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正月八日,金軍由完顏宗望、完顏宗弼指揮,集結數萬人再次進攻陳橋、封邱、衛州等門關防。
酸棗門是進攻的重點,由完顏宗弼親自指揮本部並數千步軍進攻,由於金軍集中兵力衝擊城門,關防形勢尤為緊急。
為反擊宋軍弓弩手的打擊,完顏宗弼也精選善射的女真族將吏二千人,掩護攻城的部隊,箭矢集於城上如同蝟毛,由於女真射士箭法高超,戰鬥開始不久,城牆上宋軍將吏死傷者近千人。當然在宋軍砲石、神臂弓與床子弩的打擊下,金軍傷亡也是越發嚴重。
眼見金軍攻勢一浪過於一浪,城上守軍傷亡頗重,形勢越發嚴峻,李綱請旨由趙桓降御筆褒諭有功將吏,給內庫酒、銀碗、彩絹等分發四壁上的將吏。為鼓舞士氣,趙桓遣中使登城勞問將吏,賞賜有功吏士,重賞之下,宋軍將吏人皆歡呼,士氣大振,歡呼聲傳於城外,金軍久戰之後,不知城頭何事。
自卯至未申間,金軍又傷亡數千人,幾次登城都被半途打了下來。
完顏宗弼組織了最後一次進攻,若不是被烏思謀陵與達魯不花拚死拉住,他甚至要冒險親自率軍登城,已有數十人登上酸棗門城頭,卻被宋軍奮力死戰,硬生生地打了下來。
汴梁城城高壕深、兵多將廣、防禦體系完備,僅憑數萬金軍根本是不可以攻下的。
「李伯記真是不容辱!」完顏宗弼望著高大的汴梁城,心中充滿了陣陣無奈,沮喪地道:「看來我們是犯了師老堅城的兵家大忌。」
在完顏宗弼的勸說下,完顏宗望也意識到汴梁城不是一時半會能夠奪取的,一味的強攻憑借勇力強攻,只能是徒增金軍將吏的傷亡,絲毫不起作用,只好傳令退軍。
由於面對堅城,金軍幾乎沒有希望破城,完顏宗弼建議派人入城議和,乘機多多搾取金銀財帛。
完顏宗望甚是贊同,因為金國皇帝根本沒有滅亡趙宋的想法,他也不過是想打進這座令遼朝末帝也艷羨不已的城市,好好地掠奪一番,能不出力得到好處,他當然願意了。
次日,完顏宗望遣使吳孝民隨李鄴請和,當吳孝民抵城下時天色以近昏黑,由於兩國交戰,城門夜間不能開啟,吳孝民堅持入城。李綱恐金軍有詐,傳帥令:「敢輒開門者斬」
待到吳孝民入城當日以是正月十日。
趙桓在崇政殿與眾位宰執升殿議事。引吳孝民入對,吳孝民出完顏宗望書進呈,其書信所言金國之所以舉師中國之意,乃是宋背盟毀約,聞趙桓內禪登基,願復講和,乞遣大臣赴軍前,議所以和者。
趙桓希望宰執拿個主意,但白時中等人惶然無策,只有李綱請行,願入金軍營寨。他當然不許,說道:「愛卿總京城防禦,不可輕赴。」當下傳旨李梲奉使,鄭望之、高世則副之。
當退朝後李綱留下問所以不遣之旨,趙桓笑著說道:「愛卿性格剛烈,不可以往。」
李綱卻不以為然又有些擔憂地說道:「今虜勢方銳,吾大軍未集,不可以不和。然所以和者,得策則中國之勢遂安,不然禍患末已。宗社安危,在此一舉!臣懼李梲柔懦,恐誤國事也。」說到這裡,李綱又長歎道:「陛下反覆強調所以不可割地,及過許金帛之意。以謂金狄之性貪婪無厭,又有燕人狡獪,以為之謀,必且張大聲勢,過有邀求,以窺中國。如朝廷不為之動,措置合宜,彼當戢斂而退;如朝廷震懼,所求一切與之,彼知中國無人,益肆覬覦,憂未已也。先定然後能應,安危之機,願陛下審定之。」
趙桓對李綱所言頗以為然,但既已發旨,不能更改,何況趙桓心中比李綱想的要複雜的多,他的心思早以大半放在東南,決定不惜一切也要和金人達成協議。
李綱不再提起此事,又說道:「陛下,京城四壁危機四伏,將吏一夕三驚,恐生變故,臣請以都堂各位執政分提舉四壁」
趙桓深以為然,說道:「卿言甚善,朕著蔡楙分提舉京城四壁守禦使。」
「蔡楙!」李綱輕輕愕然,目光閃過不易察覺的失望。
正如李綱所言,李梲是日至金人軍中,果辱命。
完顏宗望南面向坐。李梲、鄭望之、高世則,北面再拜,膝行而前。
完顏宗望等人並不說話,只是由宋燕山府降臣王汭,傳道語言,『謂都城破在頃刻,所以斂兵不攻者,徒以上故,存趙氏宗廟,恩莫大焉。今議和,須犒師之物:金五百萬兩,銀五千萬兩,絹、彩各一百萬匹,馬、駝、驢、騾之屬各以萬計。尊其國主為伯父。凡燕雲之人在漢者,悉歸之。割太原、中山、河間三鎮之地。又以親王、宰相為質,乃退師。』
又將索要金銀財帛等事寫在紙上,讓李梲等人馬上回去。李梲唯唯,不能措一詞。
完顏宗弼當場捧腹大笑道:「此乃一婦人女子爾。」
在場金軍將領哄堂大笑,完顏宗望這時才開口笑罵道:「老四太過刻薄,如此輩為偉丈夫,我等又豈能屯兵與此。」
金軍將領多是粗人,也不顧李悅滿臉透紅,渾身顫抖,個個大笑不止。
完顏宗弼輕蔑地望了望李悅,不屑地說道:「相公還是快快回去,交待趙官家好生辦理,莫要汴京又動干戈。」
正月十一日,李梲回城,以白時中為首的都堂宰執全部集中於崇政殿,李悅進呈金人所須事目,且道其語,言及完顏宗弼對自己對大宋的嘲笑,添油加醋、淚涕交下。
趙桓與眾位宰執甚為震恐,白時中等人當場表示欲如其數,悉許之。李綱引前議力爭,
「陛下,尊稱及歸朝官如其所欲,固然無害。然犒師金幣,所索太多,雖竭天下不足以充其數,更何況太原、河間、中山三府為國家屏蔽,號為三鎮,其實為十餘州郡,塘濼險阻皆在焉。如若割之,大宋何以立國,汴京何有所依?更甚翼、順、僖三祖陵寢所在,子孫奈何與人。至於遣送人質,即宰相當往,親王不當往。為今日計,莫若再遣得力使臣,與女真貴酋商議,道所以可不可者。錢糧財帛,令有司會計數目,陸續具報。只要朝廷能拖延數日,勤王大軍便可雲集京畿,女真以孤軍深入重地,區區數萬人勢不能久留,雖所得不滿意,必求速歸。然後與之盟越,以重兵相送,使其不敢輕視中國,其和議可久也。」
白時中卻不以為然,斷然道:「都城破在旦夕,肝腦且塗地,三鎮得失、財帛去留,豈能與天子安危相提並論。」話聲方落,不少執政交相附議。
趙桓一時之間,也拿不定主意。聽任眾人在下爭論不休。
李綱自度自己勢單力薄,無法與白時中等人說道,只好使出最後一招,沉聲道:「陛下躍升臣為執政,臣亦受之而不辭者,是為全臣節氣。今宰相既有異議,臣無話可說,願陛下准臣致仕。」
趙桓再無主張,他知道這些時日李綱率兵守衛四壁,可以說是汴京城防的頂樑柱石,雖然他心中對李綱以致仕要挾極為反感,但安慰道:「不須如此,卿總領四壁,益固城守,朕定然不負愛卿,豈可為一小小挫折致仕。」
李綱仍是不為所動,繼續說道:「女真所提無禮要求,宰相欲竟盡數許之,不過是解一時之困,他日若再揮兵南下,朝廷有待如何?用白大人建議,後悔恐無所及。」說罷,又以巡城事大,出了大殿。
趙桓在李綱出去後,在白時中等人的力請下,下詔凡金人索求全部滿足,並派康王趙構同少宰張邦昌,為質於金人軍中。
當李綱快到北城時,感到自己就這麼出來,有失大臣本分,便急急趕回大內,希望能說服趙桓,最少也得將代價降到最小的程度。
當他回來時,發現詔旨已由翰林學士王孝迪發出,李綱氣的跺腳指著王孝迪的鼻子破口大罵,趙桓心中有愧,自然是默不作聲。
李綱見事己無可奈何當即留下割讓三鎮詔書,並大聲說道:「三鎮乃國之根本,祖廟所在,縱是陛下亦不能隨意行事,尚書省有敢發此詔旨者,斬。」
李綱在朝堂上動怒,使趙桓等人大為驚訝都愣在當處,一時間誰也沒有想到治李綱殿對失禮之罪。
一旁的殿中侍御史秦檜首先想到,但他嘴角微動,終究忍住沒有彈劾李綱失儀。
「陛下,李綱膽大妄為,竟在陛下面前放肆……」白時中醒悟過來後,氣的渾身發抖。
「眾位愛卿勿要再言,依旨辦理要緊。」趙桓再糊塗,也知道李綱是一位直臣,所作所為是在為他著想,對於士大夫們的執持,趙桓做為天家的子孫,早也就習以為常。何況,此事李綱佔有大義的名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處置李綱,甚至不能責難李綱半句。
李綱遽然感到有些累,心底深處掠過一絲悲切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