まま二章、鄰家有女小雀兒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雖然揚州城的夜生活也挺豐富的，但尋常市井小民卻是這句話的真是寫照。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頭裡更是如此，一年如一日，每日為著吃飽飯、穿暖衣而不辭勞累的奔波。
小惡來自從學會走路開始就隨著他老子閻三每日在市集練攤兒，長大一些就幫著閻三做些活計。可以說小惡來的童年，便是伴著自家攤位上的豬肉渡過的。因為長得醜一些街上市集中的小孩根本無人與他玩耍，個個第一次看到他時就是一副見了鬼一般的模樣，甚至有些膽小的更是被小惡來的容貌給嚇哭了。等一群小孩習慣了之後，也是不敢與他說話，而那集市中與閻三一同擺攤的大人們，也是用一副厭惡的眼神看他。更有甚者，還說這連年戰火怨氣沖天，老天都現了殺機。而這小惡來就是老天的殺機，命小惡來下凡擾亂凡間的秩序的。雖說這是無稽之談，但怪事的卻是自家大魏與北方的大燕王朝，這幾年來的摩擦卻是越來越大了。懵懵懂懂的小惡來便是這樣的渡過了童年，久而久之小惡來卻是有些內向。
「大牛，收攤了！」天色已晚，市集當中擺攤的也陸陸續續的閉攤收拾了。
小惡來應了一聲便開始收拾。今天的肉除了早上訂出去的一些，一天下來卻是沒賣出去多少。那閻三一面收拾著一應用具，一面哀聲歎氣，連連罵這吃人的世道，弄的現在都沒多少人吃豬肉了。小惡來默聲不語，其實他知道別人家肉鋪的生意都比自家的好，因為來閻三這裡買肉的基本上都是熟客，而那些生客卻是見到小惡來一副猙獰的臉孔，連肉也不敢過來買了。其實小惡來也知道他阿爹閻三是知道的，小時候或許還好些，等小惡來長大一些時，那臉上桃花胎記卻是更為的猙獰了，自然的生意也就越來越差。只是小惡來卻是一點也沒聽閻三抱怨過他，依然把他當做親生兒子一般。甚至比尋常人家還更為的疼愛，從小到大都未曾打罵過他。小惡來自小也懂事，心裡對這個不是他親生卻勝是親生的阿爹也尤為的敬愛。
冬天的夜晚來的更為的早，等閻三父子閉好攤回去時，已是酉時了，街頭也亮起了燈火。
小惡來的家在城西，那裡住著的都是一些尋常的市井小民。有如閻三這一般練攤討生活的，也有一些在大戶人家做短工的，更有一些都是被戰火蔓延流入揚州城的災民。
約莫一刻鐘的時間，小惡來與閻三便趕到了家中。一間破敗的小院子，院子裡當中有一口井，不過是口枯井。一個堂屋，裡面兩間臥室。一間柴房，還有一個豬欄，裡頭養著五頭壯豬，七八個小豬崽。小惡來把東西放進了堂屋，然後又來到柴房把早上備好的食料給豬欄裡的豬餵食。
「大牛，把這塊肋條肉給你家鳳娘送去！」閻三說道。
這鳳娘是小惡來家的鄰居，就在隔壁的一間小院。雖然這鳳娘與他阿爹不是夫妻，但在小惡來的心中，鳳娘就是他親娘。小惡來自小就是喝著鳳娘的奶/水長大的。
「哎！」小惡來應了一聲，提著豬肉就往鳳娘家走去。
那鳳娘也是個苦命人兒，才生下一個女兒，他丈夫被強拉了壯丁，不久後又死在了戰火當中。正在閻三一籌莫展張羅著給小惡來尋找奶娘的時候，才搬入那旁邊的小院，算是幫閻三解決了一樁大事。那時鳳娘一手抱著小惡來，一手又抱著自己的女兒給他們餵奶。自己又要給大戶人家洗些衣物補貼家用，日子過得著實辛苦窘迫。而自己的女兒在八個月斷奶後，那小惡來卻是硬生生的又拖了三個月，直把鳳娘的奶/水給吸乾了才肯斷奶。
「大牛哥，收攤了啊？」小惡來跟走進自家的小院一樣，隨手推開了院門。只見一個穿著打滿補丁的粗布衣衫，綁著兩條長長的辮子，臉蛋許是被風刮的紅撲撲的小女孩，見小惡來走進小院便停下了手中的活計一臉欣喜的說道。
「嗯。小雀兒，鳳娘還沒回來嗎？」小惡來見到小雀兒頓時笑開了，只是臉上笑的卻有些嚇人。但小雀兒卻是不怕，反而覺得笑起來的大牛哥才是最可愛的。小時候小惡來就曾聽小雀兒說，大牛哥臉上的桃花可比院子裡開的桃花要好看多了。小惡來聽到這句話可別提有多興奮了，脫口就對小雀兒說，小雀兒要是喜歡看，我就笑一輩子給小雀兒看。一時兩人笑的別提有多歡樂了。
這小雀兒是鳳娘的女兒，比小惡來小上半個月，也是小惡來童年時除了自家的豬肉以外唯一的玩伴。她與小惡來站在一起才只夠到他的脖子。小雀兒隨著鳳娘像，雖然才十三歲，但模樣卻是生的蠻俊俏，雖然小惡來沒見過他爹。
「娘！大牛哥回來了！」小雀兒朝著裡間喊道。
也是穿著一身打滿補丁的粗衣麻裙。鳳娘今年才不到三十，但頭上卻有幾縷白髮，小惡來看的有些心酸。
「大牛，叫你阿爹別老是往家裡拿肉了！上次給的還沒吃光呢！」鳳娘摘下粗布圍裙朝著小惡來說道。
「小雀兒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呢，要多吃些肉。」小惡來卻是咧著嘴笑道。小雀兒聞言臉上更是紅撲撲的，抬頭瞪著個大眼睛可愛極了。
鳳娘摸摸小惡來的頭，笑罵了一句，又朝著他說道：「大牛你先等等。」說完就跑進了堂屋，拿著一雙布鞋給小惡來，「我那小東家前些時日獵了一頭犬牙野豬，討了點厚皮正好為你們倆縫了鞋底。」
小惡來從來不羨慕那些有親爹親娘有兄弟姐妹的孩子，因為他有疼他的鳳娘跟阿爹，他有小雀兒，他有最溫暖的家。今年揚州城的冬天雖冷，但小惡來的心裡卻是格外的溫暖。
「大牛，吃飯了！」
小惡來回到家中，閻三就已經做好了飯，招呼著小惡來。
飯菜很尋常，甚至很簡單。就是蘿蔔將著豬肉一起在陶甕裡燉熟，然後就是一碟醬蘿蔔，用來下酒用的。
閻三招呼著小惡來吃飯，但他自己卻走進了裡間，做著一天到晚最重要的事。小惡來每次看見那掛滿一根粗木棍的肥腸，心中就有說不出的滋味兒，鼻子酸酸的。用他阿爹閻三的話說就是，『大牛，等屋裡三根木棍上都掛滿豬腸的時候，你就該娶房媳婦了』。那肥腸裡全是一枚一枚的銅錢，一條豬腸當中剛好是一千枚銅錢，一貫錢。是閻三親手一枚一枚的塞了三年的時間，才把其中一根木棍掛滿的。
雖然屋內的窗子有些破敗，但好在火爐裡炭火卻暖和。閻三呷了一口酒『嘶』了一聲對小惡來說道：「大牛啊，你爹沒什麼本事，只能幫你討一房媳婦。但你要是看上哪家閨女了，可要趕緊告訴你爹。你爹打光棍雖打到現在，但幫你把關的經驗還是有的。唉！可別像你爹的那個婆娘一樣！」
也不知是屋裡炭火烘的，還是酒氣上頭了。那閻三的黑臉上儘是潮紅之色。小惡來知道，那差點成了他娘的婆娘，是他阿爹心中止不住的痛。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
小惡來每日如一的起早摸黑，跟著閻三在市集中擺攤賣肉。如今的揚州城比往日要熱鬧的多了，因為年關將近了。小惡來與閻三，也有些興奮。小惡來高興倒不是因為過年有新衣服穿，而是肉鋪的生意比往常好了許多。閻三也是自然興奮異常，那琉璃坊等各個客棧的帳也要結清了。這樣一來這個年就過的有些輕鬆了。
時間在忙碌當中過得總是比尋常時要快的多了，小惡來只覺的沒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晌午。看著市集當中逐漸的冷清了，小惡來便回家去拿些飯菜給閻三送來。
「老闆，這簪子多少錢？」
午飯也與平常的差不多，一甕豬肉夾著蘿蔔的燉菜，還有一碟花生米，然後就是一壺燒刀子。小惡來路過一個小攤，看見那攤子當中一根鐵簪子，其上雕著一朵盛開的桃花。他一見頓時歡喜的緊，這年關就要到了，他就想著那小雀兒要是見到了定會高興。小惡來身上倒是有些散碎錢，與那攤主一番討價還價，便以十個銅錢買了下來。想著收攤以後，給小雀兒一個驚喜。
「阿爹，吃飯了！」小惡來拉來一個木盆把它倒扣在地，便把飯菜擺了上去，招呼閻三吃飯。
一個上午忙下來，那閻三許是累及了，靠在屠桌後的躺椅上竟在假寐，小惡來連呼喚三聲閻三才伸了個懶腰，起來吃飯。二人正吃的午飯呢，這時卻忽然只見一隊又一隊的守城護衛跑進了集市。正一個個挨家挨戶的去說些什麼。
「閻三，趕緊收攤回家閉門，那燕狗要來了！」一個守衛過來朝著閻三就急聲說道。
「啥？」那閻三一驚，許是還未弄零清。又有些不敢相信的說道道：「咱揚州城又不是什麼邊關之地，那燕狗怎會說來就來？」
「你哪來恁多廢話，叫你回去就回去。雖然那燕狗還沒過來，但已經有消息傳來了。」那守衛許是見閻三一臉驚色又再說道：「放心就是了，咱揚州城兵馬雖不多，但勝在城牆高厚，那護城河又寬大。那燕狗絕殺不進來，到時也是虛驚一場。不過你們還是先趕緊回去吧！」言罷，那守衛就跑別家去了。
「啊爹，咱還是回去吧！」小惡來也是頗為擔心道。
「唉~！這狗日的世道！過個年都不許咱們安穩，那燕狗難不成都不過年的嗎？」閻三雖口中罵罵咧咧，但卻也開始收拾著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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