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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在長安盤桓有些天了,諸王列侯部分已經向皇帝告辭歸國,畢竟祖宗有規矩,藩王在京城待久了容易惹來猜疑。一些不肖的王爺列侯,離開這幾十天,也頗為惦記在封國內的逍遙富貴。在這長安城內,處處不自在,不敢玩樂,也不敢聲色犬馬,連女人也不能碰,整日裡就是與宗室顯貴交結往來。對那些胸無大志的人來說,這些事情都氣悶得緊。
劉發也打算過幾日就回封國去,劉平此時也並未十分想留在長安,一來他也不知道究竟在長安要做什麼,二來臨湘城內還有一大攤子的事情等著他回去處理。
不過走之前,卻有一件事情無論如何要辦成,這件事對於劉發和劉平父子來說都殊為重要。那就是請皇帝恩允,讓唐姬隨同長沙王駕返回臨湘。此前礙於景帝在世,只能讓唐姬在漢宮待著受苦。現在既然景帝已崩,唐姬也就不必再留在長安侍奉,可以隨兒子之國,享幾年清福去了。
這一日,劉發前思後想,字斟句酌,寫了半天的奏表,不知道費了多少竹簡,才終於擬好了一份,呈遞了上去。劉發滿心地認為皇帝必然會應允,因為本朝是有先例的,而且漢家以孝治天下,歷代皇帝都最重孝道,皇帝定然能夠體恤劉發急於孝敬母親的心意,下旨恩准。
其實這幾日上表奏請奉養母親的不只劉發一人,其他幾個姬妾的兒子也都紛紛上表,求皇帝恩准母親隨王駕之國。眾人皆以為這不過就是走一個過場,眾人上表,皇帝御筆一批,就成了,皆大歡喜。
事實也確實是這樣,劉徹這幾日接二連三收到諸王遞上來的折子,個個言語懇切之至,伏請皇上體恤他們的孝敬之意。劉徹深為感動,因此決定挑一個日子,下道詔書,曉諭天下,讓後宮所有有子的先帝姬妾都隨兒子之國,讓諸王滿意的同時,也為天下樹立一個孝的典範。皇室本就是天下臣民的圭臬,事事都要為表率才是。
未央宮,皇后殿內。
天色已晚,殿內宮燭已經點起,桔黃色的燭光搖曳,在牆上映出兩個碩大的人影來。
田?和王太后坐在榻席上,旁邊侍立的宮女都被盡數喝退。
王太后道:「以後這麼晚了,不要常往宮裡跑,別人知道了不好。畢竟這裡是後宮,你又是個男人。」田?笑道:「姐姐放心,這裡除了和你年紀差不多的老太太,就是我外甥的老婆,這些我都沒興趣。」王太后笑著嗔道:「去。」攏了攏袖子,又說:「有什麼事,說完快走。」
田?壓低聲道:「徹兒有件事情不知道有沒有告訴姐姐。」王太后道:「什麼事?」田?道:「聽說,徹兒打算下詔讓先帝的後宮,只要是有子的姬妾都隨王之國。這幾日就要頒詔了。」王太后道:「哦?徹兒打算這麼做?他沒告訴我,不過這倒也沒什麼,先帝已經駕崩了,留下這些姬妾在宮裡也不知道要做什麼。說起來姐姐也是女人,這深宮苦熬的日子可不好過。索性讓她們都走吧,還能再活幾年呢。」
田?急道:「姐姐怎麼糊塗了。你把這些娘娘都放走,就等於放虎歸山那。」王太后笑道:「什麼虎不虎的,一群後宮的娘娘,這些年看見我都不敢大喘氣,雞都殺不了一隻,到老了,還成虎了?」
田?又急道:「姐姐怎麼能看輕這些人呢?姐姐你自己這些年在東宮面前不是也一直大氣都不敢喘嗎?弟弟冒昧地問一句,您心裡真的就服氣東宮老太太嗎?」王太后思量了一下,道:「她們即便不服哀家,又能怎樣,他們又沒有做皇帝的兒子,一個王爺還能翻了天?」
田?道:「這些人裡面,弟弟不敢說全部都包藏禍心,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諸王不少都是徹兒的兄弟,多數還比徹兒大,保不齊就有一兩個亂臣賊子。若是把這些娘娘留在宮裡,可能還能起到些作用,讓這些人投鼠忌器,若是把這些娘娘全都放了出去,到時候他們再無後顧之憂,若是生出事來,可就不好辦了。」
王太后道:「不至於吧,諸王雖然不肖,但是我看都是些鼠輩,沒有造反的膽子。」田?道:「姐姐,居於我們現在這樣的位子,就等於是黑夜走在光亮處,時刻都要提防暗地裡射來的箭。只有居安思危,才能無大禍阿,大意不得。弟弟一句話,留下這些娘娘,總比沒留下好。」
王太后道:「倒也是,留下了總比沒留下好。戰國年間,諸侯之間交換人質,雖然不見得都有用,但好歹也都起到了點威懾的作用。」田?道:「對嗎,現在的事情,只要對我們有一分的好處,我們就要做,千萬不能因為看著不重要,就不管不顧。到時候,後悔都怕來不及阿。」
田?這一通話,極盡鼓動之能事,抓住王太后現在很缺乏安全感這一點,目的就是要讓王太后駁回諸王的請求。田?此人心胸狹窄,有仇必報,且富貴之後,又最討厭別人提他窮困時候的醜事,看不起他的人,他都要報復。
王太后又道:「可是留下,總要有個留下的理由,後宮有子的姬妾隨藩王之國是有不少先例的。」田?道:「這個嘛,弟弟早就想好了。就說先帝新崩,天下都還在悲哀之中,先帝的姬妾作為未亡人,按照禮法人情,都要先為先帝守孝。等這段時間過了,再讓這些後宮到藩國去。」王太后想了想,道:「好,反正到時候諸王也早就回去了,此事也就算拖下來了,以後諸王上表,只裝做沒看見就是了。」田?道:「還是姐姐聰明。」
王太后道:「好,我這就找徹兒說去。」田?道:「徹兒也不知道願不願意聽姐姐的啊。」王太后柳眉一豎,道:「我是他的親娘,這件事情又都是為了他好,他能不聽嗎?我的親兒子,東宮的話倒聽,親娘的話倒不聽了?」
田?微笑不語,顯然目的已經達到。
劉發的奏表已經遞上去好幾日,卻猶如石沉大海,一點回音都沒有。眼看著越來越多的藩王列侯紛紛離開,劉發也不能在長安拖太久,因此這幾天心急如焚。此次若是不能辦成此事,不知道又得什麼時候才能辦到。劉平看在眼裡,心裡有種不祥的感覺,按說皇帝若是准奏的話,隔天就應該有消息回來,這樣看來,八成怕是不同意了,可這種事情,有什麼好不同意的呢,劉徹應該還不是那種糊塗蛋。
想了想,突然有些明白了,當下對劉發道:「父王,您的奏表遞上去幾天了?」劉發不耐煩道:「四五天了,一點音信都沒有,聽說別的幾個王爺也都沒得到回音,到底怎麼搞的。」劉平道:「看情形,皇上恐怕是不許了。」
劉發道:「為什麼這麼說?平兒有什麼想法嗎?」劉平道:「兒臣也只是揣度。按道理,像這樣的奏表,既符合孝道,又有先例可循,以皇上的個性,應該是一定會照準的。可卻拖到今天都還沒有任何消息,兒臣想可能是有人從中作梗。要麼折子根本沒遞到皇上那,要麼就是有人攔著皇上,阻攔聖裁。」
劉平又道:「前一種可能性極小,因為私自攔下臣子的奏章,是要擔天大罪名的,且上表的又不是普通人,都是皇上的親兄弟。所以兒臣想,怕是後一種可能性大一點。」
劉發驚怒道:「什麼人要這麼做?這對他有什麼好處?皇上又怎會聽他的。」劉平道:「兒臣也不能十分確定,不過兒臣心中有個人選。」
劉發道:「且莫大聲說,你我各寫一字在手上,看是合與不合。」劉平依言寫了。父子二人湊到一塊,攤開手掌,劉平的手掌上面寫了一個「田」字,劉發的手掌上寫了一個「王」字。
劉平道:「父王和兒臣寫的雖然不是同一個人,可想法卻是一樣的。」劉發低聲道:「田?為何要這樣做?這個小人怎麼會敢與我們作對。」劉平搖頭苦笑道:「父王,恕兒臣直言,兒臣可並不認為田?是個無用之人。他看起來這些年沒心沒肺,在長安胡混。可是兒臣聽說他經常出入宮闈,當年先帝平吳楚叛亂的時候,他這麼貪財的人居然能夠捐出家產來抵軍用。可見他所謀不小。父王那日的言語怕是已經得罪他了。」
劉發哼道:「寡人就不信他能折騰起什麼風浪來,再大也不過就是一條蛇,成不了蛟龍。」劉平道:「父王,有道是,蛇咬一口,入骨三分哪。他若是蛟龍,咱們還好在明處與他鬥,憑咱們的地位也不至於怕他。可就怕他藏在暗處,冷不防咬上一口,陰狠非常,防不勝防。」劉發這才有些相信了田?的能耐,怒道:「這個無恥小人!若果真是因為他而阻攔了寡人奉養母親,寡人誓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