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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酣飯飽之後,便散了宴席,錢運益引著眾人到主屋歇息茶敘。屋內早已生了幾個大的暖爐,暖意洋洋。
眾人依尊卑長幼坐定之後,下人奉上茶來,劉平一聞,卻不是前些日子的茶葉。前日的茶葉香味甘醇,今日的卻是要顯得清遠些,可見錢運益對茶還是頗為講究的。山珍海味之後,茶正可以刮刮腹中的油水,自然是上佳的飲品。
錢運益開口說道:「錢某前些日子,四處奔走忙碌,這次好不容易回到長沙國,也打算好好地待一陣子,畢竟哪裡也沒有家裡好,天下的錢總是賺不完的。」眾人點頭稱是。程允道:「像我們這樣的買賣人,哪一個不是從年輕時候一直走到老邁不堪。我們這樣的還算好,那些與西域做買賣的就更是整日風餐露宿,備嘗艱辛了。」常希道:「這有什麼法子,總不能在家裡坐著等天上下金子吧。」
錢運益轉道:「小王爺,錢某既然要在國中長住一段時間,那也就可以放手交些買賣給你做,錢某在一旁給小王爺打打下手。」雖說是打下手,可錢運益的意思卻是趁著他在,讓劉平試試身手,若是出了亂子和紕漏,他也好幫忙蓋過去。畢竟經商不是嘴上說說而已,經驗,管理,還有交際能力都是不可或缺。劉平年紀尚輕,會的大道理可能不少,可細節性的東西,錢運益認為還是要自己把把關。
劉平謝道:「如此最好,錢先生若能從旁協助,劉平自然是求之不得。」
錢運益點頭,又轉向眾人問道:「那以諸位的看法,竟是以什麼買賣起手較為妥當呢?」眾人皆沉吟不語,認真考慮起來。常希首先打破沉默道:「錢兄在臨湘的幾個絲綢莊,倒似乎可以交給小王爺做。」錢運益問道:「哦?常兄有何道理嗎?」常希一捋鬚道:「小王爺身份尊崇,自然不宜一開始就做那些髒累的買賣。絲綢乃是上等貴重的商品,一般能夠買賣絲綢的也非富即貴,小王爺的身份階層,認識的人大多也都是這些富貴之人,人脈在這一部分也要廣些,因此常某想,這項生意小王爺起手可能要容易點。二來,我長沙國地處南方,氣候溫潤,這些年蠶桑漸漸普及,依常某看,還有不小的發展空間。是以,常某覺得一開始讓小王爺經手絲綢的生意似乎更為妥當些。」錢運益微微一點頭道:「有道理。」轉而問劉平道:「小王爺意下如何?」劉平聽說常希給自己選絲綢買賣乃是怕別的買賣髒和累,本來有意想要給眾人留個能吃苦的印象,不打算做這個絲綢的買賣,可聽常希這麼一分析,倒覺得常希並不是一味地怕讓自己吃苦。以自己的身份地位而言,這十幾年來,認識最多的就是達官貴人,在這一階層可算是人面不窄。買賣剛開始做的時候,如果有些場面上的人願意支持一二,開了個頭,那後面的事情就順風順水,好辦得多了。且劉平又想起劉發前日對他說的,讓他不要再突擊冒進,一味求名求利,因此當下按捺下了別的心思,點頭道:「常先生的法子甚好,可說是量體裁衣,劉平先謝過常先生。」
馮宣接到:「錢老友的絲綢莊子在臨湘開了已有十數年,名頭響亮,老主顧很多,便是外地的商人也有不少在他的莊子裡進貨,已成相當的氣候。因此,小王爺做起來,應該不會難。」錢運益也點頭道:「這幾個莊子,雖然我這些年都沒有仔細去打理,只交給手底下的人去管,可經營卻一直不錯,賴各位老友照顧,買賣也還一直算得上紅火。小王爺隨便挑一個去做,作為起步,應該是沒有問題。」
聽這些人的意思,倒是想給劉平一個上好的鋪子,讓劉平做個甩手東家,反正十幾年的經營下來,一切都成了規矩,換個東家,只要不換那幫賬房夥計,倒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劉平卻不想就這麼坐享其成,既然說了要做,就要認真做,拿出自己的本事去做。躺在錢運益前十幾年的老底上,和躺在長沙王宮吃父王的俸祿有什麼兩樣?換個名聲罷了。他要經商,可不是打算打個幌子而已,是要真正做點自己的事情出來。
因此當下劉平說道:「錢先生那些好的絲綢莊子,劉平怕貿然接手,不懂得經營之道,就要砸了錢先生十幾年好不容易經營得來的名聲。這樣吧,錢先生就挑個最差的鋪子交給我就行,這樣即使折騰黃了,也不會對錢先生有損。」錢運益擺手道:「這怎麼可以,那錢某不是給小王爺找罪受嗎?」劉平誠懇道:「剛才劉平聽諸位先生說到為了經商四處奔波,風餐露宿,便知道為商之人,若要想成氣候,都得吃些苦頭才行。今日若是讓我從一開始就養尊處優,得個現成的好果子吃,那將來還怎麼能夠在這一界立足?這樣下去,我豈不是乾脆躺在王宮內吃現成的更為直截了當些?」
錢運益也知道劉平說的有理,只是剛才顧慮到劉平的身份,這才想法子要讓他少受點挫折,打算給他個上好的鋪子做一做。現在既然劉平不打算就這麼吃現成的,錢運益也覺得梅花香自苦寒來,自己當年就是這麼苦過來的,才有今日的成就,因此當下也不再拘泥於劉平的什麼王族身份,沉聲道:「小王爺有如此的心氣,錢某人慚愧。既然小王爺那麼說了,錢某也就不矯情了。」頓了頓,又說:「鋪子嗎,要說做得十分差的,錢某人或轉賣或關閉,早都脫手得差不多了。只有一家絲綢莊子,現在經營的是個侯爺的遠親,他只管每月收錢,虧了也少不了他的那一份。因此這些年,莊子的經營可說是一塌糊塗,可錢某礙於那位侯爺的面子,也不便收回或者轉賣,也就只好拿別的莊子的收入來貼補這個絲綢莊。小王爺若是願意,錢某過兩天就把莊子收回來,轉手給小王爺。您看,如何?」他攀上了劉平,自然也就不再顧忌那個什麼侯爺,且那個侯爺的遠親把一個鋪子經營成這樣,本也就理虧。
劉平心下暗暗提醒自己到,這個侯爺的遠親,可算得上是自己的前車之鑒。當下又點點頭道:「如此,有勞錢先生費心了。莊子轉手的費用,先生改日給劉平一個賬目,我也好交付給先生。」錢運益一愣道:「這怎麼使得,錢某豈能收小王爺的錢?這個鋪子,就算錢某送給小王爺的了。」劉平擺手道:「不可,為商就要言利,我若是不花一文就從錢先生那盤下莊子,豈不是成了無本的買賣?」錢運益還待要爭,馮宣勸道:「錢兄就不必客氣了,小王爺若是這樣的人,也就不會讓你轉手個最次的鋪子給他。商人嗎,賬目清楚是首要的,你也就不必堅持了。」錢運益聞言,歎道:「如此,就麻煩小王爺了,錢某這幾日就讓人去辦,改日給小王爺一個答覆。」
劉平笑道:「好,如此,多謝錢先生了,以後還要請錢先生及各位先生多多照顧提攜。」眾人趕忙道:「一定,一定的。」
正經話題談完,眾人神色一鬆,便開始說些比較輕閒的話題。馮宣首先打趣程允道:「程兄在此可待了有些時間了,嫂夫人的恩限可是快要到了?」程允臉一紅,道:「馮老小子,你別沒事就拿老夫開心。拙荊不是個不通情理,不講尊卑之人,小王爺在此,她哪會放肆?」
話音剛落,卻突聽門外一個女孩子咯咯笑道:「爹爹這話啊,怕是能換來一年的好日子過呢。」抬眼一看,正是程允的女兒程霖芷挽著一個中年婦人從門外走了進來。這中年婦人便是程允的夫人,白氏。西漢女性的地位甚高,沒有後世那些個規規矩矩,因此白氏這般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眾人也未覺得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