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章是為了更改梁王的稱呼,今日真正更新為十六章(下)
劉安走後,劉發越想越覺得不正常,這劣子今日變得忒不像他自己,別是中了什麼魔怔,可話又說話來了,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魔怔讓人中去。劉發可不似周妃那般心思簡單,以為兒子長大了,心性改了。有人雖然長大之後秉性與少年時期大相逕庭,但是也有個潛移默化的過程,似這般一昔之間大轉彎的確實不合常理。
劉發因喚過劉平:「平兒,你過來。」劉平依言過去,看父王狐疑之色,已經猜了七八分。劉發問道:「寡人見你近日言語殊不同於往昔,卻是為何阿。」劉平問道:「父王指的是什麼?」,劉發道:「本王見你先前頑劣異常,因此漸漸冷了管教你的心思。可看今日你應對淮南王一事,不說字字有理,卻也不算進退失據。難不成你這幾日得遇良師指點?可自出臨湘,你便半步也未離開本王,因此本王問你為何」
劉平當下把那準備好的一通說辭給搬了出來道:「兒子以前不肖,盡讓父王母妃傷心失望,是做兒子的罪過。近來兒子看見父王母妃年紀漸長,兒子也並非是個全無心肝之人,心想若是再有負雙親期望,便真真豬狗不如。況其兒子也不是個笨人,這等迎來送往之道本就不比作學問,要實打實的下功夫,兒子自小看父王與郡內官宦交道,耳聞目睹,便依樣畫葫蘆地學了幾句,今日剛好派上用場。況且這次來長安,兒子一來為了開闊眼界,二來也不能隨意辱了父王威名,因此來前讓先生將我朝諸藩列侯的事情細講了一遍給兒子聽。兒子雖頑劣,卻也不蠢阿,況且父王也叫他淮南王叔了,兒子這點應變還是有的。」話說到後來,語氣裡微帶了三份撒嬌的意味。
劉發聞言,不但心頭疑慮盡去,且暗自開始歡喜,想到,「寡人這兒子要論頑劣,自是國中一等一的人物,可要說笨,卻也不然。寡人早年若是不如此放縱,他自己若是也能安心向學,豈會比別人家的子弟差,恐要勝上三份也未可知。這些年之所以一事無成,惹人厭棄,倒並不是因為他蠢笨如豬,實是因為他那個不務正業的浪蕩性子。再說這迎來送往之道,確實不需學問,有過一兩次也便清楚,況且吾兒不是蠢笨之人,平日裡說話也機靈得很,這番既然下心思去討教了皇室宗親的掌故來,應對淮南王幾句還是不成問題。」劉發終究從小溺愛此子,雖不滿他頑劣行徑,但對此子的聰明本性還是不曾否認,如果拿句通俗的話來說,就是,這孩子聰明,可就是不肯用功。但凡說這句話的父母,沒有幾個不是嬌縱子女的。
劉發如此一想,心下大寬,他本就寵愛這個幼子,近些年只是因為劉平忒不爭氣,冷了他的意,故此不滿,今見此子初會藩王一等的人物就應對得當,倒比一直呆立在旁邊,沒說上幾句整話的世子還要周全。心裡一高興,劉發也就不再深想,做父母的自是希望子孫有出息,至於如何出息起來的,倒多半懶得去管,只要不是偷來的就行。劉發勉勵了劉平幾句,天色漸暗,一行人車馬勞頓一個月,便都早早歇下,一夜無話。
次日中午,三人剛剛由臨時撥派來的太監宮女們伺候著用過午膳。昨夜一夜安眠,路上的勞累緩解了不少,加上天氣晴好,劉發便說要帶二子去未央宮內轉轉,讓尤其是頭一次來的劉平見見漢宮氣派,自己也順便舊地重遊一番,看看這些年有哪些改變。
正打算出門,卻只見一個執事太監一溜小跑到了殿外,扯著公鴨嗓喊道:「皇太后口諭。」劉發父子三人立刻整理衣冠,垂首趨步到殿外跪迎聽宣。太監等他們跪停當了,繼續扯著嗓子道:「皇太后口諭:後日便是聖上千秋之喜,今日藩王已泰半到齊。諸王久居封國,經年不得入朝,哀家不勝想念。特令已到京的諸王前往長樂宮,哀家略備筵席,款待諸王。」
三人謝恩之後,劉發拉住宣旨的太監,先賞了他一塊金子,再又問道:「這位公公,皇太后所宣的可是只有藩王,皇上御駕是否也移往長樂宮。」那位公公接了元寶,收於袖中,滿臉堆笑,回道:「稟長沙王爺,皇太后所宣的,確實只有諸王,且只有到京的九位皇子。皇太后說了,這是家宴,就不必請那些支系王爺了,只是祖母與孫子們敘敘天倫。咱家也沒聽說皇上會駕臨,且皇上雖然千秋之喜在即,這幾日卻也不得輕閒,想必是不會駕臨。只皇太后和後宮娘娘們出席。」劉發謝道:「有勞公公了。」
劉平聞言走上前,又問道:「公公可知梁王叔祖是否也在邀請之列?」這位公公見得劉平氣宇不凡,趕忙堆笑道:「小王爺有所不知,梁王自去年染病,一直時好時壞,年初已派國相拜見過太后,說久病之軀實在不堪遠行,今年聖上千秋,便不能前來賀拜了,梁王爺還特地為此上了個告罪的折子。」劉平哦了一聲,笑道:「有勞公公。」說完又是一塊金子遞了過去。這位太監笑得下巴都快掉了下來,誰承想宣旨能宣出兩塊金子來,這長沙王倒是闊綽大方之人啊,因此千恩萬謝地回去了。
劉平回到殿內,不禁一陣激動,自己的雄心壯志,總算是要邁出第一步了。相比竇太后而言,昨日的淮南王根本算不得什麼。這位老祖宗說得誇張一點,是半個漢朝的實際當家人,景帝懦弱,母后的意見十分看重,且竇氏外戚勢力龐大,為侯者不在少數,為首的便有魏其侯竇嬰。
劉平稍整心緒,隨著父王一路往長樂宮行去。長樂宮漢初為正宮,此時卻已是太后寢宮,因在未央宮之東,位於長安城東南,因此也稱東宮。
到得東宮,見得此處景色,雖然也有皇家威嚴氣象,卻四處可見參天巨木。宮殿錯落有致,雖然建成已有近六十年,卻大多粉飾一新,可見景帝孝心,著意翻修母后居住之所。在宮內一路走來,竟然還能聽見鳥啼之聲。與大氣磅礡,宮殿巍峨的未央宮比起來,這裡倒確實更適合太后頤養天年。
引路的太監過各殿之門而不入,一路引著劉發父子三人向長樂宮西邊的園林裡走去。進得園林而來,更是聞得陣陣鳥鳴,園中似有水流經過,水聲潺潺。再往裡行,赫然眼前一座高大的涼棚搭建在林中空地之上,涼棚下已經端坐著幾位皇子。席位上首,跪坐著一群婦人,臉上敷得雪白,雙唇上點的朱紅鮮艷直似要滴血,廣袖宮服拖曳在地,華麗端莊,頭上插著或金或玉的諸多頭飾,神態嬌媚,眾星捧月一般的簇擁著上首正中間坐著的一個盲老太太。這位盲老太太便是文帝皇后,景帝生母,竇氏一門的老祖宗,竇太后。
這些坐著的人見劉發一行三人走過來,底下跪坐的五王都站起身,這群后妃們卻只掃了一眼,只有唐姬一人盯著劉發看,眼睛轉了轉又盯在兩位小王爺的身上,面露喜色,難以自禁。
竇太后聽見旁邊眾王一陣忙亂,知道又有皇子到來,因止住與眾姬的閒談,問道:「這又是哪位王爺到了阿?」,劉發聞言,趕忙搶上兩步,跪在席上,恭敬道:「長沙王劉發拜見皇祖母,皇祖母千歲。」竇太后哦了一說,沉默了片刻,又說:「見過你母親沒有啊?」,劉發趕忙答道:「昨日已拜見過母親。」竇太后又哦了一聲,再無話,轉而又與眾姬說話。
劉平看在眼裡,知道父王並非竇太后寵愛的孫子之一,因此言語之間沒有多少欣喜,問了兩問便再無下文,此番若是梁王到了,這瞎老太后還不得爬起來握住手就說個沒完。劉平暗歎一聲道,父親這些年倒是難過了,帝王之家的情意比尋常人家可差得太多了。
劉平壯起膽子,拉著哥哥劉庸,二人趨前跪拜道:「長沙王世子(次子)劉庸(劉平)叩見皇曾祖母,老祖宗千秋。」竇太后聽言,口中話也不停,只一抬手。二子也只得再拜一次,起身退了下來。劉平心想,這瞎老太太,怎麼恁地冷淡,說是與孫子們敘舊,怎麼來了卻只管和後面那堆後宮娘娘們閒扯。
正思量著,遠處一位太監發一聲喊,道:「長公主到」。遠遠地一個婦人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叫道:「娘,您老人家怎麼總喜歡把筵席擺在這園子裡,這天氣才暖了幾日,當心受風!」卻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待人行到眼前,卻是一個衣著華麗猶勝後宮眾位娘娘的中年貴婦,儀態萬方之下卻又透著潑辣,這便是竇太后的女兒,景帝的姐姐,長公主劉嫖到了。