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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趙武揮鞭 第十八章 初露鋒芒 文 / 牧江南

    趙雍聞言一怔,順聲望去,只見一美髯垂頸的清瘦中年男子站出隊列,正低著頭恭聲說話。這人看上去有些面生,趙雍想了會才記起這時新任的內史趙頜。到沒想到他會站出來,趙雍便神色和悅的說道:「你是趙頜吧,有何事?」

    「正是微臣。」趙頜微微屈身。

    「臣想問主父,我趙國滅中山打算動用多少軍力兵馬?」

    趙雍眼睛瞇起,目光頗具玩味打量著這個趙頜,笑道;「好你個趙頜,一問就問到寡人的底氣所在,你是何居心。」

    趙頜面不改色,從容回道;「回主父,臣是內史,掌管糧秣之事,所以有必要知道我需要做的準備。」

    趙雍哈哈一笑,道;「告訴你也無妨,反正這次滅中山我本來就沒有打算偷偷摸摸的。寡人這次準備調用二十萬步騎車兵,倒要問你,庫中糧草可夠?」

    趙頜心中微微一思慮,便坦然答道;「國內共有餘糧三十四萬二千七百石,加上各地郡縣所存糧草,可供二十萬大軍一月所用,若是緊急從大梁、臨淄高價收糧,二月當屬不難。」

    趙雍顯然對趙頜這個大管家的表現十分滿意,點了點頭,面上露出笑意道;「你果然如肥義所說,事無鉅細,瞭然於心。用心給寡人當差,寡人不會虧待你的。」

    正想揮袖讓趙頜退下,卻見趙頜仍然站在那裡,便奇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臣想請主父考慮將進攻中山之事推後二月。」

    趙雍一愣,旋即目光中閃過一絲厲色,不動聲色的說道;「說說你的理由。」

    一旁的李兌見趙頜冒然出頭,不由為他暗暗捏了一般汗。他對主父瞭解頗深,知道他平生最憎恨別人對他的軍事計劃指手畫腳,而趙頜卻擺明了往這方面撞,倒也不知道這個傢伙是有心為之還是無意使然。

    趙頜對面色如常,只是坦然與主父目光相接,道;「有兩個原因。其一是春耕在即,如果我趙國大興兵事動員大量的青壯勞役,此舉必然會影響到今年的收成,短期內或許並無影響,到了年末可能會出現饑荒。」

    趙頜說話的時候飛快的抬起眼掠過主父的臉龐,見他神色不為所動,便知道這條顯然沒有打動他。或許對主父而言,大勝就意味著一切,以戰養戰獲取補充未必不是個辦法。

    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其二,中山地處平原,春天多雨,地多泥濘,並不適合我趙國的騎兵和車兵作戰,若等二個月後天氣轉夏,那是地表乾硬,倒是絕佳時機。」

    趙雍不禁虎軀一震,面色有些動容,不由從新審視起這個一直被他忽視的內史。

    單從純軍事的角度來看,趙頜的建議確實是個不可不考慮問題,最初趙雍倒是沒有注意到這點,這也讓他對趙頜有些刮目相看了。

    趙雍皺起眉頭,在御座前來回緩緩走動,顯然是在思考趙頜的建議。座下的十幾人面面相覷,倒也不敢打擾他。

    終於趙雍停了下步子,抬頭斷然道;「你說的有道理,寡人確實操之過急了。寡人決定暫緩動員,待二個月後春耕結束再行滅中山之事。」

    「諾。」眾人轟然應諾。

    「你們先下去吧,寡人要好好思考變更後計劃,趙頜,你留下。」

    待眾人離去後,趙雍面帶微笑的伸。」

    「謝主父。」趙頜行禮謝過,屁股只是淺淺的沾了座的外測,心中略微有些緊張,強行鎮定了下來。他雖然混跡官場多年,卻還是第一次與趙國的最高統治者單獨面對面相談,說到底還是有些壓制不住心中的激動。

    趙雍為王多年,對這倒是見怪不怪,微微一笑,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皺眉埋怨道;「宮中的茶水就是淡而無味,還是北地的烈酒帶味,什麼時候有空也帶你去喝上幾袋,一醉方休。」

    趙頜面露尷尬,低聲說道;「回稟主父,臣……臣不善飲酒。」

    趙雍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不喝酒那真是可惜了,男人嘛,就應該飲最烈的酒,騎最暴躁的馬,玩最漂亮的女人,這樣的人生才叫人生,才叫精彩。」

    趙頜自幼讀的都是聖賢書,對主父這麼一套新穎稀奇古怪的想法倒是大感吃不消,又不好出言頂撞,只好嘿嘿陪笑了數聲,以掩飾臉上的尷尬。

    幸好趙雍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過多,便問了一些內史權職內的事情,趙頜都一板一眼的細細回答,回答的滴水不漏。趙雍平時對朝政大多不理,尤其是對錢糧之事更是大感頭疼,現在被趙頜一解說,倒是明白了不少,愈發覺得這個趙頜是個難得的人才。

    笑著看著趙頜道;「聽說你也是趙國的宗室,可是哪一支?與寡人按輩當如何稱呼。」

    趙頜心中「咯登」一下,心中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臉上卻強行鎮定的回道;「回稟主父,微臣是襄子五世孫,按輩是主父您的族弟。」

    趙雍心中早就知道,卻故意裝作不知的樣子,詫異道;「可是水淹智伯的襄子?」

    趙頜點頭,「正是。」

    趙雍哈哈大笑道;「原來你還是襄子之後,當真難得,要知道襄子可是趙氏中我最敬重的先祖之一,本還以為你們這脈已經斷絕,卻沒想到你居然是襄子之後,實在難得。」

    趙頜見主父的神色不像作偽,這才暗暗鬆了口氣,心中覺得好笑。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量,主父心胸寬廣,根本不在乎這百年之前虛無縹緲的事情,倒是自己多心,一直放不下。

    只見趙雍又感興趣的問道;「襄子這脈只有你們這一支了嗎?」

    趙頜忙回話道;「正是。我們這脈一直人丁不旺,到四代時趙國又和魏國交戰,先祖族內四兄弟皆戰死沙場,只留下遺腹子一名。幸蒙上天庇佑,這遺腹子是男丁,正是家父。」

    趙雍點了點頭,悵然道;「百年所傳,倒也是不容易。」

    又想起什麼,饒有興趣的說道;「你可是有一個兒子,叫做趙信是吧,上次就是他鬧得滿城風雲的對吧。」

    趙頜面露慚愧的說道:「正是犬子,微臣疏於教導,以致犬子頑劣不堪闖下大禍,還望主父恕罪。」

    趙雍卻不以為意的搖了搖頭,笑道;「胡說八道,哪裡頑劣不堪,依我看倒是個不錯的少年兒郎。他的事情我在代郡就已經聽說了,快意恩仇,為了下屬不惜當街拔劍相向權貴,痛快!最難得的是小小年紀就敢於敢當,倒也沒丟我們老趙家的臉,是個好男兒。」

    這些誇獎的話停在趙頜耳中,到渾然不是滋味,強自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澀的說道;「謝主父讚賞,微臣代犬子謝過了。」

    趙雍卻看出了他話中的言不由衷,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便說道;「你可是心中對寡人有所怨言,覺得我偏袒公子成,不肯為你主持公道?」

    趙頜嚇了一跳,連忙站起身來賠罪道;「微臣不敢,還望主父明鑒。」

    趙雍微微一笑,擺手笑道;「不必如此緊張,今日就你我二人,不必拘謹與君臣之禮,隨意些就是了。」

    「其實你對我心生埋怨也是情理之中,當時公子成確實是無理取鬧,寡人也勸說不了他,這才索性甩手不管。」

    說道這裡趙雍微微歎了口氣,神情竟然有些悵然,說道;「要說我這個叔父,當真是性情頑固,如今許多事情都是無理取鬧,只為了爭一口氣不惜小題大做。其實寡人心中倒是清楚,他這麼做多半是再想寡人施壓,他是在發洩他心中對我的不滿和怨恨,確實是我對不起他。」

    「當初寡人頒布『胡服騎射』的命令時,滿朝大臣除了肥義和樓緩外皆是反對,我是在苦苦勸說叔父後求著他答應了站在我一邊,變法才得以順利的進行了下去。到後面我為了限制勢力龐大的公族不得不將他奪權架空,我知道他心中對我有怨恨,所以才百般發難,大部分時候我都是睜一眼閉一隻眼,這才養成了他近日飛揚跋扈的性子。」

    趙頜倒是沒想到還有這番情愫在裡面,也沒想到主父竟然會一時興起和他說起這些心事,也不便插話,只是耐心的聽著。

    見趙雍又輕輕搖了搖頭,苦笑道;「其實我這個叔父,小時候最是疼愛我的,他大概以為我早就忘記了,其實我都記得很一清二楚。所以今生無論他做什麼事情,只要不是謀逆之事,我都會原諒他的,」

    說完似有深意的看了趙頜一眼,緩緩道;「現在你應該明白我當初捨棄你的原因了吧,不是因為你錯他對,而是因為他是我的叔父。」

    趙頜微微低下頭去,恭聲道;「臣明白了,以後定會對公子成恭敬有加,絕不得罪於他。」

    趙雍滿意的點了點頭,大概有些累了,揉了揉太陽穴緩緩開口道;「你先下去吧,寡人有些乏了,想休息一會。

    待趙頜快要離開,趙雍又想起了一事,便開口喊住了他,

    「對了,你兒子今年也不小了吧,後日就是從台騎射,你讓他也來參加,寡人倒想見見這個小子。」

    「諾!」趙頜應聲,轉身緩緩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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