まま一章、屠戶有子名惡來
雞還未曾鳴曉,天邊只是剛剛泛起一抹魚肚白。那揚州城西城的集市就已經熱火了起來。擺攤討生活的紛紛搭著粗糙的木架,支起了一個個簡易的小攤。雖時值冬天,但那些個擺攤賣菜的卻是忙的熱火朝天。在集市的一個角落處,外面的儘是賣些蔬菜的,裡面的卻都是一些殺狗屠豬,賣著雞鴨魚鵝豬狗羊肉的攤位。遠遠的就能聞到那一股股的腥騷臭味,這時也好在是冬天,不然春夏秋之際那可更是腥味熏天,難聞的緊。
「哼哼哼哼……嗷……哼哼哼……」
只見一個身穿灰色麻衣的少年手持著一根木棍趕著一頭黑皮豬,這黑皮豬也頗為壯實,都有那少年的半人高,大約都有個兩百多斤重。那黑皮豬一路被少年趕的到處亂拱,不時的發出『哼哼哼』的聲音。
那少年把那黑皮豬趕到了一個攤位前,雙手就把那黑皮豬給壓在了身下。好傢伙只見那少年猛的就把黑皮豬給扳到了屠桌上,惹的黑皮豬不住的掙扎,只是四條腿卻被少年緊緊的按住,只留那豬頭揮舞著鼻子在那亂拱。而那攤位裡正磨著屠刀的一位短小漢子見此,就把一個大木盆拉到了屠桌前。順握著屠刀按著黑皮豬的頭,就捅進了黑皮豬的脖子間。
一聲淒厲的叫聲,那黑皮豬的脖子間頓時就衝出一道豬血,稀里嘩啦的跟噴泉似的,全灑在了木盆裡。那少年等那黑皮豬的血放的差不多了已經死透了,不再掙扎之時才放開按住黑皮豬的雙手。
這少年名叫閻惡來,那殺豬的漢子是他父親名叫閻三。每日領著小惡來就在這揚州城內操著屠刀做著殺豬屠狗的營生。
這家子說來也怪了,一個比一個長的奇葩,一個比一個生的醜陋。可問題是這閻三卻不是小惡來的親生父親。聽小惡來的父親講,在那十三年前的冬天,估摸著也是這個時候。那日他也是剛剛起早市,來到市集就見一大幫子人圍著自家的攤位邊鬧鬧哄哄的。閻三本還以為自家的攤位被砸了還是怎的,來到近前一看卻只見自家的屠桌上憑白的出現一個裹在襁褓當中的嬰兒。也不知哪家的大人竟這麼狠心!
其實這種事在這個兵荒馬亂的世道當中倒也屢見不鮮,只是把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扔在屠桌上也忒不吉利了吧,這簡直是讓這孩子去死嗎!好歹也要把這孩子抱在有錢人家的門口吧。不過這嬰兒卻長得極其醜陋,一塊鮮紅的胎記佈滿了整個右臉,像朵桃花。閻三自問他模樣算是長得難看的了,可看見這孩子卻是不得不佩服他的親爹,看去著實讓人揪心啊!而那一群指指點點的街坊卻只是觀看沒人去領,這倒也不怪這些尋常的市井小民。先不說這小孩生得醜陋,長大了說不定也娶不到媳婦。就說這年頭兵荒馬亂的這都是有一大家子人的確實是難有餘糧養活這孩子。而閻三卻是一個老光棍,看著躺在屠桌上小惡來一不哭二不鬧,眨著眼睛一臉好奇的瞪著一群鬧鬧哄哄的人。閻三心中又是可憐又是奇怪,若是這孩子沒人去領,那可真活不過一日啊,要知道這剛出生的孩子可是異常的脆弱。閻三見沒人去領,這孩子又恰好在自己的屠桌上,而且長得也又與自己極其有緣分都一樣的醜,見這孩子又可憐,自己反正也無家小,就抱起了襁褓當中的小惡來,連攤也未出就奔回了家,就權當這小惡來是老天送給他的孩子。
如今的小惡來雖是十三歲,但卻長得頗為魁梧粗獷,壯的跟小牛似的。身高也都有七尺了,比他老子閻三都高出了小半個頭。這身高也是小惡來唯一一個地方能比的過他老子的。閻三雖長得醜,那也是被矮小襯的。
其實閻三也是一個苦命的人,想他當初也討過一房媳婦,只是那媳婦卻是在新婚之夜,就把閻三全部的家當辛辛苦苦攢的十幾貫錢都給捲走了,跑的沒影沒蹤。要知道這十幾貫錢可是十幾兩銀子啊,對平常的一家子人來說那可是天都塌了。也好在這家裡頭的五頭肥豬沒被那婆娘給牽走,而閻三又沒什麼牽掛,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靠著這幾頭豬倒也撐了過來。
小惡來見那黑皮豬的血也放的也差不多了,就把裝豬血的木盆拉開,又拖來一個更大的木盆。拿起早就準備好的開水倒了進去,又把黑皮豬推到了木盆裡燙毛。這閻三雖長的矮小黑丑,但殺豬的本領卻嫻熟的很。那黑皮豬沒一會兒就被閻三刮的乾乾淨淨,半根毛都不剩。小惡來趁著他老子刮毛的時候,單手握著一根漆黑短小的石棍,往那黑皮豬的耳朵裡使勁的搗。
晨雞報曉,曉日初升。市集內灑下一片頗為溫煦的陽光。那頭黑皮豬此時已開了膛,被閻三斬件分塊的梳理好了。閻三腳底下墊著一塊木墩,雙手各拿一把切肉用的刀剁著精肉臊子。這剁肉臊子的手法倒也有講究,右手刀切兩下,左手刀一下。傳來一陣陣的馬蹄聲,顧名思義這手法就叫做『馬蹄刀』。
「大牛,把這些給福來客棧的王掌櫃送去。那些給四海客棧的陳掌櫃,那是琉璃坊王領事的。」閻三剁好肉臊子與幾塊肋條肉裡脊肉等分成三份,喊著小惡來去送。
小惡來自小發育的早,也不知是不是頓頓都有肉吃的結果。所以閻三就給小惡來取了個大牛的名字。只是後來也不知怎的,閻三覺得大牛這名字難聽。就領著小惡來拎著酒肉,求揚州城內的一座學堂裡的窮酸老先生為小惡來取個正經的名字。那老先生其實也是厭惡這個只知殺豬屠狗的市井醜漢,只是見閻三拿著足足三斤的精肉和一壺上好的花彫,也就想著隨意的打發了。見這小惡來長得又醜又惡,就給他取了個惡來的名字。那閻三目不識丁也不知這惡來究竟是什麼意思,只是覺得既然是老先生取的那定然是個好名字,頓時黑醜的臉上就笑成了一朵花兒。閻三又看這老先生既然這麼好說話,就想讓小惡來跟老先生識字。只是那老先生卻說小惡來生的奇異,有擾聖人之像,便把閻三給打發了。
小惡來挑著兩藍豬肉,手中又拎著一籃,一路的往市集外小跑出去。這些豬肉都是酒樓客棧事先頂下的,辰時之前就要分別給送到。好在那福來客棧與四海客棧不太遠,只是隔了兩條街。半刻鐘的時間小惡來就給送到了,這福來客棧與四海客棧就在街頭與結尾。反正錢是在月底結,小惡來就把肉給了伙房的師傅就朝琉璃坊跑去了。
這琉璃坊與這兩家客棧不同,是一座青樓。號稱佳麗三百,揚州城青樓行當裡面那紅牌基本上都在琉璃坊,當之無愧的揚州頭號勾欄。小惡來是最喜歡又最討厭去這琉璃坊了。
喜歡的是這琉璃坊連丫鬟都個個水嫩的緊,有一次還看到堂裡的紅牌香墜扇,那可是清倌人,賣藝不賣身,在小惡來的眼中那可是仙女一樣的人物。而最討厭的就是那琉璃坊的下人,個個都看小惡來跟看見鬼一樣。其實這倒也沒什麼,小惡來長這麼大這種眼神見多了,雖然剛開始覺的很憤怒,只是後來慢慢的也就習慣了。最要緊的是去琉璃坊每次都是戰戰惶惶的,因為那王領事的身上總是散發著一種生人勿進,讓人心驚膽戰的氣息。後來小惡來才明白,那王領事是習過武的,也不知究竟多厲害,反正就是讓小惡來難受的緊。好歹小惡來也十歲就能空手按倒一頭兩百斤的壯豬,只是在王領事面前就是連對視的勇氣都沒。
「阿爹,你剁那肥膘作甚?」小惡來送完肉回來之時卻見閻三正剁著肥膘有些不解,遂問道。
「一斤精肉臊子,一斤肥臊子,一斤村軟骨還要剁成臊子呢!鬼知道要作甚,只是那祝家人要的!」閻三站在木墩上說著話,手中也的刀也不停。
這祝家是揚州城的大戶,府宅佔地三畝,是個三進三出的莊園。在這揚州城祝家就是土皇帝,連衙門也管不了。聽說與這大魏的梁王都佔點親故。小惡來有些無語,這祝家人難不成還將著軟骨吃?但也懶得去理會,這有錢人家多多少少都有那麼點怪癖,不是他們這些市井小民能比的,為了一日三餐而奔波勞累。只要他肯付錢就是要他把豬頭剁成臊子,估計小惡來他老子也乖乖照辦,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做點小生意可難了。
「來,大牛!送到祝家府上去!」沒一會兒,那閻三就把精肉、肥膘、寸軟骨分別用荷葉包了起來遞給小惡來說道。
「哎!」小惡來接過道了一聲就往集市外走去。
這祝府在揚州城的東面,旁邊就是名揚揚州的明湖。一些大戶人家的小姐公子哥就愛到明湖上泛舟賞景。只是這時卻是冬天,揚州雖不曾下雪但今年也冷的出奇,比往年要更冷。想來此時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定是在閨中彈琴刺繡,而那些公子哥這會兒恐怕還未起床呢。
「哎呦~~~!」
忽然一個穿著鮮艷五六歲的小孩撞在了小惡來的身上,頓時就跌倒了在地。
嚴刑還未曾來得及去扶,就聽前頭一個穿著黑色棉襖家丁服的小廝氣喘吁吁的罵道:「那來的腌臢漢子,竟敢撞傷我家公子?!」
一上來就朝著小惡來閃電般的踹出一腳,小惡來沒注意頓時被那家丁踹倒在地,連手上的荷葉包裹也掉落在旁。小惡來也沒去管那家丁與那小公子,連忙去撿荷葉包裹,還好裡面的肉臊子沒灑出來,不然去祝家府上定會挨罵。挨罵事小,就怕祝家不要了那可就糟糕了。
「你這醜漢走路不長點眼睛?不知道這是我家祝公子?要是我家公子有個好歹,殺你九條命都不夠賠!」那家丁一邊扶起那小公子,一邊又朝著小惡來罵罵咧咧。
小惡來心道晦氣,這前方可不就是祝家宅子嗎?忙朝那小公子家丁連連低腰道歉,他這種市井小民可惹不起祝家這種達官顯貴,他們可不會來與你講什麼道理。
「小弟,大早上的別到處亂跑!娘親喊你呢!」突然傳來一個女聲。小惡來望去,只見一個二八芳華的女子朝著這小公子喊道。眉眼如畫,唇若丹朱。施朱則太紅,著粉則太白。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增之一分則太肥,減之一分則太瘦。小惡來敢說這絕對女子都比得上了那琉璃坊的香墜扇了,或許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一時竟看的有些癡了,險些忘了還有正事呢。
「瞎了你的狗眼了!敢這麼看我家祝小姐?」那家丁頓時有如惡狗一般露出了爪牙,朝著快淌出口水的小惡來大聲怒道。
那祝家小姐像似也看見了小惡來,只是冷哼一聲,乜眼掃了一下小惡來,一副嫌惡般的模樣,就攥起那小公子的小手往前方的大宅走去。徒留一道香風甩給小惡來一道靚麗的背影。
那祝家小公子臨走時回頭看了一眼,小臉上儘是好奇之色。雙眼直直的看著小惡來,估計是從未見過有這麼醜陋的臉龐吧。
「呸!狗一樣的腌臢貨!快點走開,我家祝府門前可不是你這種人能待的地方!」那家丁也瞥了一眼小惡來醜陋的臉龐,一臉傲色揚長離去。
市井小民的小惡來雙眼空洞無神,低垂的臉上怒放著一朵血色的桃花顯的微有些猙獰,但看不出什麼神情,只是雙手攥的緊緊的。只見他微微的深呼了一口氣,便朝著祝家府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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