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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驪宮高處入青雲篇 第三章 文 /

    第三章()

    王澤正有些分神之時,卻聽蔡京開口,慢悠悠地道:「近聞德涵在館中詩詞十餘首一氣呵成,風格各異,且觸景即出。老夫深異之,可否以今事作一文?」

    王澤不知蔡京何意,但他對蔡京看人心思、把握火候之能甚為佩服。晾了他半響,待到銳氣消磨大半後,再取人之長,使王澤不得不順著他的話,說道:「些許伎倆,在他人面前賣弄也就罷了,恐不如恩相大家法眼。」

    蔡京笑道:「德涵勿要自謙,老夫洗耳恭聽。」

    「恩相如此說,真是折殺學生。恩相有說,學生豈敢不從。」王澤想了一想,心中暗道:「對不住了,陸務觀。」

    先向蔡京施禮告罪,在屋中度了幾步,故作思慮,轉身向北,吟道:「病骨支離紗帽寬,孤臣萬里客江干。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天地神靈扶廟社,燕雲父老望和鑾。《出師》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燈更細看。」將京華改為燕雲,以應此時此景。

    吟罷,向蔡京深深一揖,道:「還望恩相不吝賜教。」

    「曹植七步成詩,德涵卻五步即成。深思之,實不能改一字。老夫原道尚存疑慮,今觀之,成深信也。」蔡京也是文學大家,看王澤詩詞確是雨後觀山,千變萬化,風格各異。但卻不信傳言王澤出口成詩,只當是那些投機者見王澤新寵,獻媚而已。今日一見,傳言實是不虛。饒是他城府極深,亦不得不驚異之色溢於言表。

    「恩相過譽了。」王澤感到臉面微熱。

    「……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好個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天地神靈扶廟社,燕雲父老望和鑾……」蔡京神色間閃過一絲興奮之色,雖是一晃而過,王澤以是看入眼中。

    「德涵好抱負啊--」蔡京語氣中帶有淡淡的傷感,道:「真是少年氣盛,少年氣盛。」

    王澤不明何意,頓感與聰明人捉迷藏真的是很累。索性不想不問,大不了堅持兩年罷了。帶著這個無奈又無不惡意的心思,道:「學生哪有什麼抱負,不過小感而以。」

    蔡京搖了搖頭道:「無志不能成文,復燕雲乃本朝百年之志,年青人有這等志願,很好。總是比那些只知窮讀皓首、開口只知仁義道德的腐儒強上不知多少。」

    王澤此時完全不明白蔡京在想什麼。只是堅信一個道理,世上沒有絕對的事情,後世對蔡京的評價也須得事時而論,沒有生就的奸佞也沒有絕對的忠良。

    「那日殿對德涵所進錢莊、支賣之法,老夫頗有感觸。只是覺得德涵當時似乎言有所留,未盡其意,可否教我。」

    王澤聞言大為吃驚,他對趙佶所陳確實是投趙佶所好又與國有利,但他對趙佶所陳確實是對趙佶所好。與國與民有利多有保留,卻不想蔡京聞雅音而知其意。

    這並不是王澤驚詫所在,蔡京是何等精明人物,看不到這一層,他就不是蔡京了。王澤吃驚的是蔡京竟然開門見山,毫不委婉地直奔主題,讓他處處受制。

    「恩相真乃神人,弟子確有諸多所留。」與其推說隱逸,還不如說出於他聽聽,或許能有意外收穫。

    於是王澤將所知後世銀行、貨幣流通、稅務等市場經濟大致意義說出,其間蔡京倒還問了幾句,到了後來,蔡京一言不發,坐於當處,瞇眼撚鬚,仔細傾聽。

    待王澤說完,還是有些擔心當時之人受時代所限無法對後世市場經濟正確理解,心中正在七上八下時,怕這位老太師一時間領悟不了,白費了自己一番心思。

    蔡京沉吟半響,豁然歎道:「確是良法,卻是良法。如是錢法,多則錢多物貴、少則錢少物賤。老夫多年之惑一朝得解。老夫當年亦知大錢擾民,確實是無他法所想,以致種下今日之苦果。若早知有此良法,便可防微杜漸,以大錢權宜之計輔以此法,再為不濟亦可稍減小民苦楚,何須用**子、鑄大錢這等飲鳩止渴之法。」

    王澤知蔡京在說十錢之法,這也是後世批判蔡京斂財依據。當下小心翼翼地道:「恩相之法,雖是稍有不足,若天下士庶人人遵行,亦是良法。」

    蔡京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有如此我蔡元長當年豈能罷相,任由那移鄉子猖獗數載,而今更是不敢觸錢事。當年官家用兵西北,財力優可支持,而今,北事、西事並起。京東、江浙亂後初治,數十萬官吏,百萬禁軍,何以支其用度。」

    王澤吃驚的看著蔡京,不想初次拜會,蔡京竟以己為知己,這些話完全不像一位宦海幾十載的權相所為,更不是王澤所認為的哪位白臉奸相作態。

    遽然間,王澤心底一亮,方纔的迷惑、壓抑一掃而光。原來如此,這位後世傳言有宋一代僅次秦檜的千古奸相,不過是一個得到皇帝寵信,有才華卻未把事辦好的臣子罷了。待細看蔡京,上有好大喜功、窮奢極欲的趙官家,下有百年遺留沉痾、積弱積貧的爛攤子。此將亂世,神仙亦難有回天之力。一行將入木的老人,除隨波逐流、沉迷流連、得過且過外又能有何法?穩定心神後,自己給蔡京下了個評語:飽學之士,重利之臣,惜其立志不堅,不過一老儒而。

    此時王澤感覺蔡京的目光,竟不是如前那般攝人心神了。

    「德涵所言,官府只需掌錢貨、立法、規策、監控,餘者即由民間自行,恐暫不能行。」

    「是入恩相所言,愚夫愚婦豈又止於制度。弟子之策須亦步亦趨非逾百年不能行。」

    「百年太久,當今之事,何為先?」

    「東南」

    「東南?」蔡京拈鬚略思。王澤平靜的望著蔡京,心中卻不能不激動。若這當朝太師首肯,必然會引導大宋財政向東南傾斜,錢塘又是一個很好地範例。只要蔡京屬意他的主張,哪怕是據為己有也沒多大關係,幾年間,只要形成制度。亂世一至,東南當是英雄用武之地。

    「今北面遼事以是大勢所趨,官家志在收復燕雲,而今童太尉師眾正與金人交接燕京。」

    王澤聞言苦笑一聲,這哪裡是宋軍奪取燕雲,去年童貫、蔡攸率十五萬大軍攻遼,竟傳令不殺一人一騎,視經略如兒戲,以致大敗。而郭藥師率兵打入燕京,宣撫司都統制官劉延慶卻斂兵不進,致使宋軍被遼軍趕出城去。更是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劉延慶竟相信假情報,以為遼軍反攻,嚇的燒營南逃,十萬大軍自相踐踏,伏屍百里。元豐年至今,邊地所積糧械損失貽盡,跟在宋軍後面的竟是不足萬人的遼軍。

    「童太尉與大相公……」王澤欲言又止,轉而道:「兩河、燕京凋疲。去了一虎又來群狼,北事日迫,如今可支費用唯有東南。」

    「德涵言之有理,老夫將向官家進言,德涵當為首功」蔡京微笑著看著王澤

    王澤心中一動忙躬身道:「此本是恩相所勞,官家恩沐萬民之事,弟子不過是略進一二言,安敢居功。」又不動聲色的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冊子,輕輕放在蔡京的書案上。說道:「這是弟子對東南事的些許心得,望恩相指點一二。」

    蔡京起身朗朗笑道:「德涵大才,區區說書不過侍臣安能顯其才。好為之,官家定有大用。」

    「謝恩相垂愛」王澤再次行弟子禮拜謝。

    聰明人說話又是那麼的簡單,些許言語之間,一樁交易不動聲色的達成。

    正事談完,自然又是一番論詩談文,王澤在蔡京正式笑納了他的弟子禮後,才藉故告退。由老管事領出由二蔡相送出府。

    二蔡回轉入府,逕入書房,見蔡京站在書案前,硯上蘇筆墨跡尤在。

    「大哥、七哥,爾等過來看看」

    待二蔡走到書案前觀看,蔡京慢慢度到窗前,望著窗外池水,悠悠地歎道:「人云王澤『九面狐仙』,老夫本不信,今來一觀,方知天下果有此妙才。」

    「不過是偏旁巧寵,有些快才罷了。」蔡鞗雖當面對王澤客氣,私下卻只道王澤只不過是一才子佳客罷了。卻不想蔡京對他經如此推崇,心中有些不快。

    蔡耕卻道:「我觀此子,入大伯法眼,必是非常之人。」

    蔡京望著池邊的垂柳,微微一笑道「此子文詞百無一同,才學之高,令人咋舌。卻又是一不可多得的經邦治世,假以時日或是大有為之人。」

    「不過是巧言獲取聖心的微末伎倆而已,父大人豈可一面而信之。」蔡鞗有些不服。

    「可知老夫問時事何以為先。此子言『東南』,竟能一語中老夫心事,放眼時下有此等眼光者,實是不多,何況一少年。」蔡京輕輕地笑道:「可令絳兒與之深交。」

    「哼」蔡京轉身看到蔡鞗神色間有些頗不以為然,不悅瞟了蔡鞗一眼。又說道:「此子雖尚有幼稚輕言之處,但言及政略、舉投之間取捨若定,想來如此之事拱手相讓他人,老夫有時亦所不能,真是狡若靈狐。」又回身對蔡鞗道:「七哥,你亦是尚主多年,緣何殿上不解王澤之言?」

    蔡鞗一怔,垂手不語,

    蔡耕卻道:「請叔大人教誨。」

    蔡京長長一歎,道:「錢莊、支賣,僅得益以官家否?我意不然,此子明為官家斂財,實為百姓謀利。縱觀本朝,有此能者,不過寥寥前朝幾位相公而已。假以時日,前程不可限量,真乃『百變狡狐』爾。」

    自此『百變狡狐』傳出蔡府,成為朝廷官員私下對王澤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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