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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趙武揮鞭 第六章 主父臨朝(下) 文 / 牧江南

    趙雍卻並未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子離開了王座,背著手在殿中緩緩來回踏步。腳步雄健,眉頭緊鎖,顯然是在思考。

    忽然停下了步子,趙雍沉吟道;「秦國雖剛剛經歷了內亂,卻並不是我們趙國謀取秦地的最佳時機。」

    肥義詫異道;「為何?如今秦楚交惡,懷王為秦王所騙入秦,秦楚已成世仇,我若攻秦,楚國必從南面出兵響應。燕國與我國交好,自然不會出兵干涉。齊國正與秦國交惡,聽聞孟嘗君正在鼓動魏韓二國伐秦,我若攻秦,當可邀其分秦國一勺羹。」

    「此乃吞滅秦國天賜良機,主父為此也謀劃多年,如今為何猶豫不決?」

    趙雍眼神掠過肥義,望向殿外有些陰霾的天空,許久才沉聲說道;「我本也是如此想法,我這幾年來苦心經營北地,在雲中和榆次屯駐重兵,正是為了能自上而下以雷霆之勢攻入秦國上郡,再以精騎入關中,楚攻漢中,齊韓魏攻河西函谷,則秦國可滅。」

    「但我這番親自入秦查探,卻發現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秦國自商鞅變法以來,國富而兵強,內行刀鋸,外用甲兵。聞戰民皆露喜色,上陣則無不歡顏。這是個可怕的國家,除非有十成的把握徹底的摧毀這個民族,否則絕不要輕易與之交戰。」

    肥義上前一步,語露堅毅的說道;「難道主父對您一手打造出來的無敵鐵騎失去了信心嗎?秦國再強,大亂之後也絕非我強趙對手。要知道經歷了爭位之亂的秦國,就像一條受傷的狼,正在閉關舔舐傷口,若是不趁此時攻滅秦國,我擔心時間一久,恢復了元氣的秦國就會再次將我趙國甩在身後。」

    趙雍沉默許久,又說道;「秦人生性頑強,當年魏國霸業全盛時,秦國在吳起的連番打擊之下丟城棄土,盡喪西河立國之地,即便如此也不肯和談,只是拚命苦戰。如今秦國歷經商鞅變法,已成天下強國,我趙軍精銳即便偷襲關中得手,也難以徹底佔領秦地,必然深陷關中。」

    「如此一來戰事必將曠日持久,我趙國即便能攻下秦地,想來也會元氣大傷,為他國所趁。況且我趙國武力雖強,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糧草不足。如遇苦戰,必難持久,唯有速戰速決才是取勝之道。」

    趙雍一語便道出了趙國的致命要害,那就是農耕不興,軍事上的鼎盛卻並不能替代國力上的匱乏。

    趙國地靠北地,境內胡華混居,故而民風慷慨尚武且重利,多俠義之士。由於趙長期處於戰爭期間,趙人自幼就有習武之風,全民敬賢士、勇將,所以趙地各地都瀰漫英雄主義的氣息。趙人重商而惡農作,多懶慢,雖有河北良田卻不思耕種。由於長期輕視農業和內政的發展,而間接導致趙國長年來戰爭中糧草和兵員變成了頭等問題。

    若比較秦趙二國,則不難發現秦國的商鞅變法是徹底的富國強兵,而趙國的胡服騎射卻更偏向於軍事方面,雖然打造出了一支無敵鐵騎,國政上的建樹卻差了秦國一大截。若是輕騎攻掠,則可以以戰養戰,可若傾國之戰,動輒數十萬大軍的攻伐,那趙國的補給必然出現問題。趙雍此次前往秦國查探,愈發意識到其中問題的嚴重,這也是令他決定暫停醞釀已久滅秦計劃的主要原因。

    談到軍事,肥義自然不是趙雍的對手,所以聽他如此分析,倒也覺得十分有道理,沉吟了半響,便說道;「那依主父的意思又當如何?」

    趙雍沉聲道;「我此去咸陽,假名趙成拜見了宣太后和秦王稷,發現此二人雖為母子,卻貌合神離。宣太后此人剛烈,與其弟魏冉把持秦國朝政,將秦王稷架空。而秦王稷年紀雖輕,卻是胸中城府甚深,我這次就是潛行朝見,就是被他察覺到了異樣,這才匆匆逃出秦國的,假以時日,此子必非池中之物。」

    「如今秦國後黨和王黨明爭暗鬥,國內激流暗湧,再加上爭奪王位的眾公子餘黨仍然遍佈朝野,秦國看來要繼續亂上一陣子了,無暇出關侵吞各國。若是我們強行攻秦,恐怕會讓這些勢力團結起來一致對外,如此倒是不符合我們趙國的利益。」

    趙雍又思慮了片刻,說道;「如今我趙國西北的樓煩部和林胡部雖遭重創,卻始終對我邊境構成威脅,我打算先吞併這二部壯大我趙國騎兵的實力。中山國雖然在我的多番進攻下國勢微弱,但終究卡在我趙國的心腹之中,不如先圖之。」

    肥義點了點頭,「臣亦贊同。」

    趙雍趁熱打鐵道:「同時我打算在趙國內再揎起一次變法,倣傚秦國法家之術,決裂阡陌,教民耕戰,以此富國,你看如何?」

    肥義失聲道;「萬萬不可?」

    趙雍倒是一怔,奇道;「為何不可?」

    肥義深吸口氣,長躬拜倒,娓娓道;「主父,你變法本意是好,若我趙國按之執行,則長久必將國勢大盛。可你卻犯了一個最大的忌諱,那就是『急』。」

    「何解?」趙雍目露精光,直言問道。

    「主父你天縱奇才,敢創千年之始,一項『胡服騎射』讓我趙國迅速從積弱之國變為軍威鼎盛,但同樣也深深的觸動了權貴們的利益。你釋放了他們的奴隸,強迫他們脫下長袍穿上胡服,徵用了他們的田地和馬匹,這讓很多貴族對主父你恨之入骨。若不是我趙國連續十幾年來軍事強盛,大捷連連,恐怕國內早已經大亂。」

    趙雍目中殺機頓現,低聲吼道;「這些宵小之徒,寡人何懼之有,若敢對我趙國不利,寡人必將其挫骨揚灰。」

    肥義苦笑道;「主父你雖是霸道,但總不能將整個公族屠戮殆盡吧,要知道這些公親王族們才是你變法的最大的利益損失者。所以當務之急當以平緩內部為主,對外則征討胡部和中山,以此來增加國力轉移矛盾,這才上上之策。若是再強行變法,我擔心會激起叛亂,那時候無論成敗,我趙國都將元氣大傷。」

    肥義的一番話讓趙雍陷入了沉思之中,考慮了許久終於開口說道;「你說的不無道理,我確實是急躁了些。」

    說道這裡趙雍不禁歎了口氣,面色有些惆悵,道;「寡人已經四十有二了,恐怕剩下的時間不會太多了,所以才急著想將趙國打造成一個強大無比的國家。西並強秦,東吞齊國,南滅楚國,重新一統三晉,成為天下唯一的大王,這才是我趙雍的畢生夢想。若能如此,寡人雖死無憾。」

    肥義卻上前一步,忽然跪下道:「主父,我自幼跟隨於你,對你大志素來支持。但凡事有先後急緩,若是一味求速恐怕會急功近利。不如將其緩緩行之,十年不行二十年,一代人不行兩代人。我觀如今大王雖然年紀幼小,卻是英明之主,主父你何不將大志寄托於兩代人之上,徐徐圖之,到時候趙國吞併八荒,成就王業,同樣是主父您的功勞呀!」

    趙雍上前扶起肥義,面露感動的點了點頭,「你說的對,我不當急功近利。肥義,你果然是寡人的股肱之臣,對寡人忠心耿耿,寡人沒有看錯你。」

    肥義順著趙雍的攙扶站起,卻又說道;「不過主父你所說的內政不修確實是我趙國的最大弊端,不如先任命一名精通賦稅之學的官員為內史,令其職掌國家租稅、錢谷與財政收支。再尋機緩緩變法,這樣必然不會激起太過激烈的反對,主父以為如何?」

    「那你以為何人可為此職?」

    肥義不假思索的回道;「臣為相一年有餘,對朝中之臣多有瞭解。田部史趙頜資質極佳,精通稅法,若讓他為內史,必然大成。」

    「趙頜?」趙雍略為一思慮,這才記起了這個平時沉默寡言的官員。

    「我記得趙頜也是我趙國宗室,是襄子之後對吧,論輩分是我族弟。」

    「正是。」肥義笑道,出言相激;「怎麼主父,你不敢用襄子之後?」

    「豈有此理。」趙雍瞪了肥義一眼,「枉我把你當做知己,你卻如此看我!我趙雍豈是氣量狹小之人,只要有才,肯效命於我,我又豈會不用。」

    「我只是擔心此人的公族身份,內史一職事關重要,握有全國之錢糧穀物,若被公族所用,恐會生出事端。」

    肥義呵呵一笑道;「主父若是擔心這點到大可放心,趙頜此人雖是宗室公族,卻因為年代過久家道衰敗多年,他出生時家境已經十分貧寒,所以素來被那些公族宗貴們瞧不起。此人為人嚴謹,心細如髮,雖有大智卻無野心,實在是難道的人才。」

    趙雍笑了笑,似有深意的說道:「你對朝中官員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呀。」

    肥義也不辯解,只是直言說道;「主父既然以我為相,我只當盡力為之。相者,上輔國君,下安社稷,在朝中統御百官,為國家舉薦閒才,我為相邦,自然要對屬下的品行一清二楚,所以才派出家臣四處打探這些人的生活起居,為人秉性,同時在朝堂上多加觀察,以此為據定奪推薦任免。」

    趙雍哈哈一笑,「開個玩笑,無須當真。」

    「既然你肥義都這麼說了,那此人定是大才無疑。那就讓賜內史韓籐百金,以其年老為名准其告老還鄉。遷田部吏趙頜為內史,田部吏既然是內史的下官,那就讓他再推薦個人上來接任他的田部吏。」

    「諾。」肥義躬身領命,卻說道;「臣這就去向大王稟報,請他下詔執行。」

    趙雍聞言一怔,不悅之色一閃而過,但很快神色又恢復如常。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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