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伊趁著夜色和那久久未散的煙霧和閃光的掩護,貓著腰跑到了這座石頭城堡建築的牆根下。方才在黑暗中,有一個剎那,他感覺自己好像踏中了一個什麼軟軟的東西,差點就踩空掉進了什麼陷阱裡,幸虧及時使用了「閃現」瞬移了一段距離,才脫離險境、重新腳踏實地。
終於可以相對輕鬆地舒一口氣,羅伊仔細向後望去,原來那個地方,是一圈極寬的地坑陷阱,好像一圈河流一般圍繞著這個城堡環繞著。
這時羅伊終於想起了,為什麼看這個建築會有些眼熟。這一圈陷阱的位置提醒了他,那長長的陷阱簡直就和在蘭尼斯都的皇家監獄裡,營救麗娜公主時候的那圈護城河一樣。而這個城堡,也和囚禁麗娜公主的灰石堡壘如出一轍,無論是建築材料、佈局和細節都非常相似,幾乎可以肯定是出自一個建築師的手筆。
不過羅伊此時沒有餘地和閒暇來仔細思考原委,他謹慎地環顧四周,確定了這個角落的安全,確實處在那些精靈戰士們的視角盲區。然後又抬起頭來,觀察起頭頂的情形。
構成建築的灰石磚非常巨大,壘疊得十分嚴密,而且暗夜精靈戰士們還在不停巡邏。由於方纔的騷亂,他們已經變得更加警惕。如果想要爬到某個窗口跳進去,恐怕自己在牆上就會被神准的弓箭手們射成篩子。
羅伊搖了搖頭,從正面闖入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這裡的看守絕對嚴密而有組織,而黑暗精靈們正是擅長在這暗夜裡的戰鬥,他可不會去自討苦吃。
羅伊歎息一聲,轉回頭去,難道要無功而返?
突然,他眼前一亮,突然發現了不遠處,那一圈鬆軟的護城陷阱的內裡,有一塊方形的土地,看起來與其他地方並不相同。
如果不特意去看,決然無法發現,因為那不相同處微乎其微,只是一點點顏色上的些微差別。可是羅伊偏偏是曾經和格洛瑞幾人一起仔細研究過那皇家監獄的構造圖,他當時的任務除了救出麗娜公主,就是吸引獄卒的注意力,引爆魔法陷阱。
所以各個魔法陷阱以及那監獄到地面的通道位置,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那一塊土地的所在之處,如果和蘭尼斯都裡的皇家牢獄類比,恰巧是他們把麗娜公主帶出的位置。
羅伊深吸一口氣,銳利的目光細緻地又勘察了一遍精靈戰士們的動靜,遠處那女殺手的煙霧閃光彈還未完全散盡,守衛們的注意力都還在那裡。
「好機會!」羅伊輕語一聲,為自己打氣。他不再猶豫,探明了環境的虛實,再不浪費這轉瞬即逝的良機,一個衝刺飛快地來到那方形土地的旁邊。
他回想蘭尼斯都時候的情形,把手向方塊的邊緣一插,馬上就在泥土的不深處發現了一個鐵製拉環。
此時這金屬拉環冰冷的觸感卻是那麼的溫暖人心,羅伊一陣竊喜,但是還是保持了足夠的冷靜。再次確認沒有人注意到這裡的情形,他輕輕把那塊方形的石板掀開,一個有些熟悉的、深深的幽暗通道立刻出現在眼前。
羅伊輕巧地跳入通道之中,眼前的昏暗和幽深一如那一次去救麗娜公主之時,只是這次他是一個人前往,周圍並無格洛瑞和艾路恩的陪伴。
他羅伊細心地把石板蓋好、盡量恢復原狀,然後順著那條昏暗的甬道,向牢獄內部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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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室裡依舊寂靜無聲,隨著夜色逐漸變得愈加濃重,那長廊中昏暗的魔法火把也顯得明亮起來。儘管如此,無論是火把的照耀,還是月亮和星辰的光輝,都無法驅散這間囚室裡的陰寒和永暗。
蝶舞仍然面無表情、目光呆滯地直視前方,淡淡的表情裡卻是歇斯底里的絕望。她的眼神好像穿透了一切,追溯回憶著什麼。
她面前的卓爾,高大偉岸的身軀一動不動,只是那樣彷彿一座雕塑一般立在那裡,偶爾會盯著蝶舞打量片刻,又馬上低下頭去,似乎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緒。
「這些年來……你……過的好嗎?」終於,卓爾輕輕地開口了。他的面容猶如刻塑一樣稜角分明,英俊無雙,黝黑的皮膚上肌肉隆起,身材欣長而健壯。
作為暗夜精靈族年輕一代裡最優秀的青年,此刻的卓爾,卻有些猶豫和脆弱。
「好嗎,」蝶舞並沒有看卓爾一眼,只是喃喃地重複了一句。這一聲並不是問句,也不是陳述句,而只是機械地重複了那麼一下。
「你……在外這許多年,受了不少苦吧。」卓爾定定地瞧著蝶舞,聲音裡隱約有一絲潛藏的溫柔。
蝶舞抬起美麗的面龐,大大的眼睛望著濕漉而破舊的屋頂,想起了許許多多以前的事情:
爺爺與所有來捕捉擊殺自己的暗夜精靈戰士同歸於盡,還是十歲出頭、剛剛成為少女的她,不得不獨自開始了逃亡之旅。為了躲避精靈族的追擊,她只能前往人類城市,而作為一個精靈,一個黑暗精靈,一個渾身佈滿深紅色魔紋的黑暗精靈,顯然不能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
少女在「暗夜之詛咒」的作用下,雖然壽命在急劇地減少,但身體的機能大幅度強化了,可是這個披著大大斗篷、不停流浪的女孩,卻從沒有用這強悍的能力去迫害別人,也從沒低頭乞討過一個銅幣。
生存,賺錢,一個瘦弱的少女,獨自流落在人類城市和鄉村中的生輝最底層,為了飽腹的一餐幹著各式各樣的工作,見識到了世上幾乎所有的黑暗和苦難的一面。她常常這樣想:活在世上,究竟是為了什麼?難道只是經歷一場又一場的苦難和折磨?
後來,她來到了盧森,心安理得地在山寨裡住下了。「這樣能夠保護暗夜精靈族吧。」她這樣對自己說著。
再往後,「世上一定有希望存在,有關心你、和只得留戀你的人存在!」那個看起來大大咧咧的黑髮少年羅伊,這樣大聲而確定地喊道,喚醒了自己潛藏的一點希望。
「卓爾,你能放了我嗎?我想要活下去,你心裡想要幫助我,對嗎?」蝶舞突然從回憶中清醒,激動地看向卓爾,聲音裡帶上了一絲顫抖。這身影會像許多年以前一樣,高大而安全地保護自己嗎?
卓爾英俊不凡的面容變幻不停,筆直的身軀微微顫抖著,過了許久,他終於長歎一聲,果斷地搖了搖頭,對蝶舞說道:「蝶舞,不要總是活在過去了,你明知道一切都已經注定。你是天生的被暗夜詛咒的災星。你的命運,已經注定了。而我,將來是要成為下一任暗夜精靈王的男人,必須為全族人的未來著想。」
「呵呵……」蝶舞笑了,是淒楚和無奈的笑,她越笑越歡暢,似乎碰到了極好笑的事情。
但是,心裡的那絲希望,終究是幻滅了,一切都只是一場空吧!
卓爾似乎是受不了蝶舞絕望而空洞的笑聲,緩緩轉過身去,準備離開了。突然,他彷彿感覺到了什麼,向長廊盡頭的壁畫看去。但是,一切都沒有任何異狀,只有一盞魔法火把也許受到了風吹,所以有些搖晃。
卓爾定了定神,在自己心裡說道:「定下心來吧,不要再搖擺了,一切都將在明天結束。」他這樣想著,再也不把蝶舞的越來越微弱的笑聲聽在耳裡,轉過身去,隱沒在長廊盡頭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