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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驚破霓裳羽衣曲篇 第十一章 文 /

    第十一章

    「上面是哪位太尉當值,鄆王殿下奉旨駕到,還不快快迎接。」一個非男非女得尖銳聲音傳來。

    何灌眉頭一皺,低低自語:『怕什麼偏偏來什麼。』

    王球緊握劍柄,面色肅然,雙目緊緊盯著上來的眾人。

    待來者到了殿前階上,正是鄆王趙楷與張迪及一些王球認識不認識的大小宦官,足足有三四十人,勢頭不小。

    張迪最先上前,排場十足地笑著說道:「原來是步帥何太尉。」

    「原來是副都知,不知這大內各門關防落鎖之際,副都知不在內宮侍奉官家,卻來此作甚?」

    何灌明知故問,令張迪大感惱火,但此時絕不是意氣用事之時,他壓了壓心中怒火,強笑道:「官家傳召大王入宮侍駕,請太尉開殿門放行。」

    何灌怪怪地斜了張迪一眼,說道:「副都知可有官家指揮?」

    張迪道:「如此夜間,官家有疾,何來指揮,只有口諭。」

    「一派胡言,官家正在福寧殿安寢,何疾之有,無官家指揮,憑誰亦不能亂闖大內關防。」何灌虎目圓睜,毫不客氣地拒絕。

    「你……」張迪這時真的是惱羞成怒,禁宮中不給他幾分顏面的人還不多,豈能受得了這等聲色俱厲德的鳥氣,指著何灌罵道:「何灌,官家正在保和殿內,詔大王入宮,老衙官竟敢率兵阻攔,難道要造反不成。」

    二人口中所言官家,已非一人,在何灌眼中,官家已經成為趙桓,張迪企圖渾水摸魚的伎倆毫不起作用,便用謀逆罪名要嚇退何灌,好讓趙楷速速入宮奪位。

    他這話音一落,下面眾宦官紛紛叫罵。

    「哈哈……」何灌大笑一陣,忽地拔出腰中長劍,指著張迪厲聲說道:「張迪,上皇以傳位官家,現今官家正在福寧殿,爾等鼠輩竟敢假傳官家指揮,托鄆王殿下之名夜闖禁宮,難道你以為我何某真不敢將你狗頭斬於殿下嗎?」

    王球見狀,亦是拔劍出手,旁邊侍衛手中器械向前,形勢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趙楷見勢不妙,原本他想讓張迪喝退何灌與眾侍衛,卻沒有想到何灌如此倔強,以至於拔劍相向。

    垂拱殿外有班直侍衛百餘人,單憑幾十名宦官,若要硬闖非吃大虧不可。

    「太尉豈不識楷耶——」

    何灌毫無表情地望著趙楷,冷聲說道:「灌雖識得大王。」說著又用手指指著長劍道:「但此物可不識大王。」言語中毫不掩飾騰騰殺氣。

    「難道太尉真是以為楷如此不堪否?」趙楷眼看著就剩下這最後一道屏障,如能闖過這關,皇位就會唾手可得。

    何灌凝視趙楷,看著他那雖是故作平靜,但還是掩飾不住的焦慮之態,心中微微歎息,以他看來,趙楷得寵於趙佶絕非偶然,若以才智膽略而言,趙楷明顯要優於趙桓,這是不爭的事實。

    如今金人入侵,天下紛亂,以何灌這些武人的眼光看來,一個中資柔弱君主反倒不如一個敢於闖宮奪位,頗有膽量的皇子為天子。但天命使然,即是新皇登基詔書以下,趙楷再來奪位,只能使這亂局亂上加亂,徒增煩惱罷了。

    趙楷見何灌不語,以為被他說的動心,趁熱打鐵道:「請太尉高抬貴手,讓出道路,楷必不負太尉。」

    「或許鄆王比官家更適合……只要一句話就可以放他過去……」

    一陣寒風吹過,何灌猛的一個激冷,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驚出一身冷汗,他雙目緊緊盯著趙楷,斷然說道:「即是大事以定,大王何所受命而來,天命有歸,大王又怎可誤信小人讒言,逆天而行。」

    趙楷臉面通紅,幸虧天黑無人得見。張迪卻是大為驚怒,反正此舉以是大逆不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過不了這關,日後必然被趙桓問罪,橫豎是死,不如放手一搏。

    「何灌,正是上皇欲改禪位詔旨,故而宣大王入宮禪位,爾快快……」

    「住口--」何灌不待他說罷,怒聲喝斥:「大膽張迪,竟敢假傳指揮。告訴你,禪位詔書以下,以由幾位執政相公在大臣們面前當眾宣讀,童郡王等人已奉旨侍候官家穿上龍袍,此事再無更易,即便是上皇反悔,亦是不可更改,孩兒們,將這閹寺拿下——」

    「拿下——」早已按耐不住的王球大喝一聲,幾名侍衛立即撲了過去將張迪摁倒在地綁了,又用繩子將張迪的嘴給勒住,以防他在宮中叫喊,驚擾了後宮。

    面對如狼似虎的班直侍衛,一干宦官見張迪束手就擒,哪敢上前相助,就是大氣也不敢喘。

    趙楷見何灌動武,將張迪拿下,眾宦官莫不敢出頭,他本是文弱之人,哪能受得了這般驚嚇,當即面色煞白,身軀顫動不已。

    何灌對著趙楷說道:「大王還是轉回,莫被這般宵小之輩所用。」

    殿前班直侍衛虎視眈眈,只待何灌一聲令下便可將其拿下,趙楷見大勢已去,左右無計可施,只得長歎道:「太尉好手段——」說罷也不理會眾宦官,轉身而去。

    王球看著趙楷離去,又輕蔑地瞟著這般不知所措的宦官。說道:「太尉,這幫閹寺如何處置?請太尉示下。」

    「全部拿下,壓送內獄,待明日再做計較。」

    眾侍衛立即上前,將這幫宦官連同只得一同押去。

    何灌拈鬚搖頭道:「通傳各位軍將,今夜萬勿大意,謹守各宮關防。」

    「是」

    耿南仲借助半明半暗的燭火,看著仰臥在御榻上,仍在昏睡中的趙桓,那張平時就少有血色的臉,此時顯的更加蒼白,眉毛淡淡的,只有眉頭方能看得分明,鼻樑不高,兩撇半寸長的鬍鬚圍拱著因過度驚悸而微微扭曲的嘴巴,狹長的面頰,消瘦的下巴,細細打量,不但找不出帝王的威嚴,也看不出一般二十五歲青年所特有的血氣方剛的健康氣質。

    這難道就是自己教授十年的太子殿下。

    耿南仲自從政和二年就擔任趙桓的老師,在東宮十年,可以說是趙桓最親近的人物,看著趙桓如此模樣,他知道趙桓的這種病態是長期以來抑鬱寡歡、心情不佳所造成的。

    耿南仲回憶往事,趙桓的生母王皇后,德州刺史王藻之女。是一位苦命的女子,大觀二年九月,年僅二十五歲的王皇后就歸天而去,此時趙桓剛滿九歲,小小年紀便失去母親,其創傷可想而知,皇家的生活,也不能不使他早早體味到人情的涼薄與世道的艱辛。

    大觀二年正月,趙桓進奉定王,並出外就學,而在耿南仲入席教授趙桓《禮》、《尚書》等典籍與《史記》、《漢書》等史籍,再就是文章詩賦之類。耿南仲非常清晰的記得趙桓乃是中資,一篇經文常常需要幾日方能成誦,卻是勤奮好學、待人接物謙恭有禮,給人以聰明仁孝的印象。與一般皇室親王冶遊恣肆不同,趙桓沉默寡言,行為端凝,使人很難窺清他的內心所想。

    趙桓惟一的愛好便是在每日講讀之暇,用器皿盛些活魚,在旁邊呆呆地坐在地上看上半天,凝望出神,他在想什麼,無人可知,也無人能說得清楚。耿南仲每每看到如此景象,都要感慨不已,又有些可憐這位孤僻的皇子。

    「『魚不可脫於淵,神龍失勢與蚯蚓同』,看來官家是在揣摸這句古語吧。」耿南仲自言自語地說道,此時他與昏睡中的趙桓完全不知外面所發生的變故。

    不過,耿南仲想到明日趙桓將君臨天下,自己也將成為皇帝的東宮舊臣,天子蒙師,眼前晃過宰執相位唾手可得的大好前程。

    驀然間,他感到自己所作的一切是那麼的值得,今夜又是如此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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