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漫天星辰,兩個少年就這樣靜靜的躺在屋頂之上,各自想著心思,彷彿都有了默契一般,誰也沒有開口打破這難得的寧靜,只是安靜的看著星空。
大概是安靜了太久了,趙信忍不住側過頭去看了眼趙何,卻發現他也睜大著眼睛看著自己。[搜索最新更新盡在|com|]
趙何終於先開口說道;「你在想什麼呢?」
趙信聳了聳肩,無所謂的說道;「瞎想唄,還能想什麼,倒是有些瞌睡了,要不是王上喊了句我,我都差點睡著了。」
趙何露出了一絲笑意,笑道;「父王說的對,你果然是個有趣的人。」
趙信不止一次的聽趙何說起主父對他的評價,忍不住問道;「主父他經常提起我嗎?」
趙何點了點頭,道;「那時候父王在外征戰時,時常會有書信給我,裡面經常提到你,說你無論是品行還是性子,都很對他的脾氣。看得出來,父王對你很是喜歡。」
趙信臉上露出笑容,發自真心的說道;「其實主父這個人極好相處了,沒什麼架子又不用人伺候,我跟在他身邊倒是一點都不辛苦,反而學到了很多有用的東西。」
趙何目光中露向了往的神色,半響才說道;「其實我真的很羨慕你。」
「羨慕我?」趙信啞然,長長的伸了一個懶腰,笑道;「大王,你這話若是傳了出去恐怕會笑掉天下人的大牙。要知道你可是堂堂的趙國之王,一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櫓,這趙人的生死榮辱都決於你一人之手。再看看我,每天被呼來喝去的,看似風光,其實就是跑腿打雜的事情,還時不時有些人要騎在我頭上拉屎,你羨慕我一個小小的都尉做什麼?」
趙何聽趙信說著有趣,不由笑了,說道;「你可是在說安平君欺壓你家之事?這到也是,我這個叔祖父一直都是火爆脾氣,連父王和寡人都要讓他三分,更何況是你呢。」
趙信撇了撇嘴,道;「所以大王就不要小的開玩笑了,你羨慕我做什麼。」
趙何止住了笑容,面色有些黯淡,許久才搖了搖頭道;「我羨慕的不是這個,我羨慕的是你能一直跟在父王身邊,得到他的寵愛和關懷。」
說完趙何站起了身子,向前走了幾步,趙信也隨之站起了身子。
「趙信,你知道嗎?每次我在信中看見父王誇你,我就恨不得能成為你,而不是每日坐在高高在上的王座上聽著下面一群人的爭吵。我一點都不喜歡當這個趙王,一點都不喜歡,我從來就沒想過要當這個趙王,是父王強行將我放上王位的,可如今卻因為這個討厭起我來了!」
說到這裡趙何緊咬著牙,捏緊拳頭,語言間已經有些哽咽,滿臉一副委屈的模樣,已經說到情緒激盪之處。又看著趙信道;「趙信,你可知道我父王為什麼這麼欣賞你嗎?」
趙信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便順著他的話問道;「為什麼?」
「因為你很像他。」趙何笑了笑,笑容卻有些苦澀。
「這是師傅告訴我的,他說你和父王年輕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天不怕地不怕,永遠不安分的主。我想父王對我和大哥一定都很失望的,所以才會在你身上看到他年輕時候的影子。」
趙信看著趙何有些落寞的笑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忽然間有些同情起這位看似柔弱、卻要扛起常人難以想像重擔的趙王了。在他肩上是整個趙國的擔子,數萬里的疆土,四百多萬的人丁,一個充滿著朝氣正在蓬勃茁壯的強大趙國。
所以他絲毫不敢有半點懈怠,每日都是兢兢業業的學習者治國之道,事無鉅細處理著大大小小的朝政。而那些普通貴族孩子這個年紀的時候,大多每日都只是忙於胡鬧嬉戲。可即便這樣,他卻還是不能得到他最敬愛父王的滿意。
其實肥義與趙何話中意思再明顯不過了,那就是主父一直糾結於「子不若父」之中,所以才會對趙信這個毫無關係卻性情極像自己的少年青睞有加。趙章的勇武和趙何的聰敏同樣討得了他的歡心,但卻彷彿將他的性情分割成了完全不相連的兩塊,二個兒子各自繼承了一塊,彼此卻勢如水火。
趙章是個合格的將帥,剛毅卻有些魯莽;而趙何是個合格的君王,清明卻有些文弱。他們二人和他們的父王相比,終究是少了很多很多,這也便成了主父最大的遺憾。他是想找一個能將他的事業完整繼承下去的人選,而他兩個兒子雖然都是出類拔萃,可在他心中終究還是缺了些什麼。
所以主父將他的事業分割成了兩份,讓他的長子趙章在外領軍征戰,趙何在朝中為王。他本是一廂情願的以為只要兩個兄弟親近團結,就定能將他的事業完整的繼承下去,趙國已經維持著蒸蒸日上的上升階段。可是他終究忽略了人的私心,趙章作為被廢黜的長子,不可能心甘情願在幼年弟弟的膝下為臣,而漸漸長大的趙何,也絕不會放心手握重兵的哥哥在外領軍。
這些趙信其實心中都明白。他追隨主父多日,主父日常事務也都沒有刻意避開他,他早就從一些蛛絲馬跡中敏感的察覺出了端倪。再加上這幾個月在王宮中的耳濡目染,還有父親的再三告誡,他哪裡還會看不清形勢,只是沒想到父子二人的關係會突然因為安陽君返朝的事件鬧僵。
望著趙何有些落寞的背影,瘦弱的身軀在夜風中顯得單薄無比,卻依然倔強的挺直身板,昂著頭顱仰望著星空。這一刻趙信心中忽然閃過了一個心頭,
即便是位及九五,居於萬萬人人之上,心中也未必是快樂他。身為趙國之主,一言可定他人生死,擁有至高無上的王權,可終究還是凡夫俗子,逃不了親情的束縛。就像趙何,自他登上王位開始所做的一切,無非是想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父王的讚許,僅此而已。如今他已經漸漸習慣了這個角色,可這個時候他的父王卻突然開始改變了主意,這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趙何望著遠方,許久才開口道;「所以趙信,我說了很羨慕你,你能在父王的身邊,能得到他的歡心。你知道每次父王誇獎你的時候我有多羨慕嗎?我看得出來,他每次說你的時候其實都是對我很失望,他想讓我成為他想要的那種人,可是我做不到。」
趙信輕聲安慰道;「王上,其實主父還是很愛您的,我在他身邊那麼久,他跟我說的最多的就是關於你的事情。每次行軍不管多忙,每隔五天他都會寫信讓韓將軍送您的,從未間斷。」
「可是父王現在不再愛我了。」趙何捏緊拳頭,臉上滿是悲傷道,「他現在只是把我當成了絆腳石,把我當成了他的對手,而不是最愛他的兒子。趙信你知道嗎,每天都有很多人不停的在我面前說父王的壞話,說他想要廢黜我將我關起來,說他想要自己重新當趙王,就連師傅也跟我說父王要對付我,要我小心。」
「我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麼,父王他要這麼對我。他讓我做這個趙王,我就做了。為了達到他的要求,這些年來我每天都睡得很晚,起得很早。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兩件,讀書和看奏章,連一次偷懶的機會都沒。可我已經做到這樣了,父王他為什麼還不滿意,現在大哥恨我,父王不再喜歡我,我身邊整天是提醒我要小心父王和大哥的人。我害怕,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你說,這是為什麼?」
趙信看著已經淚水滿面的趙何,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看著這個白日裡高高在上的趙王毫不掩飾的暴露出自己的脆弱。
事實上他心中也是很亂,他忽然意識到趙國內部存在的危機遠遠高於他的料想,主父何趙王之間的矛盾正在不斷惡化,似乎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而這其中安陽君和各位公卿大臣們的推波助瀾,無疑起來不可忽視的作用。
就這樣兩人靜靜的站在屋頂上,望著滿天星辰,各自想著心思,不知不覺已經月落星沉,漸近深夜。
趙何此時已經恢復了以往的神色,淚痕也早已經被風吹乾,回過身來看著趙信笑道;「多謝你陪我。」
趙信笑了笑,也沒太過於拘禮,只是笑著說道;「大王嚴重了,倒要多謝您如此信任我。」
趙何微微一笑,道:「我聽父王說過,你這人品行極佳,父王的眼光想來不會有偏差,所以我自然也對你十分信任了。不過今日我和你說的話我並不希望父王知道,你能做到嗎?」
趙信躬身行禮,道;「末將絕不會說出去的,王上大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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