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後宮,蘭林殿,劉平和母親周姬正說些母子間的體己話。
周姬一身新衣,滿臉愉悅之色,笑道:「平兒,母親這一世虧得生了你,要不然哪能有如今,恐怕早被遺忘在了長沙王宮哪個角落。如今竟也做婆婆了。」說著,已是笑出了聲。
劉平笑道:「母親洪福齊天,兒子只有沾母親的光,哪有母親沾兒子光的說法。今天這些不是你本就該當得的嗎。」周姬笑著點頭,又道:「新媳婦怎麼樣?」劉平道:「一切都好。」周姬道:「那就好,娶個好媳婦,你今後才能一心一意地在朝中做事。若是回到家就氣悶,這日子怎能舒心?」劉平道:「母親放心,兒子知道的。」
周姬又道:「你去過綺蘭殿沒有?」劉平道:「沒有。」周姬歎道:「你要沒事,就去看看她。我看梅娘娘這些日子也是氣悶得緊。前些日子,後宮兩個美人在背後嚼她的舌頭,被她聽著了,大發脾氣,也不等皇上吩咐,就把那兩個美人給囚在了永巷,整一夜。你父皇到我這來的時候,氣得臉色都變了。我看不過去,幫她說了兩句,好在皇上也沒氣惱我。後宮這些年輕姬妾有時候也是放肆了些,背後說人,且說得那麼難聽,為娘的聽見了恐怕也要生氣。」
劉平道:「母親仁厚。」
周姬道:「依我說啊,梅娘娘也是想不開。你說,都我們這把年紀了,快四十歲的人了,哪裡還能和那些年輕貌美的小女孩比?我們也是年輕時候過來的,哪能不知道年輕姬妾受寵後的那份驕氣。熬到我們這個年紀啊,指望就該從丈夫身上移到兒子身上去,只盼著兒子能夠出息,就行了。皇上畢竟是皇上,總不能讓他天天和我們這幾個老婆子過。」
劉平拜道:「母親深明大義,明理通透。」周姬道:「呵呵,我啊,這輩子到現在也沒什麼好再貪求的,生了你這個兒子,昨天又得了個媳婦,將來再抱上個大胖孫子,就真的是心滿意足了。旁的東西,我也懶得去爭,爭來爭去,傷了和氣,傷了身體。所以這些天,後宮的這些事也一律都是梅娘娘在管著。」
劉平深知母親歷來是個知足常樂之人,並不一味貪求富貴恩寵,當下也笑道:「母親真正快成神仙了,難為您想得那麼通透,多少男子都沒你明白。」周姬笑道:「你要不給我趕緊生個大胖孫子,我才不做那神仙去。養兒盼孫,這才是齊人之福。」劉平不禁又是一笑。
最後,劉平不免還是正色道:「母親,後宮之事,複雜多變,您還是要萬事小心些為好。不能得罪的人還是不要去碰她。」周姬點點頭,道:「為娘省得,你放心吧。」
綺蘭殿
梅姬與他弟弟梅苞在殿中對坐。
梅苞道:「昨日吳王大婚,熱鬧得很。」梅姬懶懶道:「東宮,皇上都下了旨意,賞了如山的禮物,怎能不熱鬧。」梅苞道:「姐姐這些日子,勞累了。」梅姬道:「後宮這些人,有幾個能守規矩的,仗著皇上寵愛,放肆得都沒了邊,我再不管管,怎麼得了。」
梅苞道:「皇上什麼看法?」梅姬道:「我看皇上也沒什麼不同意的,他不置皇后,我替他把事情給做了,又不圖他的名份,還要怎麼樣?」梅苞歎道:「姐姐你還是一味地要強,皇上嘴上不說,心裡肯定是有氣的。統率後宮本就是皇后才能做的,你這麼做,皇上不是要誤會你有爭皇后位的意思嗎?」
梅姬微怒,道:「提到這個,我就一肚子火。我做長沙王正室多少年了,到現在卻連個皇后的名份都沒有。還讓後宮那些賤人在背後說我的不是。」梅苞道:「姐姐不要著急,慢慢來,總有一天,皇后位會是你的。」
梅苞又道:「不過,昨日,在婚宴上,灌夫那個老匹夫公然宣稱他要為吳王進位效命,倒著實可恨。找個機會要治他一治。」梅姬一愣,道:「你怎麼知道的?你不是露了個面就回來了嗎?」
梅苞微笑不語,梅姬略一想,坐直身子,低聲驚道:「吳王身邊有你的人?」梅苞趕忙噓道:「姐姐,不要喧嚷,此事事關機密,你千萬不可宣揚。」梅姬坐回身去,半晌道:「小心點,露餡了就糟了。」梅苞道:「姐姐放心,此人是個遊俠,最重義氣,可以信得過。」
梅姬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冬十二月,一個頗為寒冷的夜晚,劉平在府內宴請韓安國,錢運益二人。
韓安國因為所學博雜,所以不拘什麼門道,他都略通。加上他五月督察黃河水患之時,時常和大農令署衙的官員來往,所以也對大農令署衙的事務比較熟悉。錢運益作為新任的大農丞,劉平也是有意想替他在朝中拓展些人脈,韓安國自是一個好的人選。所以藉機讓二人熱絡一下。
三人言談甚歡,喝到高興處,劉平便想讓底下的歌舞伎來助助興。傳令下去之後,片刻之內,便有一班家養的歌舞伎緩步走了進來。當先一人拜伏道:「賤妾待命於殿下,各位大人駕前。」赫然正是衛子夫。
劉平心裡微微一震,暗自悔道:「這些日子,一味地忙,竟然把衛子夫給忘了個乾淨。」當下笑道:「好,這些日子,寡人太忙,也沒什麼機會聽聽你的琴音,今日兩位大人都在這,又都是風雅之人,子夫何不就彈奏一曲新作,讓二人大人點評點評。」
衛子夫拜道:「喏。」
說罷端坐在地,撫琴弄音,一眾歌舞伎隨著琴音而舞,婉轉曼妙,頗為醉人。等琴音落了,韓安國當先笑道:「王上,藏了這麼一班好的歌伎舞伎,卻從來不曾讓臣下見過,可是有意要藏私阿?」錢運益也笑道:「王上從何處覓來這些人,錢某倒也想學學。冬日裡能有這麼一班歌舞伎,再暖暖地溫上一觴酒,美哉樂哉阿。」
劉平笑道:「慚愧,這班歌舞伎乃是平陽大姑前些日子贈送與寡人的,這些日子一直忙於朝務私務,一時未能想起來,真是明珠蒙塵啊。」這話有幾分倒也說給衛子夫聽的。
當下,衛子夫又接連彈奏了好幾曲,曲曲動人心弦,聽得三人也是陶陶然。酒酣興盡之後,韓安國與錢運益即告辭,劉平送二人出門去的時候,對衛子夫道:「你先在這候著。」衛子夫面露喜色,道:「喏。」
送完二人,劉平返回殿內來,衛子夫仍垂首跪坐於殿下。劉平坐定之後,道:「子夫,這些日子,倒是委屈你了。」衛子夫聞言顫了一下,拜伏道:「賤妾不敢。」
劉平道:「你在平陽公主府多少年了?」其實他清楚子夫的來歷,只不過不能就這麼說出來。衛子夫道:「回殿下,賤妾自出生就在平陽公主府,賤妾的母親是平陽侯的侍女。」
這自然是劉平知道的,而這和之前平陽公主自己說的又不一樣。平陽估計也是生怕劉平如果知道衛子夫的真實出生會嫌棄她,所以才編了個謊說是左近的大戶人家子女。
劉平道:「你母親只你一女嗎?」衛子夫道:「回殿下,賤妾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另外還有一個弟弟。」劉平笑道:「好,寡人知道了。」
衛子夫見劉平不再說話,眼見著得寵無望,心中不禁有些哀然。她到劉平府已近半年,至此才見到劉平第二面,更別說得幸了。而這一次之後,又不知要多長時間才能再見一次,只怕今後再也沒什麼機會了。因此當下傷心垂淚,拜伏道:「殿下,子夫有個請求。」劉平微微驚訝,道:「好,說吧。」。衛子夫泣道:「殿下若是嫌棄子夫,還請這就賜子夫出府,讓賤妾自去討口飯吃,也好過在府中吃閒食,讓別人笑話。」
衛子夫這一哭,直如雨打梨花,淚珠直滾而下。美人帶淚,妖嬈更添三分,劉平本就不嫌棄她,當下道:「寡人不是此意,你不必傷心,起來吧。」衛子夫這才緩緩收了淚,站起身來。
是夜,衛子夫侍寢。
次日,清早,劉平從朝議回來,喚過衛子夫,道:「子夫,今日寡人要去平陽大姑府拜訪,你既是平陽府的舊人,便也隨同寡人前去吧。」衛子夫盈盈一拜,道:「喏。」,一夜承歡,衛子夫的氣色也已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