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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天下 第九十七章 大朝信宮(十五) 文 / 牧江南

    若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田文此刻的心情,恐怕單單一個「憤怒」已經遠遠不夠了,他更多的是感覺到自己驕傲的自尊被狠狠的凌辱了一番,這讓自小心高氣傲的田文無論如何都難以忍受。

    雖說孟嘗君以好客待人、禮賢下士而聞名天下,甚至不惜屈身和一些出身卑賤的人相交,但這說到底仍然是他沽名釣譽的一種手段而已。出身低微的田文很清楚那些底層人的想法,若是高貴的人肯施捨給他們哪怕一點點的尊重,很多人都會情願用性命作為代價來報答的。[搜索最新更新盡在|com|bsp;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寒門多義士,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便是如此。

    所以上位者大抵分為兩種,一種是飛揚跋扈,一副盛氣凌人的姿態讓子民畏懼;另一種則是恭謙有禮,禮賢下士為士民所擁戴。而身為孟嘗君的田文,無疑是後者中的佼佼者。

    他絲毫不以和賤民們結交為恥,相反,刻意的卑歉屈就,反而能更加顯現出的他的高貴,世人也都會稱讚他的賢德。

    故而孟嘗君養士三千,天下賢才多奔走投之。而田文也正是借助著手下這些門客們的才智和能力,才得以在齊國權傾朝野,挾霸權號令天下,諸侯莫敢不從。即便田文如在秦國時一般身處險地,也能靠著手下的奇人異士們用「雞鳴狗盜」的偏門之法逃出生天。

    但這些登不上場面的小伎倆,一旦面臨強權就一籌莫展了。比如這次趙主父以勢壓人,靠著精銳的趙軍強行介入齊燕戰事,竟然強行徵召田文來朝。田文縱有食客三千,一時也是一籌莫展,只好在請示齊王田地後忍氣吞聲的拋下大軍,南下與姍姍來遲的太子田法章在河間會和,共同前往信都朝拜趙主父。

    齊國與趙國接壤,田法章先是在齊國本土,再進入趙國境內,一路皆有當地齊趙駐軍護衛,自然不用為自己的安全擔心。所以齊國的使團也是輕車簡行,一切從簡,沿著連通臨淄和信都的驛道緩緩馳行。

    到了離信都十里之外的地方,齊國使團卻在原地停了下來。

    隊伍中間一輛馬車的車簾被揎開了,鑽出一張年輕男孩的臉。田法章瞇著眼睛打量了四週一番,聽著馬車後緩緩靠近的馬蹄聲,頭也沒回便提高聲音問道;「孟嘗君,我們停下來這是何意。」

    田文催馬緩緩前行,在田法章身旁勒住了馬韁,開口笑道;「太子有所不知,這裡已經到了信都城外不遠處了,遠處就是趙軍的烽火台,想必趙主父很快就會知道我們到來的消息了。」

    田法章面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側著腦袋奇道;「那我們為何還不入城呢,這幾天趕路下來,我都快累垮了,就像找個地方好好洗個澡睡一覺。」

    田文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道;「太子稍安勿躁,如今還不是我們入城的最佳時機。我們齊國泱泱大國,不用於韓魏小國,雖然王上沒有親臨,但太子和臣的份量也足矣讓趙雍親自出迎了。我們若是草草入城,反倒墮了齊國的威風,讓趙人小看我齊國。」

    田文的耳目遍佈天下,所以人雖然未到,卻早已得知趙雍親自出迎魏王和韓王,所以才心中生出了傲氣,故意不直接入城,反而是停下車隊等待趙國做出回應。

    田法章「哦」了一聲,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抬頭看了看日頭正高的烈日,眨了眨眼眼睛,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放下門簾又把頭縮回了馬車。

    這一等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日頭正高,雖然酷暑,天氣卻也是炎熱無比,暴曬之下齊人一個個都揮汗如雨,在馬背上不停的擦拭著額頭的汗水,探著腦袋可憐巴巴的望著遠處的驛道,目光不時還掠過在那仍然一副淡然的孟嘗君。

    連帶著田文也漸漸沉不住氣了,心中的堅持忍不住有些搖擺了。一個時辰的時間,依照趙軍的快馬足夠往返兩趟了。趙人卻至今卻遲遲未動,甚至連一個前來通傳的信使都沒派出,田文開始拿不準這趙雍到底打的什麼主意,難道齊國的態度真的就對他就無足輕重了?

    就在田文快要沉不住氣時,卻聽見一人驚喜的喊道;「趙人來了。」

    田文聞之精神一振,連忙在馬背上挺直了腰桿,讓一旁替他撐傘遮陽的人退下。見身旁的隊伍有些凌亂,田文有些不悅的鄒起了眉頭,一旁的護軍會意,連忙吆喝了一番,隊伍才略顯緊湊。

    來著正是一隊趙國騎兵,約莫數百人,並未打出旗號,看見齊國使團也不減速,反而策馬疾馳朝著齊人而來。待看清領頭的趙軍將領,田文臉上的笑容忍不住陰沉了下來,閉著嘴一言不發,只是冷冷的看著正朝自己走進的那名趙軍將領。

    「趙國羽林都尉趙信,參見孟嘗君。」趙信上前,抱拳行禮道。又見馬車出探出了一人來,見他的裝束便猜到了他定是齊太子田法章,便又行禮道;「參見太子,末將奉命迎駕來遲,還望見諒。」

    田文並未回禮,只是面待怒色的看著趙信,脫口說道;「趙雍呢,他為何不來?」

    「大膽。」還未等趙信回話,他身後已經暴起一聲怒喝,李維已經催馬上前,手中佩劍已經出鞘,遙指田文怒目喝道;「你竟敢直呼主父名諱,該當死罪。」

    李維話聲剛落,身後的羽林已經齊齊拔劍在手,殺氣頓現。反觀人數上並不弱於趙軍的齊人,倒是大多面露懼色,半響才想起自己的職責,連忙拔劍護住太子和孟嘗君。

    田文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面對利刃仍然面不改色,只是看著趙信冷冷說道;「趙都尉,我只想問你,如此舉動是否代表趙國的意思?」

    趙信雙目迎上,眼神並未躲閃,只是舉了舉手,示意部下退後。李維等人會意,齊齊揮劍入鞘,勒馬退後一步,動作齊整一致如同行雲流水,馬術之精湛倒是讓齊人大開眼界。

    「君上恕罪,末將這些屬下多是軍中桀驁匹夫,不懂什麼禮數,如有得罪之處還望見諒。」

    田文見趙信如此輕飄飄幾句就把性質如此惡劣的一件外交衝突掩蓋了過去,不禁冷哼一聲,還欲出言,卻被田法章搶斷了話頭。

    田法章笑瞇瞇的跳下了馬車,上前笑道;「哈哈,這本就是小誤會,小誤會而已。我齊國泱泱大國,又怎麼這麼點胸襟都沒有呢,趙都尉多慮了。」

    田法章身為齊國太子,地位高崇。趙信雖然為人高傲,但也絕不敢托大在馬上居高臨下與齊國太子對話,見他走到馬前,急忙下馬,上前抱拳微微一躬身,道;「太子所言極是,齊趙本就是和睦友邦,這不過是一點小誤會而已。」

    田法章哈哈一笑,笑著拍了拍趙信的肩膀,又回頭對屬下揚眉道;「我都說了是場誤會了,你們還不收起兵器做什麼。」

    眾齊將聞言目光齊齊望向孟嘗君,見他微微點頭,這才將手中的兵器收回。

    這些細節自然逃不過趙信的一雙眼睛,他眼珠一轉,嘴角已經泛起了一絲笑意,心想這齊國看來也不是一團和氣。田法章卻咧著嘴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笑著又拍了拍趙信的肩膀,伸出了右手道;「看你挺有意思的,不妨交個朋友,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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