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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天下 第一百零二章 大朝信宮(二十) 文 / 牧江南

    「外臣?」

    趙雍輕輕一笑,側過身子笑容頗為玩味的看著樓緩。

    「我沒想過有一天你樓緩居然會對我自稱『外臣。」

    「我聽出來了,這是故意的,想要借此發洩對我的不滿嗎?」

    樓緩聞言笑了笑,也不否認,只是靜立原處。望向桌案上,只見幾碟簡單的小菜,還有桌下數袋酒水,想來是為自己特意準備的。

    趙雍伸出右手拍了拍榻上,笑道;「坐吧,你我之間何必拘禮。」

    樓緩也不客氣,挽起衣襟便坐在了趙雍對面。

    樓緩為秦相,身著的自然是秦國公卿大夫所穿的長袍,頭戴禮冠,腰束金帶,若不是熟悉他的人,恐怕誰都不會想到他是出身樓煩族的胡人。

    倒是趙雍一身短緊胡服,看上去利索精練,似笑非笑的看著一身冗重的樓緩,道;「怎麼,在秦國還算習慣嗎?」

    「不習慣。」樓緩抬頭望著趙雍,忽然說道:「主父,能否容許微臣放肆一回。」

    也不待主父回答,樓緩已經伸手解開長袍,將長袍脫下,緊著著貼身勁衣,罵咧咧道;「娘的,這衣服穿得太熱了,真不是人穿得,偏偏還要坐那一動不動,屁股都悟出痱子來了。」

    趙雍眼中一亮,忍不住「哈哈」笑道:「這才對嘛,這才是我那好兄弟樓緩。」

    說完解下腰中的酒囊,扔了過去。

    「可敢飲酒乎?」

    「有何不敢。」樓緩伸手接過酒囊,仰天長飲酒,只見喉結微微顫動,竟長長一口喝下盡半袋烈酒。

    伸手一抹嘴巴,樓緩大呼道;「痛快。」

    「還是我們趙國的烈酒喝的痛快,那秦人宮中的酒水著實軟綿綿的,喝了讓人不得其味,這一年多我的嘴巴都快淡出鳥味來了。」

    說完便把酒囊扔回給趙雍。趙雍接過,也不立飲,只是笑著說道;「沒想到許久沒見,你的喜好一點都沒變。」

    樓緩聞言一笑,似有深意的說道;「習慣了一件東西,哪有那麼容易輕易就改變。」

    趙雍一笑,順口問道:「比如身為趙人?」

    樓緩臉上的笑容慢慢凝結,目光望向主父。

    「主父,你既引以我為知己,又何必明知故問。」

    趙雍舉起酒囊,「是我失言,該當罰酒。」

    言罷舉酒灌喉,一口將剩下半袋喝的滴酒不剩,將酒囊轉過往地上搖了搖,笑著看向樓緩,示意喝空了。兩人相視大笑起來。

    趙雍從桌下掏出兩袋酒,遞給了樓緩一袋。兩人也不急飲,而是慢慢喝著說話。

    「在那可好?」

    樓緩放下酒囊,苦笑道;「那要看你問的是哪方面了。」

    「如果說的是享受方面,那我身為趙國的代表,秦國怎敢怠慢於我。畢竟主父您的數十萬精銳就高懸秦人頭上,得罪趙國的蠢事,羋太后還做不出來。所以我在咸陽吃好住好,過的是王侯都比不上的生活,美酒佳餚,金錢女人,只要我想要的,秦人都會滿足我,因為誰不知道我就是主父你在秦國的臉,得罪我的話就等於得罪主父您,得罪整個趙國。」

    趙雍「哈哈」一笑,道:「這麼說來你在咸陽的日子過得逍遙無比了,想我兩年來風餐露飲,南北奔波征戰。你這生活過的,連我聽了都要嫉妒了。」

    樓緩搖了搖頭,神情有些落寞,語氣淡淡的說道:「主父你說的輕巧,可真的讓你過上了這種生活,恐怕你一天都待不下去。相比較起來,我到更喜歡跟著你四處曬著烈日、頂著狂風,策馬在草原上盡情的奔馳。不用穿著這勞什子的衣服,整天裝腔作勢的拜來拜去。」

    趙雍默然,好一陣子才開口說道;「辛苦你了。」

    樓緩苦笑,「有什麼好辛苦不辛苦的,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既效忠於主父你,自然至死不棄。」

    「只是我心中有個疑問一直想當面問你?」

    「哦?」趙雍側著腦袋,露出感興趣的神色道:「說來聽聽,且看看你想什麼?」

    樓緩看著趙雍,面色有些凝重,緩緩說道;「主父,我一直想問你,當初你派我前往秦國為相,無非就是想插手秦國的內事,為你通風報信。可這一年多來,我非但沒有傳回任何對趙國有利的消息,就連秦國對待趙國的態度也是日漸生疏,可你卻從未派人質問過我。我心中當真好奇,難道你就沒有起半點疑心嗎?」

    「有。」趙雍直言不諱的說道。

    「不少人曾經懷疑過你被秦人所誘,心中忘了趙國,忘了我們當年的約定。可是我卻知道你樓緩是什麼人,你若是會背板趙國,那天下間就再無可信之人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趙雍向來如此。既用你樓緩,又豈會中途生疑。我想你在秦國定是不得施展,所以才久久未有消息傳來。」

    樓緩面色平靜,眼神中卻不經意的流露出些許感動。

    「主父,你猜的並沒有錯,自我上任秦相來,手中之權被羋太后完全架空。她心知我是趙國的人,所以根本對我沒有半點信任,之所以仍然讓我擔任秦相,無非就是安撫趙國,不讓秦趙的關係破裂。」

    趙雍眼中閃了一絲厲色,沉聲道;「羋太后…….我只是草草見過她幾面,對她行事的瞭解並不詳細。你說說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此女當為當世奇女子,性情堅忍,殺伐果斷,手段之狠辣絲毫不輸於任何男子,甚至有過之而不及。為了去除隱患,爭位失敗的幾位公子滿門皆被她誅殺,靠著這幾百顆人頭落地,秦國國內再也沒有半點敢反對她的聲音了。」

    「殺人並不是件難事。」趙雍目光中露出思慮的模樣,手指輕輕的敲著桌面,緩緩說道;「最難得是殺最少的人,卻能取得最大的效果。秦國之亂,說到底還是武王暴斃,眾公子對王位皆垂涎欲滴。所以這些公子絕對留不得,留下只會是禍害,而大臣將軍們卻只能選擇支持誰而自己不能窺覷王位。這便是羋八子的高明之處了,她將奪王位的公子全部滿門抄斬,卻沒有殺任何一名大臣和將軍,如此看來她確實是個聰明人。」

    「正是。」樓緩點頭道;「秦國國政多由老秦人世家把持,這些世家大多都捲入了爭位之亂,彼此之間藕斷絲連,互通姻親。羋太后若是一一追究,必然牽一髮而動全身,引起老秦人的不滿,所以她所幸賣這些世家一個面子,不管是否擁兵作亂的,都只是貶為平民奪取兵權,並不趕盡殺絕,這樣一來也博得了老秦人的支持。作為交換條件,羋太后其後對老相甘茂和宗室名將樗裡疾下手,老秦人也保持而來沉默。」

    趙雍臉上露出感興趣的神色,沉吟道;「如此說來這個女人確實不簡單,到有資格做我趙雍的對手較量一番了。」

    樓緩點頭,又道;「羋太后雖然手段高超,但終究是女流之輩,她操縱整個秦國的國政,大多是通過他兩個弟弟和兩個兒子,其中最為厲害的是其弟穰侯魏冉。」

    「魏冉!」

    趙雍沉吟道;「我也聽過此人,在你之前他曾短暫就任過秦相,我們在秦國的細作報來的情報中多次提及到他,說他是羋太后的左臂右膀」

    樓緩卻微微躬身道;「不止如此,此人擅長謀略,攻於心計,是羋太后的智囊。他本身又是武將出身,在秦國與許多將軍關係良好,為羋太后爭取到了秦**方近半支持,羋太后能成為最後的勝利者,他的功勞居於首位。」

    「主父若是想要圖謀秦國,則此人必須要先行出去,否則必然事倍功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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