,頗為從容地說道:「率兵洗城,元帥一時之威也;愛民施德,元帥萬世之恩也。孰輕孰重,元帥自處之!」
完顏宗翰一時間倒是沒有話說了,旋即換了一副笑臉。溫聲說道:「古有南,即有北,不可無也。今之所期,在割地而已。」
完顏宗弼一直沒有出聲,但看到何粟面上露出微笑,心中暗歎:『上當了。』
完顏宗翰的騙術終於使何粟上當,在酒肉飄香的宴會上改變主戰初議,他看到完顏宗翰並不像是一般韃虜般的粗魯,還是很有信義的。尤其是完顏宗弼,談吐間學識竟不下於士人,一時性起,把盞而歌:「細雨共斜風,日日作輕寒……」引得左右金軍將帥偷偷竊笑。
完顏宗弼不住搖頭,暗道有此大臣,趙家不亡是無天理,此時他的思緒已經不在宴會上,而早就飛到別的地方去了。
何粟已經完全地相信金人議和的誠意,回城後,到了都堂,面帶喜色,召諸位執政,宣佈金人已經許諾講和,當即在都堂與眾位執政,飲酒食肉,談笑終日。
何粟在次日的早朝上說是完顏宗翰與完顏宗望定是要上皇出城訂盟,而且信誓旦旦的保證。
趙桓嗚咽說道:「上皇已是驚憂成病,何可出盟必不得已?待朕親往。」眾人皆默默無言,他又頓足流涕道:「罷!罷!事已至此,也顧不得了。」
遂命何粟草了降表,由他親自前往金營請降。完顏宗翰與完顏宗望二人高坐胡床,傳令入見。
趙桓進營,向二人長揖,遞上了降表。
完顏宗翰道:「我國本沒有興兵的意思,只因你國君臣昏庸,故興師問罪。現在只要別立賢君,主持中國,我等就可退兵了。」
趙桓默然不語,何粟、陳過庭、孫傅隨侍趙桓前來宰執同聲抗爭道:「若是割地納金,還可勉從,別立君主,請毋庸議。」
完顏宗翰只是搖頭,完顏宗望冷笑道:「你們既願割地,快些割來,說到納金一層,非金千萬錠,銀二千萬錠,帛一千萬匹不可。」
何粟等聽了,伸出舌頭,縮不回去,哪裡敢承認這個要求。
完顏宗翰便要將趙桓與何粟等留下為質,硬行脅迫城內繳納贖金。
趙桓無法,只得一一答應條款,完顏宗翰方才放令回城,限日辦齊。
趙桓從金營出來,已是哭得不能仰視,進入南薰門見士民迎駕道旁,不禁在馬上掩面大哭道:「宰相誤我父子!」
等到進了城,便遣劉鞈、陳過庭、為割地使,分往河北、河東,割地與金,又令歐陽珣等往諭兩河各州縣降金。
時為靖康二年元旦,趙桓朝上皇於崇福宮。
完顏宗翰遣子真珠入賀,趙桓命濟王趙栩往金營報謝。
過了兩三天,完顏宗翰遣使既要來索金帛。城中哪裡取得出許多金帛來?到了初十,竟令蕭慶入宮坐索,倘若沒有,仍要趙桓往營中面議。何粟、李若水二人認為趙桓前此已經去過,並無意外情事,此時何妨再去。
趙佶對於再赴金軍營寨之事左右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