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號為趙軍中斥候所持有的警戒號,名為鳴鏑,若遇敵軍來襲則吹之警戒。若是大股敵軍來犯,則三息預警。
此地已經屬於樓煩部的勢力範圍,有敵軍來襲,那定是樓煩無異,而且絕對是有備而來。
號聲響起的同時,廉頗已經迅速反應過來,伸手放到唇邊吹起口哨,不遠處的坐騎會意加速奔來。廉頗飛快的翻身上馬,調頭馳向營地,趙信也隨之上馬跟上。
大營之中,趙軍早已警覺,騎士們紛紛上馬按照各自歸屬集結。不到片刻,原本沸騰喧囂的大帳漸漸平息了下來,十幾個巨大的趙軍方陣已經形成,部曲之間相隔不遠,井然有序。
趙軍中五人為一伍,二伍為一什,五什為一都,十都為一曲,二曲為一營,一營千人,設校尉一名,兩營為一部,設都尉一名,是為趙軍大軍團作戰的基本單位。若遇戰事,趙軍也是按照各部序列迅速集結,主帥則調遣各部伺機而動。
各部剛剛集結完畢,只見遠處高地紅旗翻動,各部將軍都尉見之立刻放棄營地,率部前往高地佔據各處要地,各自厲兵秣馬,一片肅殺之氣。
從預警到佔據高地,趙國大軍所用的時間不過短短刻鐘不到,若論天下精兵,何國敢掠趙國鋒芒!
高地之上,趙雍正面色平靜的望向遠方,神色沉著,絲毫不見慌張。在他身後,十幾位趙軍將領和都尉已經悉數到齊,廉頗和趙信也奉令匆匆趕到。
遠處天地的盡頭,遠遠地傳來悶雷轟隆響聲,一抹黑線從天邊湧出,越來越粗壯,越來越急促,竟如同傾瀉而下的洪水般驟然湧出。伴隨著騰騰沖而起的煙塵,大地微微顫抖,樹林被驚起的飛鳥「吱呀」亂叫,倉皇不知所措。天邊瞬間被黑潮所湮沒,赫然竟是一支聲勢浩大的騎兵軍團。
「備戰」,嘶聲的吼叫聲在趙軍陣前響起,二萬多趙軍齊聲巨吼,弓弦緊崩,馬韁緊握,每一個趙軍臉上看到的不是驚慌失措的恐懼,而是隱隱興奮的神色。
猶如狼群看見獵物一般嗜血的眼神。
彷彿在他們前面的不是一支數目遠勝於自己的大軍,而是一支任他們隨意宰割的羔羊,那些看似氣勢洶洶的敵軍騎士,他們猶寄存在頸上的頭顱不過是自己換取賞金的器物。
他們的王,他們偉大的王帶給他們的不僅僅是嗜血的渴望,還有這無比的自信,藐視天下一切的自信!趙雍讓他們深深的相信,只要緊緊的握住手中的長弓,時刻不忘拔出腰間的利刃,他們可以靠著自己的雙手獲取一切的一切。
功名!女人!財富!爵位!
甚至是整個天下!
大地在微微顫抖,每一個趙軍士卒的血液也隨之沸騰不已,他們緊緊的握緊長弓,目光堅定的望向他們的王,等待著他的一聲令下,等待著他帶領著他們收取敵人的頭顱!
而此刻的趙雍,面色卻愈加平靜,只是眉頭緊鎖,似乎在思考著破敵大計。
「大英雄者,應胸懷大志,腹隱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吐沖天之志。」看著沉思中的主父,趙信心中忽然想起了這麼一句話。
此時趙軍中唯一面露的憂色的恐怕只有郎中令韓勝。
他面帶焦色,大步向前急聲說道;「主父,樓煩人這次恐怕是拚命了,我看他們規模不下十萬,足足四倍於我。」
趙雍微微一笑,卻說道;「你說錯了,這個樓煩王我雖然沒見過面,卻是瞭解不淺,他若只有四倍於我,絕不會敢和我趙雍對戰。他此次前來,必然留有後手。」
話聲未落,卻又聞見南面警號響起,漫天的騎兵從南面衝出,聲勢雖然略輸於樓煩部,卻也相差無幾。打的旗號正是林胡。
這回輪到諸將齊齊色變。若是僅僅樓煩一部,他們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一舉大破,可若是加上同樣聲勢的林胡,那戰事無疑充滿了變數。
趙雍卻哈哈大笑,滿臉得意的揚起馬鞭大聲道;「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樓煩懼我如虎,借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向我大趙宣戰,若無外援在側,他豈不是自找死路?」
原本見林胡大軍突然從身後殺到,與樓煩合軍一處,將趙軍所處的高地團團未出。在高地放眼望去,整個草原上滿是樓煩和林胡的大軍。趙軍中已經隱隱有些騷動,待見到主父氣淡神定,眾軍卒才安下心來,想來主父定有破敵之法。
韓勝卻是沒那麼好糊弄,他心知肚明主父這是故意做給軍士們看的。上前一步低聲說道;「主父,敵軍勢大,足足數倍於我,而且是有備而來,佔盡了先機。我們大軍孤懸關外,雲中雁門的援軍最快也要二日後才趕到。我看不如先行後撤,與援軍會合後再徐徐圖之。我們皆是兩馬蓄力,若是有心突圍,樓煩和林胡絕攔不住我們。」
趙雍揚起了頭,瞇起眼睛冷笑著看著韓勝;「你這是在勸我逃走嗎?你跟隨我二十多年,什麼時候見過我趙雍不戰而逃的?」
「韓勝呀韓勝,你跟我當了一輩子的勇士,沒想到今天倒是要破例相當一回懦夫了!」
韓勝看見了趙雍的目光冰冷,眼神卻毫不畏懼的迎了上去,半跪下昂首毅然道;「主父,你身關大趙的安危興衰,若是有半點閃失,我韓勝就算株連九族也不足以謝罪。請主父你以江山社稷為重,暫且退避鋒芒,不如留下五千兒郎給我,我定當擊破樓煩的中軍,絕不墮半點主父您的威名。」
一旁的牛翦也屈膝跪下,沉聲說道;「主父,韓勝說的對,拚命的事情交給我們做就可以了,你是何等身份,豈能以身犯險。」
身後的稽胡楚和石虎對視一番,也齊齊上前跪下,「請主父先行離去。」
身後頓時跪下一片,廉頗和趙信也只好隨之跪下。
趙雍卻不為所動,只是哼了一聲說道;「都起來,我趙雍行事,何事會受制於人,你們跟隨我這麼多年,難道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韓勝等人心知主父說的不假,無奈之下只好站了起來。
趙雍虎目掃過眾人,見一眾將領皆是眉頭緊鎖,面帶憂色,想必是見敵軍勢大擔心自己的安危。趙雍心中頓時一陣煩躁,忽然又見到站在一排齊肩站著的廉頗趙信二人卻是神色如常,趙信略微帶著稚嫩的臉色反而隱隱透出了幾分興奮之色。
趙雍忽然高聲喝道;「趙信,你既熟讀兵法,那你來說說如今敵眾我寡,我軍形勢如何。」
「諾!」趙信拱手領命,大聲的領命站出。
「樓煩林胡雖然看似勢大,卻有三必敗之因。我軍看似危急,卻有三必勝之理。」
趙雍眉頭舒展,哈哈笑道;「何為三敗?何為三勝?」
「樓煩林胡已臣服於我大趙,相約為兄弟之邦永不相犯,如今卻背信棄義大軍圍我,師出無名,此為一敗。」
「我觀樓煩林胡雖然勢大,軍中卻多有老弱充數。二部多次為我趙軍大敗,軍士怯戰,望我趙軍健卒而心生畏懼。未戰先怯,此為二敗。」
「樓煩和林胡雖為盟友,卻合勢而不合軍,兩軍各據一方,涇渭分明,儼然貌合神離,對對方都心存忌憚。若我引軍急攻樓煩,林胡必然不會急於相救,急攻林胡,則樓煩作壁上觀。此為三敗。」
「而觀我趙軍卻有三勝。一勝在於兵精糧足,我趙國鐵騎天下無雙,若運用得當,以一破十絕非難事;二勝在於主父親臨領軍,士氣大振,將士用命,上下一心,豈有不勝之理;三勝在於樓煩王林胡王志大才疏,以大軍圍我卻不吝惜馬力,如今遠道趕來已成疲軍,而我趙軍修養半日,正氣勢如虹。以銳軍攻疲軍,豈有不勝之理!」
趙信話聲剛落,廉頗已經站出跪下,昂頭大聲道;「主父,請准我領所部出戰,我只需二千精兵,定可大破樓煩,以弱其膽、寒其心,令其不戰而潰。若是做不到,我廉頗提頭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